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共眠
三天前，X城城郊。 郁子途收起手枪，看了眼溅在自己衣服上的鲜血，在保镖的环绕下踏过几具尸体，走出这座老旧的大宅。 “少爷，剩下的……怎么处理？”助手艾文跟上来，低声问。 “既然没用了，就全杀掉吧。”郁子途面不改色，脸上是惯常有的漠然，“然后放一把火烧了，干净。” 这个命令下达不到半分钟，整座老宅就浸泡在惨叫和血光当中。又半分钟过去，火光冲天而起，郁子途已经在车上。 “少爷，接下来是要回家吗？”艾文问，他坐在副驾位上，回头看靠在车后座的郁子途。 郁子途闭着眼睛“嗯”了一声，想到什么，又睁眼说：“回去之前先找个地方，我换身衣服。” 艾文应了声“是”。他们少爷没洁癖之类的毛病，平时衣服沾点儿血根本不在乎，但回家嘛——想也知道是怕吓到小少爷。 “小少爷”指的当然是郁归，所有人都默认很脆弱的omega。如果说郁子途是从小被当继承人培养大的黑帮少主，那郁归就是个足不出户的深闺少爷，理所应当见不得任何血腥。 夜幕降临，郁家庄园灯火通明，一众佣人涌出来，忙而不乱地迎接一个多月没回过家的大少爷。 郁子途下车，把脱下来的外套递给管家，边进大宅的门边问：“佳佳呢？” 管家拿好外套，毕恭毕敬：“小少爷在花园里，和……布鲁家的安格斯少爷在一起。” 郁子途脚步一顿。 布鲁家的安格斯，他当然知道那小子——严格来说对方比他要大几岁，这么称呼不合适。那是家族长老给佳佳选的未婚夫。 据说那是个相当优秀的alpha，郁子途见过两次，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好友说他这是“哥哥”的占有欲在作祟。 郁子途自我审视一番，觉得没什么好辩解的。 一想到从小到大追着他黏着他的佳佳会属于别人，那个人还不一定会对他的佳佳好——郁子途杀心都起了。 “佳佳和他在花园里做什么？”郁子途回头问，知道自己脸色不太好。 管家低下头，没回答，答案不言而喻——一对已经订婚的AO跑到花园避开别人的视线，还能干什么？ 郁子途想起郁归刚得知自己有了个alpha未婚夫时，还跑来扑到他怀里，委屈地说过“我不想结婚，我想和哥哥在一起一辈子”。这才过了多久，他的佳佳就被那个alpha勾走心魂了？ 郁子途沉着脸，满心不是滋味，转身走向花园。 / 月下赏花没什么意思，至少安格斯认为自己没这个情趣。 但灯下看美人就别有一番风味。 尤其是小美人今天还颇为主动，不仅主动挽了他的胳膊，连到花园散步这个建议都是对方提出的。 要知道，郁归平时对他都不冷不淡的，矜持而高高在上。 郁家是本地的黑帮三巨头之一，郁归本人又过分漂亮，艳压安格斯见过的众多omega，他当然有自视高贵的资本。正是因为他的出身和样貌，安格斯才耐得住性子，陪他玩了这么久的“纯情游戏”。 安格斯不止一次告诉自己，他不着急，反正已经订婚了，这个omega就是他的囊中之物。等他把郁归娶回家，还不是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到时候对方可没有拒绝的权利。 “佳佳，”安格斯看着omega坐上花园里的一架秋千，站到他身后，熟练地甜言蜜语，“半年后我们才能完婚，你不觉得太晚了吗？我真希望从现在开始，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你躺在我身边。” “那是长老们定下的婚期，也没办法吧。”郁归抓着秋千绳，漫不经心地说。 尽管omega今晚对他格外热情，但安格斯还是觉得，这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热情”。郁归虽然主动了，可他身上有一股“性冷淡”似的气息，虽说十分禁欲迷人，但安格斯总觉得那股“冷淡”是冲自己的。 换而言之，他根本没被郁归放在眼里，他被一个omega轻视了。 安格斯听着郁归淡淡的调子，心里不痛快起来。他攥住秋千绳，强行让秋千停下，对上omega扭过头来诧异的目光，安格斯弯腰凑上去，嘴唇几乎贴上omega细嫩的脸颊。 “安格斯，”郁归伸手轻轻挡了一下，不悦地皱眉，“你干什么？” “佳佳，你不觉得你一直以来对我太……疏远了吗？”安格斯原本想说“敷衍”，但他的自尊心没办法接受自己被敷衍了的事实，说不出口，于是换了个词，“你有点儿过分了，你得补偿我。” 郁归看着他，一脸“你在胡扯些什么”的莫名其妙。 安格斯忍了忍，想象了一下omega在床上被自己操哭的样子，总算保全了表面上的风度翩翩。 “或许……”郁归仰起头，眼珠微微动了动，下一秒突然朝他笑起来，比满园的鲜花还要动人，“你可以亲我一下？” 安格斯一愣，顿时血脉偾张。他不知道omega为什么突然之间开窍了，但摆在眼前的便宜没有不占的道理，立即低头去吻omega粉嫩的嘴唇。 郁归偏了偏头，只让alpha的吻落在他的脸上。安格斯不满，捏过omega的下巴，正要强硬地亲上他的唇瓣，忽然听见刻意放重的脚步声。 有人正朝他们这边走来。 “佳佳。” 郁归听见自己魂牵梦绕的声音，知道目的达到，故作惊慌地一把推开安格斯，手忙脚乱地从秋千上起身。 他回头，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哥哥！” 郁归没控制自己，三两步扑进郁子途的怀里，踮脚搂住对方的脖子，闻到了他身上浅淡的信息素气味。 “你回来啦！”他在郁子途耳边欣喜地说，眼里全是眷恋，声音里却只压抑着思念，“欢迎回来，我好想你啊哥哥。” 郁子途或许没察觉，但郁归自己知道，他早就过了爱说叠词的年纪。就算alpha父亲还在世时，他也只叫一声“爸”，或者是更尊敬也更冷漠的“父亲”。 只有对郁子途，他总是“哥哥”“哥哥”的。 郁子途见他还是会二话不说扑上来，心安了不少，但想到刚才的那幕，看向安格斯的目光忍不住略带敌意。 他拍了拍郁归的后背，示意怀里的人放手：“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回来没看见你，就出来找找。” 郁归轻轻“啊”了一声，佯装羞赧地低下头，看了安格斯一眼，随即不好意思地挽起哥哥的手臂：“没什么啦——我们回去吧，我和安格斯都还没吃晚餐呢，哥哥你吃了吗？” 郁子途有些不舒服，除了郁归看安格斯那个羞涩的眼神，脑子里全是“我和安格斯”“哥哥你”之类的用词——这才过了多久，佳佳和他就分得这么清了？ 以后结婚了还得了？ 他隐晦地瞥了安格斯一眼——怎么想都是这小子的错，迷惑了他的佳佳，让佳佳和他不再那么亲了。 安格斯倒是心情很好，他接收到郁归的眼神，认为omega对他果然有悄然滋长的感情。只不过omega这种生物天生害羞内敛，唯有在亲人面前才会流露出一二。 这就合理了，安格斯自信满满，毕竟怎么可能有omega抵挡得住他这种顶级alpha的魅力？ 三个人各怀心思地吃完一顿晚餐，安格斯竭力在郁子途面前展现出自己对郁归有多好、多么上心。虽然郁家现在还不由郁子途说了算，他上面有一堆威望甚重的长老压着，但他终究是唯一的继承人。 郁家只能是他的。 安格斯牢记着父亲的话，他们布鲁家和郁家结亲，绝对是高攀了。哄郁归高兴不是最要紧的，反正郁归只是个omega，结婚后任由他玩弄，只要不玩出事就好。 更要紧的，是要借着这门亲事和郁子途结交，打好关系，甚至将来在郁子途拔除那些老东西的势力时，他助郁子途一臂之力。 这样郁子途就再也忘不了他们布鲁家。 父亲的原话是这样的：“郁家那些长老你用不着太亲近，要记住郁家始终是郁子途的。他是个可塑之才，不出十年，等他成长到一定地步，必然会对那些碍事的老东西动手。” 安格斯相信父亲是对的，从小到大父亲都是对的。 只是现在，他有些郁闷。 他越讨好郁子途，郁子途似乎就越看他不顺眼。一顿晚餐吃完，安格斯凑到自己的omega未婚夫旁边，低声问：“佳佳，你哥哥……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郁归心情很好，看见哥哥的视线转过来，不介意和安格斯有一些亲密互动。他甜蜜地笑起来，做出说悄悄话的样子，在安格斯耳畔轻声说：“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了。” 安格斯稍稍被治愈了，抓住omega柔嫩的手，在对方手背上轻轻一吻。 郁子途移开目光，忍耐地皱起眉头。 送走了安格斯，郁归哼着轻快的小调，脚步轻快地上楼。郁子途靠在楼梯扶手的拐角处，看见他快乐的样子，尽管再不喜欢安格斯，也禁不住妥协地莞尔。 “佳佳，你今天这么开心吗？” 那小子有这么好么？ 郁归一顿，扑过去抱住他，眉开眼笑：“是哦！哥哥，我很开心！” 因为哥哥回来了，还对他和安格斯的亲密行为吃醋——就算他明知道哥哥对他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感情，还是忍不住高兴。 郁子途摸了摸弟弟的脑袋，郁归身高一米七八，比他矮半个头，这个动作他做得十分顺手。 他在心底暗叹口气，心想算了，佳佳喜欢就好。 要是安格斯敢对佳佳不好，他就打爆对方的脑袋，把对方的脑浆都挖出来。 “哥哥，我先回去洗澡啦。”郁归站直，他身姿挺拔，不像大多数omega一样弱柳扶风，但顾盼间，眼神却楚楚可怜，“一会儿我可以到哥哥的房间里吗？今晚我想和你一起睡。” 郁子途头疼，无奈地说：“家教老师上次不是才训过你吗？AO有别，你长大了，不能和我睡在一起了，也不能像小时候一样黏人。” “可是家教老师教我怎么黏安格斯啦，他不也是alpha吗？”郁归天真无邪地歪歪头，“家教老师还说我可以和安格斯睡在一起，我想和哥哥睡不可以吗？” 郁子途：“……” 原来是家教教坏了他的佳佳，看来得考虑换人了。 “我肯定不会和别的alpha睡觉，也不会黏别的alpha啦。”郁归又说，可怜巴巴的，“但哥哥不是别人，这样也不可以吗？” 郁子途拿他没辙，在他眼睛下方轻轻蹭了一下，心软地说：“那好吧——但你要悄悄的，免得长老们知道了又要啰嗦。” 郁归“嗯嗯嗯”地应着，眉眼弯弯。他“吧嗒”在哥哥脸上亲了一口，说了句“哥哥我爱你”，小鸟似的飞回自己的房间。 郁子途摸了摸自己的脸，好笑地摇摇头，心想，都快结婚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这么一想，他心情又沉重起来。他的佳佳这么纯情懵懂，结了婚，几乎必然会受欺负。 佳佳那么喜欢安格斯，对安格斯肯定没防备——佳佳对任何人都没防备——即使被欺负了，也不会认为是安格斯的问题，说不定还会傻乎乎地道歉。 如果佳佳怀孕了，很快就会生下自己的孩子。他都还是个孩子，怎么孕育出一个孩子，又怎么养大一个孩子呢？ 佳佳会不会和他们的omega父亲一样，产后身体变得虚弱，过不了几年就…… 郁子途倏地打住，被自己的想象吓出了一身冷汗。不会的，佳佳的身体很健康，不可能因为生育就…… 可据他们的alpha父亲说，他们的omega父亲生下他们之前身体也很健康——这种体质是不是会遗传？ 郁子途心神不宁，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其中包括“佳佳抢救无效，难产而死”——不行，他阻止不了佳佳结婚，至少不能让佳佳那么早生孩子。 佳佳还那么小，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危险和苦难。 半小时后，郁归穿着睡袍来到他房间，挤在他床上和他一起睡觉。 郁子途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生怕吓着他的佳佳。 “哥哥，你和我说说外面的事吧。”郁归没发觉他的不对，枕在他手上，像小时候一样任性地讨哥哥的宠爱，“我好想出去玩，哥哥这次可以带我出去吗？” 郁子途任由他枕着，郁归枕的是他的右手，惯用手，今天他用这只手解决了至少十个人。 但他永远不会对他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动手。佳佳是他的唯一，在他身边，佳佳永远都是最安全的。 “对不起，这次恐怕不行。”郁子途愧疚地说，“最近都很忙，我只能在家里待两三天，还要在这里见几位客人。” “这样啊……”郁归嘟了嘟嘴，明显情绪低落，却没有强求。 郁子途更愧疚了，补充了句“我会尽量抽出空来的”，又和郁归说一些外面的趣事——其实他干的那些事能说的不多，只能费尽心思选取不血腥的部分，尽量渲染得好玩一点儿，逗郁归开心。 郁归听得津津有味，深夜才扛不住睡意，在郁子途身边沉沉睡去。 郁子途见他睡着了，给他掖了掖被子，轻声说了句“晚安”，跟着闭眼睡觉。 后半夜，郁子途是被怀里的温度热醒的。职业缘故，他清醒得很快，刚一开灯，就听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他怀里的人“唔”了一声，声音软而迷糊。 “佳佳？” 郁子途看清楚怀里人潮红的脸，愣了一下，随即闻到了浓郁的……如果他没认错的话，这是omega发情期信息素会有的特征。 在他怀里，他的佳佳出现了人生中第一次的——发情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