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重逢(大师兄主场)
“是我,小师弟。”门外的人说。 小师弟? 叶敬酒怔住,握住剑的手僵滞在原地。他愣愣地望向那扇门,一时间做不出什么反应。 很久没人这么叫过他了。 会这么称呼他的,好像也只有一个人。 叶敬酒僵硬地放下剑,他开口,声音格外微弱,不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是真的,“……大师兄?” “嗯,”门外的人嗓音温柔而熟悉,“是我。” “……” 门内沉寂了很久。 ……这是梦吗? 大师兄他不是已经……忘了他了吗? 明明昨夜同大师兄见面,他还是一副生疏客套的模样。 怎么忽然就—— 四肢莫名僵硬发凉,一瞬间好像连路都不会走了。 叶敬酒下床时,腿都是软的。 卧室的门没有锁,屋外的人随时可以进来。可他只是静静站在那儿,等待着叶敬酒做出决定、他的到来。 游子归乡,近乡情怯。 叶敬酒以往还不曾能够理解这句话,现如今却能够亲身体会了。 他不敢开门。 只需要轻轻一推,他就能和朝思暮想的大师兄见面,但他不敢。 叶敬酒并非在这个世界第一次遇到大师兄。可那时的师兄不认识他,不记得他们之间的过往。他除了伤心难过,却也能够装作自己毫不在乎,希望能借此绞断他与师兄的情分,湮灭他带给大师兄的种种不幸。 然而一夜过去,大师兄忽然找上了门,似乎是记起他了。他先前刻意伪装的冷淡疏远因此尽数消散,有的只是慌张无措,和害怕。 叶敬酒对谁都可以说一声问心无愧,但唯独对大师兄不行。 他和大师兄私定终身,结为道侣,却在后来先后同不同的人一夜春宵,沉迷于鱼水之欢,堕落至此。 大师兄会不会厌他? 这一刻叶敬酒想了许多,可疯狂滋生的思念压倒了一切。他指尖发颤推开了门,刺眼的光随着他的动作刹那间从门缝中泄了进来。而后那道光越来越强,视线被耀眼的白光彻底充斥。 叶敬酒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瞳孔聚焦,最终定在正前方的那道身影。 那道被白光所勾勒出的清逸身影。 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很近,近到叶敬酒只要抬手就能碰到大师兄宽敞的衣袖。 叶敬酒却连头都不敢抬。 明明昨夜才见过,可当记起一切的大师兄站在他面前时,他就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局促的不敢抬头。 “大师兄……” 手心不知什么时候全是汗,叶敬酒张口,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他垂着头,头上蓦地多了点温暖的触感,被人温柔地抚摸着。 他那点难以言喻的惶恐就这样被一下下抚平,而后局促不安的手被人抬起握住,叶敬酒的目光跟随着那双修长好看的手向上,最终落进一双如同星空般浩瀚温柔的眼眸。 “小师弟好像瘦了。” 他听到大师兄说,“一路在外颠沛,我的敬酒受苦了。” —— 比武大会第二场赛事结束后,会在三天后举行下一场赛事。这期间并不限制人族出行,参赛者可以在顶上天宫的人族活动区域以及浮知城进行活动,供其补充符咒丹药装备等必要物品。 离开前,叶敬酒只来得及给花不笑留了张纸条,就被大师兄牵着手去了浮知城。 他全然忘了什么要和师尊问清楚话、怎么解决柳奎遥、还有那张神秘字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眼里只剩下大师兄,亦步亦趋地跟着大师兄向前走。 便是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大师兄的手很暖和。 上午的比赛早已结束,一半的参赛者得以解放,此刻的浮知城挤满了人族的参赛者,满街都飘着人肉的香味。叶敬酒和大师兄挤在人群浪潮中,他们五指相扣,握得很紧。 人类是很容易被满足的生物,只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幸福感就会充斥心脏,露出傻兮兮的笑容。 忘了是谁开的头,他们就这样自然而然说了分开后一路经历的事情。 叶敬酒说了自己离开逍遥派回魔宫后,莫名其妙被一个人贩子变态打晕拐跑,说是要给大雁国的病痨鬼皇帝做药引子治病。那皇帝是个疯的,不拿人当人看,他讨厌得厉害。不过也有个叫沈芝的好人,是那病鬼皇帝的御医…… 他说到这顿住了,表情有一瞬间非常不自然,很是慌张地将沈芝这个人快速掠了过去,含糊道,“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个好人。” 紧接着,叶敬酒就又说了些一路过来所见到的大雁国的风土人情。其实他哪记得多少,被柳奎遥俘虏的那段时间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候,他什么也看不进去,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干巴巴的,没有任何吸引力。 总之,“大雁国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再也不想去那了,大师兄也别去!” 酒楼,叶敬酒夹了口糕点,软糯香甜的口感让他幸福地眯起眼睛,腮帮子鼓得跟个贪吃的仓鼠似的。 他手头当然没钱,吃住都是白嫖花不笑的。但现在大师兄回来了,他再也不用寄人篱下了,反正有师兄宠着他。 叶敬酒发现自己是个非常容易善变反悔的人。 正如先前师兄不记得他时,他暗自决定同师兄划清关系,此后分道扬镳,再无瓜葛。现如今大师兄记起了他,他就全然忘了自己先前发过的誓,只知道一个劲黏在师兄身上,想和大师兄永远在一起。 大师兄还是同以前那般好看,好看的不像人类,更像是天上的谪仙。他鼻子又挺又翘,感觉可以让人在上面滑滑梯。深邃的桃花眼像是含着一汪春水,看谁都是温温柔柔的,尤其是对他。 若说和以往不同,便是年轻了些,是少年模样的大师兄。大师兄脸部的轮廓远不如成年后那般清晰,是少年专属的顿感,眉眼也更加柔和,有着江南美人的气质,但比叶敬酒见过的任何美人都要好看。 就,真的不愧为本书万人迷主角。 这样完美的大师兄和他在一起,是他三生有幸。 · 燕淩卿没有动筷子,只是坐在小师弟身边安静地听着他说自己一路的经过。 小师弟说到沈芝时,他注意到少年表情的慌乱,并没有拆穿他。他听着小师弟竭力试图用糖衣将自己痛苦不堪的经历包装的美好一些,心底斑驳的地方于是又斑驳了一块。 小师弟越是试图欺骗他,就越能说明他的经历有多糟糕。 小纸人未曾被花不笑的魔火吞噬前,抓心挠肺试图自残的崩溃画面,燕淩卿永远记得。 那才是小师弟真实的状态。 一个被逼到精神崩溃、只想用死亡来解脱自己的少年,他在燕淩卿未曾陪伴的苦难日迎来了自己的成年礼。 又在一片茫然慌乱中来到了这个对他来说无比陌生的世界,遇见了忘记关于他一切记忆的自己。 会有一种无法被解救的窒息绝望感。 · 这一路上当然不止叶敬酒说自己的事情,他还听了大师兄被花不笑附身昏迷后的经过。 那时候叶敬酒已经走了,大师兄醒来后便立刻去找他。叶敬酒不知道这期间大师兄还曾和师尊闹了矛盾,捏碎了师尊曾给大师兄用来通讯的玉佩。他只听到大师兄说以为他去了魔宫,于是跑去魔宫找他,扑了个空,还运气不好地碰上了魔尊花不笑。 “倒也算因祸得福,很快找到了敬酒的去向,于是去了大雁国。” 大师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又替叶敬酒夹了块糕点,全然没提自己元婴破碎的事情。 他们都对自己最重要的人隐瞒了秘密。 话题到这,原先不切实际的美梦好似破碎了一点,叶敬酒重新回到了局促的状态,先前被抚平的不安渐渐浮上心头。 纸包不住火,他瞒不了大师兄多久。 但这些糟糕的噩梦他难以企口,也不想把自己心底的伤疤再血淋淋刨出来给大师兄看。 他一个人背负这些就够了。 人总会失去避风港,学会自己长大的。 好在大师兄及时岔开话题,同他分析他们现在的状况,他们所处的这个世界。 叶敬酒本就对现状十分迷茫,现在有大师兄替他解析,他便全然信任着师兄,将自己这些时日以来的所有疑惑告知给大师兄。 关于他一觉醒来来到这个妖族当道的世界,碰到了少年时期的花不笑,和少年花不笑做下的约定,还有师尊、大师兄和之前遇到的沈芝…… 他把一切都同燕淩卿说了。 “一切都发生的很突然,我就睡了一觉,就来到这儿了。” 大师兄夹了块糕点放在叶敬酒嘴边,叶敬酒自然地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我明明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结果莫名其妙地过来了。还有我在这遇见的沈芝,他之前说他还没成年……咳,还有大师兄,大师兄为什么把我忘了?还有了个别的名字,有个叫尢妨的道侣……” 说到这儿,叶敬酒扁嘴,刮了一眼大师兄。 提到这事,大师兄叹了口气,笑意无奈,向他解释道:“燕亭云是我父亲的名字。” “……啊?”叶敬酒睁大眼睛,心里有了个猜想,“那尢妨……?” “正是家母。” “……咳……咳咳……” 糕点噎在喉咙里,叶敬酒不停咳嗽,赶忙接过大师兄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大口,这才缓过来。 原来是他误会了。 天色稍晚,在酒楼坐着已不算安全,燕淩卿带着打包了一箩筐糕点的小师弟去找人族客栈。 他们边走着,大师兄解释关于自己身份的事。 大师兄并不清楚他为什么代替了他父亲的身份。至于为什么明明身体容貌都是燕淩卿自己的,其他人却没有察觉出异样,大师兄也不清楚。 “这么说来,师兄和我都是稀里糊涂过来的。” 叶敬酒笑着说,“不过我运气要好些,什么都记得。” 小师弟当然什么都记得。因为他是…… 燕淩卿眼底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听到小师弟又说起关于师尊的疑点。 他说起昨夜的事情。 话语刚开了个头,小师弟就顿住了,表情有些难堪。他略显无措地偷瞄了一眼燕淩卿,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燕淩卿永远不会怪小师弟。 他揉了揉小师弟的头,一切尽在不言中,鼓励小师弟继续说下去。 “我原来只是想和师尊解除神识烙印的……” 小师弟先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又偷瞄了眼他,见他表情正常,这才敢继续说下去。 一点也没了昨夜学着师尊刻意冷淡疏远他的模样。 这才是小师弟原本的样子,天真又可爱,所以才会容易受伤。 燕淩卿听小师弟说神识烙印解除的过程最开始一切顺利,但到了中途,千年后的师尊意识好似突然附身于现在的少年师尊,而后他们便…… 今夜天气微凉,有些许微风。 衣袖被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扯住,燕淩卿低头,看到手的主人正垂着脑袋,一副犯了错乖乖认罚的模样。 他紧紧握住了那只手。 不要不安,敬酒,师兄永远不会怪你。 是师尊背德乱伦,强行介入。 还有那些人…… 师兄都不会放过他们的。 燕淩卿听到自己用一向温润的嗓音同小师弟解释他的疑惑,“是时空错乱。” “时空错乱?”小师弟懵懂地问他。 小师弟望向他的眼神充满信任,燕淩卿垂眸,温声道:“是,我们因为某些原因意外来到这个时空,师尊正试图通过扰乱时空解救出我们,我记忆能够恢复也是拖师尊帮忙。” 叶敬酒一怔,他本能觉得师兄说的话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却又挑不出所以然来。他似是非是地点了点头,又问师兄:“那师尊会救出我们吗?” “敬酒想让师尊救出我们吗?”大师兄反问他。 叶敬酒诧异抬头,瞧见大师兄很认真地望着他,又问了他一遍:“敬酒想要离开这里,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回到原来的世界? 叶敬酒第一反应是想,可他望着大师兄的眼睛,话语停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回到原来的世界,要……回去吗? 那里有修为尽是他望尘莫及的那些人,性格大变的花不笑,把他当做工具也是解药的林时昭,不知道目的的沈芝,世家庇佑的穆修,还有柳奎遥…… 他僵着说不出话,不自觉地握紧了大师兄的手。 仿佛这只手能带给他源源不断的力量。 是了,在这里除了花不笑和师尊,还没人知道他双性炉鼎的身份。而他的修为足以站在这群人之中的金字塔尖,他可以不被这些人的实力所胁迫,去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 这里还有大师兄,没人可以牵绊住他们。 “……” 良久,叶敬酒摇了摇头,他手指胡乱扣着大师兄的掌心,心思紊乱,声如蚊呐,“大师兄,我不想回去。” 叶敬酒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很自私,但大师兄并没有斥责他这个自私的决定。 他将叶敬酒搂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那就不回去,敬酒。” 大师兄的怀抱很暖,叶敬酒把头埋进去,能从中汲取到无尽的暖意。 “只要我们在一起就足够了。”大师兄说。 他们抱得很紧,叶敬酒声音很轻。 “嗯。” —— 这个对他们来说意义重大的决定,令叶敬酒抛去了很大一部分包袱。 他脸上的笑意完全止不住,早就辟谷的他一个劲地吃大师兄给他买的糕点,等到了客栈,一大袋的糕点已经被他吃光了。 没人知道他嗜甜,除了大师兄。 情侣重聚总要做点什么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成年之后身体成熟的原因,叶敬酒觉得自己的想法总是克制不住地朝奇怪的地方想。 房间门关上发出声响的那一刻,他第一时间想的是不知道大师兄现在身体发育的怎么样? 说起来,现在的他年纪好像比大师兄还大些呢。 师兄长得这么美,又还没有成年,下面肯定没有以前那么狰狞可怖,毛发浓密。更何况大师兄原来在书里也是个总受的角色的呀…… 这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反攻? 好像也不是不行? 如果是他提出来这个想法,大师兄这么疼他,肯定会同意的。 叶敬酒原先那点微弱的想法,随着师兄脱去外袍、露出只着一层单薄里衣的后背愈燃愈烈。 他眼睛直勾勾看着师兄后颈那点白皙的皮肤,只觉得皮肤细腻的不像话,忍不住一个劲滚动喉结。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色心上头的登徒子。 但眼前的这个登徒子显然比所谓的黄花大闺女更可口,少年圆润的杏眼蒲扇个不停,脸颊透着诱人的粉红,贝齿轻咬着樱色的唇瓣。 就,嗯,反攻。 燕淩卿转过身,看到脸颊发红的小师弟愣了一下。少年温润的表情一滞,迷人深邃的眼眸渐渐幽深。 他望着乖乖脱好衣服,跪在床上抱着枕头盯着他的小师弟,失笑道:“敬酒想做什么?” 小师弟脸颊红扑扑的,似有所指道:“该睡觉了,大师兄。” “嗯。” 燕淩卿低声应道,蓦地被这样的小师弟激出一点少有的坏心思。 他装作听不懂小师弟的暗示,揉了揉小师弟的脑袋,“早点睡吧。明天早点修炼,争取早日完成和花不笑的约定。” 叶敬酒鼓了股腮帮子,他抱住大师兄,缠着他一个劲地哼唧,“不用修炼,我现在可厉害了。” “比师兄还厉害?” “自然比师兄还厉——咳咳,不是……” 差点说出自己心里的实话,叶敬酒低咳一声,试图糊弄过去,显得有些死皮赖脸,“反正大师兄知道我什么意思!” 燕淩卿轻轻笑了一声,他宠溺地用指腹擦过叶敬酒的眉眼。小师弟不懂他突然的举动,但还是顺应着他的动作闭上眼睛配合着他。 “那在这之前,敬酒要先原谅大师兄,要保证不会对师兄生气。”燕淩卿说。 叶敬酒困惑地睁开眼睛,“原谅大师兄?” “……大师兄修为低微,没能保护好敬酒送给我的礼物。” 大师兄敛眸,缓缓开口,脸上渐渐没了笑意,“敬酒送给我的小纸人,师兄没能保护好它。” “师兄……” 叶敬酒下意识握住大师兄的手,这才想起了纸人销毁后返还回来的那些记忆—— 大师兄元婴被毁,修为倒退,小纸人被魔火吞灭烧成了灰。 叶敬酒还能清晰回忆起小纸人被烧毁时大师兄的表情。 那是小纸人看不懂的表情,但叶敬酒能看懂。 那是希望转瞬被熄灭的绝望。 大师兄轻声问他,“师兄没保护好敬酒的礼物,现在的修为也没有敬酒厉害,敬酒会不会嫌弃师兄?” “不会!” 大师兄都在想些什么?他怎么会嫌弃师兄! 叶敬酒赶忙贴近大师兄,他双手搂住燕淩卿的脖子,将脸凑了过去,脸贴着脸急切道:“大师兄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我还活着,小纸人就不会死的!它只是暂时成为了我灵力的一部分。我再给大师兄折一个小纸人好不好?我的小纸人永远只给大师兄折!” 燕淩卿眉眼怔松,他看着一脸认真的少年,嘴角勾起一抹很淡的笑容。 他径自摇头,温声道:“等我什么时候向敬酒要了,敬酒再给师兄折一个吧。” 在他的实力没有成长到一定地步时,他不会再收敬酒的任何礼物。 正如他保护不了那夜的小纸人,现在的他保护不了敬酒。 所以,“敬酒的下一个小纸人,师兄先预定了。” “嗯!” 叶敬酒点头,他搂着大师兄的脖子,微凉的唇瓣轻贴少年的眉心。 “我永远喜欢大师兄。”叶敬酒说。 所以他会一直等着大师兄,等大师兄向他索要只属于他的小纸人。 唇瓣一触即离,叶敬酒低头。 耳鬓厮磨的时刻,他覆上燕淩卿的嘴唇。 如同一个虔诚的信徒亲吻他的上神那般,轻柔地吻着独属于他的稀世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