90他偏爱方恪厉
方恪厉似乎有些疑惑,他眉头微皱:“什么?” 夷雾看着方恪厉身着朱红大氅,只觉得尤其意动。他将那银片放在一边,冲方恪厉招手。 方恪厉见他这样,下意识地道:“这手招的,莫要把我作小娃娃了。” 夷雾闻言,动作一顿,神色也有些变化。最后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坐过来。老是这么站着离我这般远作何?” 方恪厉缓慢地动作了起来,走到了夷雾身边的座椅上缓慢坐下。他一坐下,旁边毫无存在感的侍从就已经眼疾手快地上来将已经清洗干净的茶杯端了上来,倒满了方恪厉最是喜爱的毛尖雪。 其实方恪厉之前对饮茶没什么讲究,不过…… 夷雾闻着那香味,深知到那一位对他的影响。他忍不住哂笑,只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至极。 “你方才说了什么,我忘了。”方恪厉端起茶杯,姿态优雅,有一种仙门子弟的气质。 夷雾看得有些不大高兴,方恪厉自己总是偷摸着去天门派,去那学了一身的仪态,小到吃饭走路,大到言谈举止。甚至还从喜好喝水果之类的糖水变成了如今端着毛尖雪的模样。 夷雾开口道:“你希望我如何报答你。” 方恪厉动作徐徐地放下了茶杯,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抬起眼眸,深黑色的眼瞳平静地看着夷雾:“你方才说的报答方法,是什么?” 夷雾对上他的视线,却只觉得胸口有种怪异的喜悦升腾。他张嘴道:“如果你不喜,便算了吧。” 方恪厉疑惑地看着夷雾:“夷雾,你确定?” 夷雾抿着唇,他与方恪厉这数十年相处下来,自认早已对方恪厉的情绪了解得算是透彻。夷雾倒也没再矜持什么,毕竟他自从发觉了自己对方恪厉的情感后,就很是想要能够独占方恪厉。只不过他这个独占的情绪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所以也只能强自压下。 夷雾伸出手,有些尖锐的指甲被他收了起来,生怕刮到方恪厉。 “我怕你不高兴、不乐意。”夷雾轻声道,似乎是有些忐忑。 方恪厉平素遇到的哪有这么啰里啰唆的,只不过夷雾毕竟自小也是与他相伴长大,方恪厉倒也心甘情愿这么与他说来说去。 方恪厉嘴角一勾,认为夷雾的担心实在多余:“这倒没有,你又不是不知我。素来没有我答应了的事又反悔的。” 夷雾的眉眼深邃,他的眉毛不算太粗,唯独那一双红瞳总是半睁,光是盯着看就足以让人觉得格外瘆得慌。这一双红瞳中的竖瞳偶尔显露,像是一条毒蛇在吐信。他的眉目本就尤为出色,而那双眼瞳也是他周身阴冷气质的缘由。他的睫毛也格外卷翘,根根分明,却并不能遮住一点的阴冷红瞳,反而更衬托得他邪气。 不过本就是妖魔混血,他这般长相倒是在魔界尤为受到追捧。长得妖的没他邪,长得阴的没他狠。光是相貌上的差距就与寻常妖魔拉开距离,又加上他自身天资卓绝,自幼就击败一堆妖魔成为当初的魔族的当时首领方独的义子。他的相貌反倒是成了最无关紧要的因素了。 夷雾面对着方恪厉素来是耐心极好,他一双红瞳满含着笑意地看着方恪厉,哪有在外对着其他妖魔的阴狠:“那我晚上来寻你?” 方恪厉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方恪厉像是骤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低声询问夷雾:“我父亲,他现在在哪?” 夷雾似乎疑惑地看着他:“义父似乎是在人界那边的一处凌天仙境那边开启的秘境那。怎么了?” 方恪厉骤然起身,大氅突然一下就将放置在桌上的茶杯给掀翻,差点要破碎之际,夷雾下意识地在地面形成一片空间漩涡,稳稳地接住了。 夷雾红瞳满是诧异,他轻声询问方恪厉:“是发生何事了吗?” 方恪厉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但他难以想明白,他舔了舔自己的红唇,转头看向夷雾:“我竟是有些遗忘了从何处帮你弄来的那片玄晶铁了。” “这片玄晶铁?”夷雾失笑,不疑有他,开口答道,“玄晶铁向来产量极稀少,需要数千年的积聚,才能在灵石矿边得那么几块。这块玄晶铁,不就是你从一位自诩名门正派的老东西的女儿手上得来的。”夷雾说完,神色还是有些莫名,“不过……你怎么会忘了呢?” “名门正派……”方恪厉拧眉思索,视线落在夷雾身上,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我是杀了天门派的一个长老才得的。”方恪厉低声道,语气似乎有些沉重,夷雾也被他的话语中的沉重弄得一愣。 “杀了便杀了。”夷雾闻言,似乎觉得为此产生情绪而感到可笑。夷雾安然地坐在椅上,将那堪堪要被砸碎的茶杯给拿起,也学着方恪厉方才的动作将水杯放置在了桌上。这茶杯还是自己寻遍北海深渊,将千百年生长着的玉贝给耐心磨削了才得的。 杯身晶莹剔透,可与一般的茶杯全不一样。 “不。”方恪厉并没有一丝放松下来的模样,他起身踱步,思来想去想要做点什么,却总是记不太清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如此心慌。 夷雾也不明白,但是见着方恪厉这般心神未定的样子,也不免低头思索起来。 方恪厉低声喃喃:“这次的事并不寻常。” 但是饶是夷雾思来想去半天,也并没能想出来有什么问题。方独去了凌天仙境的那处秘境的消息可是全没有外传的,而且本次方独去那处可是还带上了另外两个义子的,虽则实力不及自己与方恪厉,但是想要全身而退那简直是轻而易举。 夷雾起身,缓慢地伸出手,慢慢地抱住了方恪厉的腰。颇为小心翼翼地靠着方恪厉的肩膀。 他轻声地劝慰着方恪厉:“想来肯定是你想多了,就算是义父当真遇到什么了,他还可以使用传送石。除了传送石,还有些符箓,总是没事的。” 方恪厉的身材早就与夷雾差不多了,两人身高接近,夷雾缓慢地嗅闻着方恪厉身上的气味,将自己一颗不断跳动的心跳慢慢沉寂下来。 方恪厉终于还是在深呼吸之后,抓着抱住自己的那双手臂,近乎强硬地将那手臂给拉了下来。 夷雾有些不甘心地想要紧紧地箍着。 方恪厉抓着他的手臂,一下就脱离了夷雾的拥抱,他神色肃穆地对着夷雾道:“不行,我总觉得这心里有些不安,我要出去找他。” 夷雾伸出手,手指成爪,死死地扣住了方恪厉的手臂,其实这一次自己的义父对自己也有过吩咐,说是要将最碍事的天门派的那些碍事的给清了,而之所以选择那处凌天仙境的秘境,正是因为那里其实是天门派的新秀子弟们的试炼绝佳地方。他是要去将那个扰乱他儿子的天门派子弟给清了。 夷雾回想着当时方独告诉他的—— 方独五官与方恪厉相似,那双眼也是暗沉沉的。只不过因为岁月的沉淀,虽然他的五官尚且像是二十岁及冠的少年郎一般清朗,但他给人周身的气质却极有压迫感。加之他是一个纯种的魔族,他的发黑且长,他的儿子方恪厉这点最是肖他。 方独喜好穿的衣物颜色倒是与自己儿子不同,方独最爱浅色,向来穿得都是什么月白色、浅青色之类。加上随手一扎的长发,单论相貌更像是个白面书生,全无魔界尊者之感。 “夷雾,你来找我?”方独轻巧地将黑发挽起,旁边的丫鬟也很是配合地端出发簪,方独伸出手捏着那发簪,缓慢地往自己已经固定好了的位置插了进去。 “义父。”夷雾规距地行礼,然后起身。 “何事?”方独声音低沉,一旁的丫鬟幻化出一个水镜,方便方独看看自己的发可整齐否。 “我听闻您要去凌天仙境。”夷雾开口,“为何要去那处秘境,儿子记得里面并无什么好东西。” 方独闻言,倒也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疑问,只是缓慢踱步到了夷雾身前。 “那么,你为何非要偏爱方恪厉呢?”方独脸上挂着一抹称得上慈祥的笑容,“他分明并未将心思放置在你的身上,唉,我可怜的夷雾。” 夷雾闻言,倏地抬起了头,神色凄凄,却转瞬即逝。夷雾站得端正,轻声回道:“我也不清,但是总该是不一样的。总该有一日可以改变的。” “嗯。这话我也认同。”方独接过了丫鬟递上来的茶水,饮了一口。 “只不过,”方独将茶杯放好,伸出手放在了夷雾的肩上,轻叹了口气,“这件事也不是你铆劲就可以改变的,总归还是要再费点心思。方恪厉啊,他也是个痴情种。” 说完后,方独低叹了声:“难啊。” 方独似乎收拾完毕了。他伸出手微微一抬,就结成了个密闭的结界。 做好后,方独像是才松口气一样:“接下来我要说的,就是只告与你的事。彼时我不在这魔界,就需要你来做些什么了。”说完,方独从袖口拿出一块黑色印章。 夷雾乍一看到这个黑色印章立刻就半跪了下去,他神情一时之间也有了些慌乱:“魔尊!为何要拿出……” 方独脸上挂着一抹浅笑,与方恪厉肖似。 方独思索了片刻,开口:“我这人独独专情梨妖,只因她旧时救过我,甚至愿意为我化为齑粉,永无葬生之地。此后,我上九天下黄泉都不曾寻到一魂一魄。谈来可笑至极,却是我心头难以抹杀的存在。” “谁想得到,在她之后,我竟是非梨妖不可了。哈哈。” “方恪厉的存在确属偶然,我本不想要一个孩子,但木已成舟,生了下来,既然遇着了就养着吧。” “方恪厉这孩子,我看着长大,因了不会养,所以丢给你,麻烦你对他进行养育。这确实是我这个父亲失职。但我实在是十分感谢你,夷雾,你真的是个好兄长。” “若是可以,我也希望方恪厉能够心慕于你。但可惜世间万物素来如此,希冀的,总归会事与愿违。方恪厉喜欢的竟然是那个天门派的弟子。这可不行啊……” 方独说着,神色一时陷入沉思,他透过结界看向一处。那一处是方恪厉的住处的方位。 “其实我也不是个强人所难之人,我自幼就不喜好争夺,奈何事事与我作对,总让我陷入两难之地。这个魔界尊者也不好当,当初我为了这个位置对着与我相伴数十年的兄姊们下手,实非我愿。权势素来熏人,教人浑身不自在。” “似乎是唠叨了些,夷雾,你是否觉得我多话了?” “我从前更是话多,自从坐上了这位置,却变得无话可说了。” “我从镜中窥探到了方恪厉的命运。他不该死,我总得要想个法子让他活着……” 方独说着,眉头紧锁,似乎藏着满腹的心事难言。他伸出手,将那黑色印章交予了夷雾。 “我这一次去凌天仙境,其实也是我自己的劫数。只不过我想着,若是可以改变些什么,就改变吧。” “我生怕恪厉到时候会赶过来。你若是可以,尽量将他缠住。只是绝不能让他来到凌天仙境附近。” “切记,绝不能让他过来那地。” “这枚印章,就是魔界尊者最高的掌权的印证。若是方恪厉不愿意坐这位置,你就帮帮他。实在不行……算了,你坐也可以。” “夷雾,莫要告诉他,莫要让他过来凌天仙境。” 方独手上似乎收到了什么消息,显得有些着急。查看完消息后,神色恹恹,有些疲累地撤掉了结界,转身就走。 夷雾冲着方独走了几步,而后突然一下跪地:“义父!” 方独听到声响后,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夷雾,眼中似乎含着欣然笑意:“这又是为何?” 夷雾挺直脊背:“夷雾定不负义父期望。”一字一顿,充满了斩钉截铁的语气。 方独挥一挥月白色衣袖,示意他离开。 夷雾慢慢起身,将那黑色印章小心地收了起来,思忖着方才义父所言。义父鲜少说如此多的话,总让人错觉是在表达遗志,思及此,夷雾竖瞳倏地尖锐了起来。 “总不可能如此吧?”夷雾低声疑惑道。 夷雾一时神智都有些恍惚。 他慢慢地走,竟是下意识地走到了从前自己的院子。这院子早就荒废了,却是当初与方恪厉一同生活的住处。夷雾嘴角露出一抹不自觉的笑容,他偏爱方恪厉。 方恪厉现在尚在帮自己去寻玄晶铁。夷雾的手握着木门,脸上满是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