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当然喜欢
汽车尾气不像早些年那样是灰黑色的了,现在几乎都看不到尾气的颜色,有了电动汽车和一些新能源汽车的出现,马路上也没了浓烟裹尘的灰迹,可熊熊烈日依旧能将柏油地烧得滚烫,混合着莫名的沥青味和汽车尾气,算不上难闻,但还是闷得人心慌。江天闻抹了抹额头的汗,他现在几乎每天下午三点去补课的地方,然后大概六点离开,星期天会休息两天,这两天家长还会把孩子送去学习钢琴和跆拳道,忙得很。 二点正是酷夏一天里最闷热的时候,就算是坐公交车也有些辛苦,他也曾想过答应家长提出的住家补习,但他的情况实在不太适合和陌生人同住,甚至等上了大学,他也担心自己住不了宿舍,而不住校单独租房子住,他却没有这个钱,学费他可以申请国家的助学金,平时吃饭的钱他可以继续给学生补课勉强过活,但租房,他总不能去借钱吧? 下意识的,他就想起了那张绝色的脸和总是在脑海挥之不去的“闻闻”,渐渐的,他的耳朵变得通红。靠,我怎么可能还去找他借钱!那我不就又多了把柄在狗东西的身上了吗。 每过一个站,司机就会停下车让旅客上车,这样的停顿点很多,多到车上的人都不耐烦地看向窗外的景色。江天闻转念一想,都说借钱的人才是老大,狗东西在我身上花的钱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多,我就算伸手向他拿又怎么了!更别说借了,又不是不还。 不对,我不应该跟他再有交集了才对,我应该和他撇清关系才对。想到这儿,车上已经挤满了人群,背贴背,手臂碰手臂时有发生,公交车又没安空调,有的人燥火大,被人挤得不行,刚想回头骂人,结果一看是个背着菜背篓的白发老太婆,只能咽下这口气,往人少的地方走了。江天闻见老人家年纪大,刚想自己抬屁股给人让座,一个年轻的漂亮女孩子甜甜地开口:“老奶奶,您坐我的位置吧。” 老人家虽然年纪大,身体还是挺硬朗的,但她手背的皮肤像枯褐色的树皮一样,指甲里也有着泥土的黑色。她操着一口乡下的方言想婉拒女孩:“谢谢小姑娘咯,老太婆我不坐,你坐咯。” 两人互相谦让,江天闻直接扶着老婆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也用方言说着:“婆婆你先坐,我马上就到站咯,天气热,坐到凉快些。”老婆婆嘿嘿笑着,漏出一口破碎的牙口,江天闻挺心疼的,女生这时也放心坐了下来。江天闻坐了两站才到站,不可避免地想到老家的老人们,尽管他那时受够了鄙夷和歧视,但有些老人们也会怜惜他这么个可怜的小孩,关照着他。 为什么可怜?也是,他现在已经不可怜了,他在为他自己而活。 补课的过程时间过得很快,孩子和他的相处也很融洽,不过他也知道这个孩子可能是太累了,所以在补习之后也和他说不了几句闲话。六点回到家后,他也有些疲惫。饭菜不用他做,李淑媛晚上九点才会回来,她的工作是一个饭店的服务员,没有学历没有背景,从乡下跑到大城市是绝大数曾经的年轻人的选择,她曾经靠着几分姿色才能够上一个工厂的小小办公室职位,但是畸形孩子的出生撕碎了她所有的美好未来。 李淑媛曾经没收过江天闻的身份证,可是异地置办身份证这项政策方便了江天策重办身份证,一个没文化没知识的人怎么可能堵得住比自己年轻还懂得多的人呢,随着江天闻逐渐长大,李淑媛也渐渐感觉自己已经掌控不了唯一的儿子了,她一边用母爱的道德亲情想要驯服他,却又一边歇斯底里地恨他,想要打碎江天闻的脊骨让他跌落。这样的矛盾,她自己从来都察觉不到,但是江天闻全部都被迫承受了。 随着知识和阅历的增加,他越来越抗拒这样畸形的亲情,甚至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母亲这么多年真的有爱过他吗?估计是没有的吧,如果有,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感受到过呢。 罗询呢,他喜欢过我吗?江天闻这段时间也矛盾地这样反复问自己,其实他对自己说过,别人喜不喜欢他都与自己无关,他总归是孑然一身的,没有兄弟,没有亲人,他也将没有爱人。可他还是总会忍不住反复思虑着,就像一个个沉浸在暧昧期的女孩一样,她们一会儿认定了男生的绅士行为肯定是对自己有好感,一会儿又患得患失,生怕是自己会错了意,错认了情。 但是江天闻显然还没察觉到这焦虑的情绪是陷入了纠结的感情,他只是认为他可能陷入了另外一种不甘心的地步,被罗询刺破了男性的尊严和身体的纯洁的愤怒。 以为自己不付出感情,自己就不会受到伤害,这是每一个被伤害太多的人的应激症状。 罗询显然从来不会有这种所谓的患得患失的选择,他从来都是先做再说,犹豫就会败北。但并不是做事就要冲动,而是一旦做好了决定,他便会毫不犹豫的执行。得到江天闻,也从来不是选择题,因为当他第一次见到江天闻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罗询向来不自负,但他总是自我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一下子要安排许多事,他早就去找江天闻骑马了。那些尸位素餐的所谓长辈,你说他们废物,倒也没到那种地步,但是脑子倒是被裹脚布缠得脑子崩掉了一样,守旧固步不说,踩着风口浪尖赚得钱就以为全是自己的功劳,赚十分钱,九分钱就投在了盲目扩张。有时候,他真想把这群封建老僵尸统统丢进棺材里,找个道士超度得了,省得成天只吃白饭不干人事。 罗询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对面前坐着的四叔说道:“四叔,不是我不肯把W港的外贸交给你管理,您也知道,M国对我们国家实施经济制裁,现在市场紧缩,进口出口都不好做,我已经通知了董事会,打算下周开始裁员。” “侄儿,现在还没到裁员的地步吧,家里好歹有你二叔和表舅他们在官家做事,虽然罗家会受到些影响,但有你叔舅他们帮衬着。以前罗家风里雨里都走了过来,这点经济制裁,还没那么严重。”罗辉端端正正地坐着,一身西装没有一丝褶皱,看起来十分威严庄重。 罗询没急着反驳,站起来给罗辉面前的茶杯里倒满茶,渐渐的,碧螺春泡的茶水盛满了杯子,最后溢满,流到了桌子上,弥漫着一股幽幽的果香,但这让罗辉眼含冷意。“四叔,朝令夕改并不是好事,我既然已经下了裁员的通知,就不可能再更改,裁员不是目的,目的是强干弱枝,好应对接下来更多的经济制裁。” 话都说到这份上,罗辉虽然没有恼羞成怒,但也觉得罗询实在年轻气盛,不把长辈的劝导放在耳朵里了:“既然这些,那你拿出一个具体章程,总得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们一个交代吧。” 罗询淡淡的笑着:“叔伯们肯定比我一个后生要识大体、懂大义,这样吧,这周五我会在家族聚会上宣布具体的实施章程,希望到时各位叔伯可以指教一二。” “行,到时候会有长辈多教教你什么是经验。”这正合罗辉之意,他还不相信其他人能任由一个毛头小子在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