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我宽恕
伊凡不知道该如何评论阿尔洛,只是又一次直观地意识到,阿尔洛在许多方面都被自己强得多。 另外,雌虫提到了雄虫保护委员会,这提醒了伊凡。 伊凡转身,认真地面向雌虫,求助道:“阿尔洛,一会调查员上门,我该怎么说呢?” 阿尔洛愣了愣。一开始,他不懂雄虫殿下的意思,下意识地想回答“您只要照实回答就可以了”,但他回过神来,意识到伊凡殿下肯定有自己的诉求,才会寻求他的建议。 “……您想达到什么目的呢?”雌虫轻声问。 伊凡自己其实是没什么目的的。 他拉起阿尔洛的手说:“我好像没仔细问过,你为什么会弄伤雄虫社工?” 阿尔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伊凡殿下刚醒的时候、帮他清理身体的时候、把他划到自己名下的时候、带他回家的时候,他始终等待着伊凡殿下提出这个问题,然后他就可以毫无保留地坦白自己的罪行。可伊凡殿下问了他许多问题,和他说了好多的话,偏偏好像不太在意阿尔洛最在乎的事,以至于雌虫逐渐放松下来,几乎要忘记了自己还没被宣判。 “我、我初见您后,您给我留下了标记,我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好了很多……但……但那个……那个雄虫总是找我的麻烦……他不会按正常程序监测我的身体情况……他总是直接上报任务失败……然后……然后就可以把我带出去……” 阿尔洛想要跪下来,却不想抽出被伊凡殿下握住的手,他越讲越害怕,感觉只是坐着都费尽了精力。阿尔洛感觉到自己竭力披上的完好伪装寸寸皲裂,露出里面不堪的真实面目。 “我……我不想再跟他出去……所以我告诉负责您的社工……任务是成功的……我求他给我做测试……” 阿尔洛不怎么想把自己反抗的动机说出来,和伊凡殿下攀扯关系。如果他这样做,就像是在把部分责任推给了伊凡殿下,利用他的善良为自己谋利,这会让他觉得自己非常卑鄙……可不这样做,他又说不清楚整件事的发展。 阿尔洛紧紧咬着牙,强迫自己忍住颤抖,告诫自己不能哭。真奇怪,过去……除了生理性的流泪,他几乎从来不哭。 雌虫尽可能冷静客观地说:“那个雄虫过来接收我,听说我的要求后很生气……他把我拉走,惩罚我的时候弄碎了我肚子里的蛋。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不过我确实失控了……我不太记得当时是怎么想的……我恰好有能力,所以就反抗了……” 后面的事情,伊凡殿下应该是知道的。他们发现他有能力反抗,是因为得到了高等雄虫的帮助,于是一直刑讯他。一方面是惩罚,另一方面是想要知道到底是哪位高等雄虫殿下出手。 阿尔洛想了想,又解释了一下他不肯开口说出伊凡殿下的原因:“您的精神力特别强,而且您运用精神力的方式……已经有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可是资料上却只是C级雄虫。我……我不知道您是否是出于特殊的原因,有意隐藏实力。您帮助了我,我不想给您惹麻烦……嗯……就是这样……” 伊凡伸出手,揽住阿尔洛的肩膀,用力抱了抱他,回答了不久前雌虫的问题:“我懂了,阿尔洛。你告诉我,我该怎么说,才能让那个雄虫付出最大的代价?” 雄虫殿下的这句话仿佛抽走了阿尔洛所有的力气。他靠在椅背上,刚才成功压下去的眼泪唰地涌了出来。他虚弱地摇了摇头,为了忍耐哭腔,话说得比刚才更不连贯了。 “……不,您不该这样想……您……您应该说实话……说您受到的伤害……把矛头指向冒犯和胁迫了您的治安官……治安官是他们找来的,您表示对他的不满……他不会甘心独自承担高等雄虫的怒火……他会回头去和那、那个雄虫讨要利益……他们会内讧……彼此推卸责任……各自来接触您,努力修复和您的关系……请、请不要把那个雄虫看成您的对手……我不想给您带来麻烦……求求您了……” 在乞求伊凡殿下的时候,阿尔洛实在忍不住哭了起来。可能是因为面对伊凡殿下时哭得太多,已经没什么羞耻感了。 阿尔洛拒绝指导,让伊凡感到非常难过。他被拒绝后才发现,自己不应该指望阿尔洛自己提出可行性办法……伊凡站了起来,餐椅刮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噪音。雌虫被吓得一抖,伊凡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怀里,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不断亲他的睫毛,用舌头舔他的眼泪。 听了阿尔洛的讲述,雄虫也想像阿尔洛那样,亮出自己的锋芒,笃定地说“我去杀掉他”。可他不会。 伊凡的灵魂满是棱角,从未被磨砺,可这些棱角最锋利的部分全都对准他自己,毫无对敌的杀伤力。在被压迫和欺辱到极点时,他所能做出的终极反抗,也不过就是燃烧自己,激烈宣告他绝不妥协的态度。如果阿尔洛不愿意教他,伊凡就不知道该怎么为他讨回公道。 ——虫族的法律不会为阿尔洛讨回公道,那他可以去和那个雄虫决斗吗? “可他就是我的对手。凡是伤害过你的,都是我的敌人。”伊凡郑重地说。由于只能表明态度却不知道该怎么做,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雄虫到愧疚到连眼睛都湿润起来。 阿尔洛不敢相信雄虫殿下竟然这么说,连他自己都记不清被多少雄虫侮辱过。但他的耳朵就贴在伊凡殿下的胸口上,能听到伊凡殿下的心跳正在不断加速,急跳到不健康的区域。这让他清楚地意识到,雄虫是真的特别生气,如果再放任他的情绪恶化,他的精神力甚至可能会失控…… 虽然还不太理解伊凡殿下为什么会为了他这么生气,可阿尔洛意识到,自己被赦免了,还得到了远远超出想象的丰厚赔偿。逃出生天的感觉让雌虫想要崩溃大哭,可雄虫的心跳声又在提醒着——现在显然不是他宣泄的时机。 阿尔洛只好收敛思绪,伸出手臂,抱住气愤的伊凡殿下,讨好地轻轻拍他的后背,绞尽脑汁地想出合适的理由,先安抚住他。 “……那……您一会也要按我说的做。请……请不要提起我……那个雄虫真的无关紧要……如果您真的想替我出气,就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不管您怎么说,都不可能通过这件事让那个雄虫付出太大代价的……请您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该怎么做……我需要做一点计划……” 伊凡殿下相信了,渐渐平复下来。 “嗯。”情绪的剧烈变化让雄虫有点疲惫,他把脸颊贴在阿尔洛的发顶。“我有很多不擅长的地方……” 比如打游戏、照顾自己、社交、复仇。 “对不起。”伊凡沮丧地说。 阿尔洛觉得伊凡殿下的道歉真的很没道理。 他从雄虫的怀里挣脱出来,认真地纠正道:“请不要道歉,也不要说自己不好,您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