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镜中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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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镜中魂 隔天中午,舒蔚秋陪姐姐在房里吃饭。舒蕙月什么也吃不下,舒蔚秋潦草地吃了几口饭,也说不吃了。舒蕙月说道:“你又没生病,怎么不多吃点?”舒蔚秋跟他姐姐从小相依为命,眼睁睁看他姐姐病成这样,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他心里像刀割一样,面上仍是平静的微笑,说道:“我也是吃水果吃多了,正经饭倒吃不下了。”舒蕙月说道:“是了,此地的番荔枝味道极好,清清爽爽的。”舒蔚秋立即叫人洗了一盘番荔枝,拿小刀切块喂给他姐姐吃。舒蕙月强撑着坐起来,倒也真的吃了不少。 忽然楼下一阵吵闹声,娜姆匆匆忙忙进来说道:“老爷请的巫医来了。”舒蕙月说道:“哎呀,请什么巫医,老爷这不是明摆着上当受骗浪费钱?”舒蔚秋说道:“我下去看看。” 范恒昌托人请了本地最着名的一位巫医来给姨太太看病。那巫医是个矮小精瘦的土着中年男子,为人十分新派,西装革履,意气风发。他又领了四个高高大大的男弟子,保镖似的守在他身后。范恒昌请那巫医在正厅坐下喝茶,那巫医很尊敬鼎鼎大名的范老爷,连连摆手用英语称谢。 安德烈抱着手臂站在珠帘边,远远看着父亲和巫医说话。舒蔚秋走到安德烈身边,说道:“那个人就是巫医吗?”安德烈无言地耸了耸肩膀。 那边,两人谈过了二太太的病情。那巫医扭头吩咐道:“取我的衣服。”一个男弟子就打开随身包袱,取出一套藏蓝色的土着长袍,衣襟和袖口染着交叠的白色花纹。那巫医脱下西装,把长袍从头到脚套在身上。男弟子又为他裹上了缠头,把一件铜钵法器交到他手上。 舒蔚秋认为他穿上这套衣服,整个人的气质突然不一样了。那巫医神色一变,说道:“带我去见二太太。”范恒昌说道:“蔚秋,你来领路。”安德烈也要跟着,一个男弟子说道:“还请少爷留在一楼,我师父施法的时候,旁边的人越少越好。”安德烈皱眉道:“这是我家。”范恒昌过来说道:“你这孩子别犟了,让大师专心做法。”安德烈看他父亲一脸严肃,只好作罢。 舒蔚秋领着巫医上了二楼,舒蕙月身边的女仆也都清退了。房间里拉着窗帘,十分昏暗,舒蕙月孤零零躺在床上,看见几个陌生男子闯入屋中,不禁惊慌道:“这是要干什么?”舒蔚秋挨到他姐姐床边坐下,低声道:“姐别怕,这就是老爷请来的巫医。” 那四个男弟子一声不吭,分别站在床的四角。那巫医在地下撒了一把糯米,在香炉里点了一支线香,然后高高举着铜钵,手舞足蹈绕着大床转圈,口中喃喃念着土话咒语,每念一句,就敲一下铜钵,铜钵嗡的一声不断震动,声波层层叠叠激荡而出,在屋子里来回翻滚,让人的耳膜都感到震动。 舒蔚秋心里直犯嘀咕,不经意瞥了他姐姐一样,却见他姐姐双目圆睁,脸色惨白,浑身不由自主在发抖,模样很不对劲。舒蔚秋急忙伸手摸了她的脉搏,脉象极其激烈紊乱,他用家乡话问道:“姐,你不舒服吗?” 那巫医突然立在床脚大喝几声,嗡嗡嗡连敲了几下铜钵,舒蕙月的身子就剧烈抽搐了几下,紧接着弓腰驼背,似乎又要呕吐。舒蔚秋赶忙拿了痰盂来接。那巫医却一个箭步抢在头里,将那铜钵伸到舒蕙月面前。舒蕙月两手抓挠着喉咙,在剧烈咳嗽中吐出了一样物事,砰咚一声掉进铜钵。舒蔚秋定睛看去,那黄澄澄的铜钵之中赫然是一根惨白的骨节——人的指骨! 舒蔚秋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大脑里一片空白。 紧跟着砰得一声,他姐姐又吐出了第二根白骨,接着又是第三根、第四根……他姐姐一共吐出了十根白骨,整个人像是卸去了千钧重担,轻飘飘歪倒在床上。 舒蔚秋震惊得无以复加,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强力忍住恶心欲呕的感觉。 那巫医却像是司空见惯了,托着铜钵走到香炉前盘腿坐下,一边念着咒语,一边把那些白骨一根根丢在香炉里,只听得嗤嗤声响,那些白骨在香灰里无火而自焚,化作一团灰烟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舒蕙月忽然呻吟了一声,舒蔚秋转头一看,他姐姐两腿之间正在大量出血,床单一会儿功夫就变得一片殷红,触目惊心。 舒蔚秋浑身一震,立即冲到屋外大喊:“二太太大出血了,快叫医生来!”楼下翘首以盼的众人登时闹腾腾乱作一团。 舒蔚秋又冲回屋内,向那巫医问道:“我姐姐怎么会这样?她……她肚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骨头?”那巫医命弟子收起铜钵,起身说道:“有人给她下了诅咒,那些骨头是鬼手,要把她和她的孩子抓走。你们早些叫我来就好了,孩子和母亲都能保住的,现在……唉!”舒蔚秋愕然道:“现在怎么了?”那巫医摇了摇头,说道:“孩子已经被抓走了。”舒蔚秋觉得这套说辞太过荒唐,但他是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别的解释?那巫医又安慰他道:“不过你们放心,现在也不算太晚,母亲本人总算是性命无碍,她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不一会儿,妇产科医生和接生婆都急急忙忙赶来了,合力抢救了半个钟头,终究是没能存住孩子。那落下来的胎儿略具人形,依稀能看出是个男孩。 范老爷又恼火又懊悔,明明是为了保住孩子才请了巫医,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打发走了巫医,那妇产科医生带来一套科学的解释,他说产妇肯定是饮食不洁,无意中吞下了骨头,这些骨头在她体内划破创口,又在极度惊恐中引发大出血,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情况极其罕见。而且他无法解释,产妇怎么会糊涂到吞下那么多骨头而不自知? 舒蕙月醒来以后以泪洗面,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肯见。范恒昌叫人把那可怜的孩子送到山上掘坑安葬,埋在尽量靠近寺庙的地方。舒蔚秋跟着人们一起去葬他的小外甥。 月黑林深,雾气朦胧,那小小的土包里埋着他的小外甥,还未谋面就阴阳相隔。他心痛极了,等到人们走了,他独自留在那新坟前,慢慢烧掉了他给小外甥买的认字画册和拨浪鼓。 有人从林子里走过来了,是安德烈,低声道:“你别太伤心了。”舒蔚秋背过身擦了擦眼泪,安德烈在他身边单膝跪下,往坟前放了一把刚摘的野山花。 山里偶然回荡着老鸦的哀啼,一阵阵晚风吹来透骨的凉意,火光渐渐黯淡了。 舒蔚秋怔怔说道:“我真不敢相信,今天看到的一切,简直是违背所有医学的原理……简直是反科学。”安德烈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在这个地方住得久了,有时候什么都会相信。”舒蔚秋说道:“如果我们接受巫医那套说法,那么是谁下的诅咒呢?如果按照医生的理论,饮食不洁也总该有个缘故,我姐姐的饮食都是厨房特别准备的,怎么会混进脏东西?”安德烈又不言语了。他们都想到了同一个嫌疑人。舒蔚秋不愿再往下想,为了他和安德烈之间的关系,他不愿把他妈妈想得那么残忍,那么坏。 安德烈忽然说道:“有人过来了。”舒蔚秋回头一看,只见林子里有个人影正在跌跌撞撞靠近。舒蔚秋依稀认出那人的身形步态,说道:“那好像是娜姆啊?”安德烈说道:“她不好好服侍二太太,跑来这里干什么?”舒蔚秋说道:“也许是姐姐叫她来给小少爷上坟。” 但他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或许他潜意识里已经怀疑很久了,只是从没有真正思考过。他悄悄拉了安德烈一把,两人一齐藏到了旁边的树丛后面。 娜姆走过来了,她头上顶着一个矮胖的竹篓。到了小坟墓前面,她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放下竹篓子,双手合十抵住额头,口中用土话喃喃念诵着什么,像是在祈祷,也像是在祈求宽恕。舒蔚秋看了一眼安德烈,安德烈摇摇头,意思是她声音太含混,他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深山黑夜绝静,阴恻恻的幽林新坟之前,这妇人孤零零的瘦削身影,分外令人毛骨悚然。 娜姆念叨了半天,才从竹篓里取出几样物事摆在坟前。舒蔚秋伸头一看,那是木偶、铁钉、草绳、一只装满红泥的土瓮,看起来都非常破旧,毫不起眼,但组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诡异的印象。娜姆盯着那些东西看了一会儿,又取出一只小铁锹,开始一锹锹挖掘那新坟的墓土。 舒蔚秋再也忍耐不住,喝道:“为什么要作践小少爷的坟墓?” 娜姆再也想不到还有人在坟墓附近盘桓,又加上心里有鬼,吓得她抛下铁锹,瘫在地下大声尖叫。安德烈和舒蔚秋钻出树丛来,娜姆反应过来,转身要跑,安德烈上前一把摁住了她。舒蔚秋又急又气,问道:“是你对我姐姐下了诅咒吗?我姐姐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说啊!” 娜姆惊慌失措,双手乱摇,语无伦次道:“我都是为了女主人,为了大太太……我对大太太一直忠心耿耿,大太太这些年一直对我很好……老爷却让我来莲花宫服侍二太太……为了大太太,我必须要除掉她,除掉你们!” 安德烈咬牙说道:“是大太太叫你害人,还是你自作主张?”娜姆忙道:“是大太太,是大太太让我做的!我也不想真的害死二太太,还是我让你们找巫医的啊,我也不想赶尽杀绝……”安德烈又是生气又是不可置信,说道:“不可能,我妈妈怎么会这么坏?”舒蔚秋也觉一阵恍惚。 娜姆趁机从地下抓了一把土,猛地洒向两人,两人连忙后退,娜姆手脚并用挣脱开来,一溜烟钻入树丛逃命去了。 两人正要去追,忽然树丛后有人说道:“不必追了,她逃不脱的。”两人回头一看,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范恒昌不知何时掩在后面的树丛里旁观着。 范恒昌像是苍老了十岁,背着双手慢慢走出来,一脸阴郁地看着那方新坟和满地狼藉,低声说道:“这小贱人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从前倒没看出她还有这么邪门的本事。” 安德烈咬紧薄唇,低声道:“我要回去亲口问问妈妈。如果真的是她指使的……用诅咒谋杀婴儿和孕妇……她简直就是魔鬼。”他的身形摇晃了几下,舒蔚秋忍不住握住了他冰凉的手,安德烈低声道:“可我总不相信她会这么堕落。” 范恒昌忽然大为光火,怒道:“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娜姆从前就是大太太的贴身侍女,我本来是瞧着娜姆办事干练,人又老实,还会说英语,我才调她来服侍蕙月,没想到刚好让大太太借刀杀人!大太太,路易莎……她想管住我,她不愿意我讨小老婆,就用这种烂污手段来恐吓我。我就不信了,难道我姓范的这辈子叱咤风云,到头来却让一个德国娘们给制住了?!” 舒蔚秋无言以对,想到那未出世的小外甥成了牺牲品,他两行眼泪无声无息落了下来。安德烈一把将他搂在怀里。过了一会儿,安德烈低声道:“我现在就回去问她,这事一定要有个说法。” 这时候范恒昌也稍微冷静下来些了,肃然道:“你小孩子家家,不要掺和到这些事情里。我明天会去工厂安排一些事情,在我回来之前,你可不许乱来,跟你妈妈也什么都别说。”安德烈置若罔闻,径自抬起舒蔚秋的面孔,对他说道:“你等我回来。”舒蔚秋强忍泪水,点了点头,安德烈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头也不回下山去了。 范恒昌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那小坟包,又看了一眼儿子远去的背影,神色有些无可奈何。 安德烈留在舒蔚秋额头的那个吻,还残留着温柔的痕迹。舒蔚秋看见范恒昌的神色,突然意识到,范恒昌什么都知道,他们的亲密关系瞒不过他的耳目,但他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太过疼爱安德烈这个小儿子,他对他的行为无能为力,唯有默许。 回去以后,范恒昌提拔了另外一个侍女来服侍二太太,又立即找警察漫山遍野搜捕娜姆。娜姆逃走没几个小时就被警察抓住了,押到警局里严加拷问。范恒昌托人确保给她判绞刑罪。天亮以后,他匆匆前往工厂办事。舒蕙月也不出来送别,依旧躲在屋子里不吃不喝。舒蔚秋和侍女们劝了她一整天,说得口也干了,还是无济于事。其实舒蔚秋心里也很难过,但依旧要做出坚强的样子来主持一切。 到了晚上,安德烈打了一通电话过来,舒蔚秋接了。安德烈问二太太心情恢复些了没有,舒蔚秋说还是老样子。安德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昨天回去以后,跟我妈妈说了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妈妈也很震惊。她对我说,这件事绝对不是她指使的。她说最开始,娜姆确实一直在偷偷跟她通风报信,把你姐姐的私事都说给她听。你来了以后,我妈妈还让娜姆给你们姐弟俩制造些麻烦,想要把你赶走,免得你插手家里的生意,譬如你那次闹胃病,就是娜姆在你的咖喱里加了料……但后来我妈妈听说你无心做生意,你又从强盗手里救了我,她就再也没联络过娜姆了。她说,她也不知道娜姆没有收手,更不知道娜姆会下诅咒害死你姐姐的孩子。她说,她为你姐姐感到很抱歉。” 舒蔚秋说道:“你相信她的话吗?”安德烈说道:“我相信她。昨晚她手按圣经对我发誓的。我想她……她虽然不是完美的人,脾气也不好,但她不至于坏到那样的地步。”舒蔚秋用手指绕着电话线,绕来绕去,无法可解,轻轻说道:“那么我也相信你。” 安德烈默然了一会儿。其实他内心中很受打击,毕竟大太太亲口承认了,她是舒蔚秋得胃病的幕后主使,而且她一直安插了一个间谍在二太太身边,这让他觉得非常不可理喻。他从来没想过,他母亲那么高傲的性子,竟然也会因为妒忌去布置这些阴谋诡计。他母亲在他心里的形象被完全颠覆了。但和一个孩子的性命比起来,胃病毕竟是小事了。 舒蔚秋说道:“过去的事情木已成舟,已经改变不了了。我们必须为以后打算。”安德烈说道:“你有什么打算?”舒蔚秋说道:“我想带姐姐一起去伦敦,暂时离开这个地方,出去换换空气散散心。”安德烈说道:“嗯,只要我们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安德烈又告诉舒蔚秋,他已经叫人在伦敦租下了一幢公寓,那是一座带小花园的漂亮住宅,他想二太太也会喜欢的。还有一个有阳光的房间,专门辟给舒蔚秋做书房。舒蔚秋说道:“可我听说英国雨水很多。”安德烈说道:“那么你的书房就是一间雨水很多的房间。”舒蔚秋笑了笑,在眼下这血淋淋的混乱现实里,他唯有从他身上能获得一丝慰藉。 安德烈低声道:“我最近都不能来青竹堂了,我要陪着我母亲,她现在心里也很混乱。”他们互相宽慰了几句,但挂了电话以后,他们都觉得忧心忡忡,未来变得非常不确定。 小暹罗山的崇山峻岭无法阻隔流言蜚语。当地社会上很快就流传开来,范老爷的妻妾如何争宠斗法,大太太如何派侍女用巫毒害死了二太太的腹中胎儿。因此大太太在湖边别墅举办的那场舞会异常冷清,到场的宾客稀稀落落,屈指可数。舒蔚秋是为了照顾姐姐没有去,其他宾客一方面不愿和这可怕的毒妇扯上关系,一方面过去受过范家种种好处,不好直接撕破脸皮,于是都找出各种理由来婉拒邀请。 大太太有生以来没有受过这种精神折磨,等到范老爷从工厂回来,大太太情绪完全崩溃,跟范老爷发生了数次激烈争吵,周围所有人都苦不堪言。 范恒昌逃避也似的来到了青竹堂,这儿却是另一种极端的沉闷死寂。舒蕙月仍然在自我禁闭。舒蔚秋则向他提出要求,要带他姐姐同去英国。范恒昌大发雷霆,绝不肯放她走。 舒蔚秋只是静静跟他讲道理,说道:“姐姐身子不好,无法保胎,不如去英国住两个月,正经看看欧洲医生,好好调养身体。”他反复劝说许久,范恒昌这才松口道:“那么我陪蕙月一起去,顺便去伦敦的办事处打点生意。”舒蔚秋得到了范老爷的承诺,便一面陪伴姐姐,一面忙活着为出国做准备。 今年的雨季来得比往年更早。没多久,安德烈跟大太太他们就搬回了总督街,青竹堂的人们也准备搬回莲花宫了。范恒昌这两天带着大儿子去新加坡办事,搬家的事情都交到了舒蔚秋手上。 临出发的那个晚上,青竹堂上上下下都在打点行李。舒蔚秋忙了一天,想起姐姐不知吃过晚饭没有,他去他姐姐房里说道:“姐,你休息了吗?” 房里一片黑暗,舒蕙月一动不动坐在化妆镜前头。舒蔚秋这些天难得见她起床,疑道:“姐?” 走近一看,他更加吃惊。舒蕙月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套西洋礼裙,盛装华服坐在椅子里,那顶价值连城的蓝宝石白金王冠,沉甸甸压着她蜡黄的面孔。镜子里映出她木然的表情,像是橱窗里的木头模特,死气沉沉。 舒蔚秋微笑道:“怎么突然打扮得这么漂亮?准备出门吗?” 舒蕙月直勾勾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喃喃道:“去不成了。” 舒蔚秋走到他姐姐身边跪下,扶着她的膝头说道:“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在青竹堂再住两天再说。” 舒蕙月摇了摇头,王冠上的宝石折射出璀璨的光线,喃喃道:“我说的是英国,我们去不成了。” 舒蔚秋心中一紧,说道:“为什么?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 舒蕙月忽然歇斯底里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夸张,像是拙劣演员的舞台表演。舒蔚秋感到十分无措,默默站起身来。舒蕙月笑着笑着又放声大哭,王冠砰咚一声掉了下来。舒蔚秋急道:“姐,你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去英国的话……” 舒蕙月泪流满面抬起头来,哽咽道:“我想去,可我走不成了,我逃不脱了……兄弟,怎么办?我……我又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