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阅读 - 耽美小说 - 和平分手在线阅读 - 6、程瞻,你其实只要配合我一下就好了。

6、程瞻,你其实只要配合我一下就好了。

    这一晚上杨爱棠没能睡好。

    房里有暖气,刚从南方回来的他不太适应,身上都干燥得起皮。他蜷到一边,努力让自己入睡,但却不停地翻身,好像无论怎么睡都不对。

    过去偶尔程瞻出差,他一个人睡双人床,还会很快乐地四下里打滚,跟程瞻通视频说这床好宽好舒服啊。程瞻会逗他说那以后我都睡沙发?他立刻就变脸,说不要,你要抱紧我。

    他家的沙发床只接待过几次来访的朋友,就算在他们吵架最凶的时候,也没让程瞻真的睡过。程瞻手长脚长,睡那里应该很不习惯,说不定半夜还要掉下来。

    杨爱棠不是个内敛的人,他说话很直接,表情很直露,看见喜欢的东西眼神就会变得直勾勾。但或许也是因此,倘若他不笑,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眼神沉下去,那模样就很像是盛气凌人,于是连他的坦率都会变成傲慢。

    很多人因此不敢接近他。读大学时他很优秀,但少有朋友,总是一个人在各个教室和自习室之间背着电脑包独来独往。进入大二他就开始兼职和实习,因此被看重他的老师说了几次,他很坚决地告诉老师,我不会深造,我要赚钱养外婆。老师也就不再管他了。

    他想起校园里漫天的杨絮,飞舞起来搅动着北京的太阳,像是灿烂的雪白,但落下后却只有死气沉沉的灰黄色。他还想起北京少见的雨,小巴掌似的银杏叶都一片片跌扑下来,铺出一条金色眼泪的大道。

    那个时候他已经认识了比自己低一届的程瞻,但两人没有什么交集。他想程瞻看他,大概也和别人看他没有什么两样。从他们第一次出于礼仪地添加好友到现在,多少年了?十年总有了吧?可是长年以来鸡犬之声不闻的两个漠然的圆点,突然在毕业后的某天因为某次无聊的聚会而紧密地凑到了一起,仅仅五天,就确定了恋爱关系。

    杨爱棠又忍不住想,谁说我傲慢了?我明明这么浪漫主义。

    我明明这么浪漫主义。

    杨爱棠像念经一样对自己反复地说着这句话,试图给自己催眠。

    “我是凭感觉走的人。”他在吵架的时候总是剖析自己,“我只是想要和你分享一下,我看到网上说的这家蛋糕,有点心动,所以转视频给你。我没有想要打扰你,也没有逼你立刻回复。我只是凭感觉就……程瞻,你其实只要配合我一下就好了。”

    那个视频发给程瞻的时候,程瞻正在线上会议作报告,电脑连着共享屏幕。杨爱棠的消息一条条地窜进屏幕里来:

    “老公想吃吗!看起来超好吃啊!”

    “我感觉我三分钟就能吃完!”

    “就在XX路上,你回来可以观察一下!”

    程瞻很快就把微信整个退出了,直到开完会,才给杨爱棠发了一个“?”。

    程瞻绝少发脾气,因此这一个问号就像一盆冷水哗地浇在杨爱棠头上。比起愤怒,他更多的是羞耻和迷惑,花了很长时间,抽丝剥茧地与程瞻沟通,才终于明白了那个问号的来龙去脉。杨爱棠有些抱歉,但同时又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有一个热情的老婆很丢人吗?何况会议上并没有人因此为难他不是吗?退一万步说,就算闹大了又怎样,他回家不是还有老婆在吗?

    他老婆又不会走。

    他的道理实在太多了,语速也越来越快以至于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程瞻只是一言不发。

    杨爱棠的总结是:“你其实只要配合我一下就好了。”

    程瞻握着手机,有些疲惫地坐在他对面,就是卧室大床正对着的那张电脑椅上。程瞻说:“不是,不是这一次……爱棠,你总是这样。我很想配合你,但我总是……我做不好,爱棠。”

    他宽阔的肩膀略微垂落下来,抬手捋了一把前额的头发,好像杨爱棠真的给他带来很多烦扰,“我做不好。”

    可杨爱棠还是不能理解。这是很困难的事情吗?只要下次开会的时候提前退出微信不就解决了吗?

    他不是为了吵架而说这些话的。他不懂为什么会稀里糊涂地酿造出吵架一般的氛围。

    他咬着腮帮子说:“那行。我以后再也不给你转视频了,再也不跟你分享我喜欢的东西了,再也——”

    “爱棠,你不要这么极端。”

    杨爱棠一个枕头就丢了过去。程瞻接住了,一时两人相对哑然。

    杨爱棠觉得这太无聊了。他为什么要在这种小事上和程瞻吵架,吵到连觉也不能睡?太无聊了,不过是一块甚至都没有吃到口的蛋糕。

    “那你过来抱我。”他说,声音里出现了细微的颤。不管怎样,他还是有些害怕,怕程瞻从此就不肯抱他了。

    程瞻把枕头放好,往前走几步,在他身边坐下,有些生硬地展开双臂将他拥入怀中。杨爱棠闭上眼,他觉得自己浪费了好多的时间与口舌在无意义的事情上,可是明明让他委屈的根源并没有解决,那一个没有感情的问号仍然盘桓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心却已经软弱了。

    他好喜欢程瞻抱他。

    程瞻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嘴唇触碰他的头发,喉结在他脸侧滚动了一下。程瞻说:“别生气了,爱棠。对不起。”

    杨爱棠转了个身,将自己埋进了程瞻的怀里,突然就哭出声,还把眼泪都抹在程瞻的毛衣上。程瞻从胸膛里闷出轻笑,手掌温柔地拍着他的背,耐心地等着。

    不,不对。

    另一个杨爱棠出现了,他站在卧室门口,冷冷地看着程瞻脸上的微笑。

    他凭什么笑?因为他胜利了吗?

    你太孬种了,杨爱棠。

    连分手都要他来提,好像是他恩赦给你的自由一样。

    这是一块蛋糕的问题吗?你看看本质啊杨爱棠。

    他这是温柔吗?他温柔的话你哪来这么多委屈?

    你给我出来,不准哭,不准抱着他哭!

    杨爱棠蓦地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探身边的人,迷惑:“老公?”又当即闭嘴。

    没关系,只要没人看见,就不是社死。

    他揉了揉眼睛,脑子很涨,甚至梦里的那股旁观者的怨愤还带入了现实,令他呼吸急促。他又为一块久远的根本没有吃到口的蛋糕而生起气来了。

    这时他发现卧室门缝底下透出一些昏黄的光,像是客厅的那一盏落地灯。有极其轻微的、未穿鞋的脚步声摩擦过地毯,一道变了形的阴影将那光一分为二。

    程瞻醒了?他听见了?

    杨爱棠睁大眼睛,攥紧被子,朝天仰倒下去,大气也不敢出。

    他想起来了,程瞻有半夜喝水的习惯。

    过去在床头,程瞻总要放一杯水,到半夜口渴醒来时就迷迷糊糊地喝一口。有一天晚上杨爱棠做噩梦惊醒,一摸身边没人,慌张地叫老公,程瞻很快跑回来,原来他是去倒水了。

    过了很久,他听见一声轻轻的“啪嗒”,客厅的落地灯关了,门缝底下传来的那最后的一丝光也消散尽。

    他睁眼躺到了七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