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浅对白》章八

    顾琼楼有猜测过，白鸿影坚持在这样高档的餐厅吃饭，必定有许多浪漫的安排。

    侍应生领着他到座位，收起预约的牌子，果不其然，洁白的桌布上，放着一束玫瑰花，纸巾摺成爱心形状，白鸿影拆开时，似乎还有些舍不得。

    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夺目的光芒，将整间室内照的明亮，每隔几个过道就会在角落看到酒柜，中间的空旷处，摆放着一架黑色钢琴。

    相比起白鸿影扬起的嘴角，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闲聊，顾琼楼显得有些局促，双手放在膝上揉捏着纸巾。幸好前菜很快就上来了，水果沙拉，酥皮浓汤，四碟腌渍物，顾琼楼本来对这类小菜兴致缺缺，夹了一块入口，酸酸甜甜，意外好吃。浓汤的奶油香气诱人，汤匙一舀，满满的蘑菇玉米上，浮着一层光量的油膜。

    左手边的小玻璃杯中，装着深紫色果汁，他喝了一口，才发现是覆盆子冰沙。

    白鸿影一直关注着他，见状笑问：“喜欢吗？”伸手拿过中央的三角形保温瓶，掀开盖子，替他将冰沙斟满。

    他想起冰箱里的几瓶橙汁，琢磨着有空买罐蜂蜜，也做个冰沙喝。

    白鸿影问：“你家里有食品料理机吗？”

    顾琼楼摇摇头，不放弃道：“冰过後用叉子戳碎？”

    “也行，”白鸿影忍住笑，“体力活啊，我以前干过这事，碎是能碎，就是喝起来不太像冰沙，而且果汁溅得整个厨房都是。”

    单单为了心血来潮而买一台机器，以後也不晓得用不用得上，实属浪费，顾琼楼惋惜道：“那还是算了，买现成的。”

    主菜端了上来，白色圆形盘子上，煎得恰到好处的牛小排平铺一整面，上方点缀着小番茄、蜜汁红薯，搭红酒酱汁。他拾起刀叉，切成一块块放入口中，肉质鲜嫩，每一刀划下，都有肉汁淌出。

    白鸿影选得是羊排，他还没开口，对方就切下一块放到他盘子里，礼尚往来，顾琼楼也切了一块过去。

    “唔，羊肉也好吃。”他惊喜道。有极具辨识的羊羶味，却没有普遍让人不适的腥臊味，不知道厨子是怎麽处理的，白鸿影又切了一块过去，他连忙摇手，“别，再给就全进我肚子了。”

    一名服务生走了过来，弯下腰和白鸿影低声说话，白鸿影听了一段後，点点头，回了一句话。

    等人走後，顾琼楼好奇问：“是什麽事吗？”

    白鸿影不答，只是笑着看着他，故作神秘。等他吃完後，服务生撤了盘子，换上甜点，白鸿影忽然站起来，走向了那架钢琴。

    有几桌客人也注意到了，跟着转头看向那边。

    “今天有表演吗？”

    “我一直以为那是摆饰……原来会有演出？”

    身旁传来窃窃私语，顾琼楼愣愣的看着一袭白色衬衫、黑色西裤的青年坐上了椅子，手指活动了下，覆上了琴键，紧接着，一串清脆的音节便飘了过来。

    空灵又温柔的曲调，穿过整间大堂，所有人都停下交谈，享受着突如其来的表演。白鸿影的双手──他现在才注意到，手掌宽大，指节修长，指甲盖呈方形，是适合弹钢琴的一双手。

    蜻蜓点水般的敲击，在黑白分明的长格上来回飞舞。顾琼楼一下竟有些脸红，他想起这几根手指在他体内作弄时的场景，确实十分灵活。

    琴声还在继续，有人悄声说：“River　Flows　In　You……我刚才问了，是小哥哥提前找过经理，问他们能不能使用钢琴。”

    “哇，这麽浪漫，是要和谁告白吗？”

    顾琼楼心跳越来越快，就在此刻，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传来震动。

    来电者是梁咏瀚。

    嗡鸣声过於明显，他把手机拿起来握在手中，目光又转向了正中间，他看着水晶灯下端坐着的青年，看他垂着眼帘，专注的弹着这首并不算困难、但饱含爱意的曲子，光线在他的发稍上调皮的缀上点点亮粉，在他的侧脸柔和了锋利的轮廓。

    手腕有些酸麻，掌心处传来的震动好似与他的心跳同步，他计算着什麽时候会挂断，可这次却响的有些久──

    “你知道这个小哥哥刚才坐哪吗？”

    “没记错的话是那个方位……可是我有印象，在他对面的好像是个男的。”

    谈话的两人看了过去，唯一一个单独坐在沙发椅上的人，果然是男的。他穿着件高领羊毛衫，袖子卷起来，露出一小截手臂，腕部纤细。明明疑似男友的人在那端示爱，他却眉头紧锁，面上带着不安。

    最後一声，在白鸿影收回手腕後，戛然而止。

    “对不起，”顾琼楼一等他回到座位上就急忙开口，他垂头扣着大衣的扣子，避开了对方满心满眼的喜悦。“我朋友有急事，现在得赶过去看他……对不起。”

    “……”

    没有听到回答，顾琼楼也知道过分了，可他想到自己本来就打算跟白鸿影了断关系，而电话的另一头，是迫切需要他帮助的梁咏瀚，孰轻孰重，立见分晓……更何况，通完电话後，他没有立刻走人，至少等到了白鸿影演奏完，尽管那一分钟他简直坐立难安。“我晚点再跟你说，帐我已经先结了……不好意思，真的很急。”顾琼楼低声说。

    语毕，他没再管对方的反应，顶着餐厅里其他人探究的目光，拿起公事包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车子启动後，顾琼楼打开对方发来的定位，扫了眼地图，似乎是一间酒吧。

    在电话自动转入语音前的最後一秒，顾琼楼接起来了，对方说来陪我喝一杯。

    “我……”耳边听着跳动的音符，他犹豫着问：“我晚点到可以吗？现在有事，走不开。”

    “有事？有事就别来了，反正什麽事都比我重要！”梁咏瀚似乎醉了，怒气冲冲的朝他吼道：“去忙啊，大忙人……老子就是自己一个人、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他咬了咬牙，心口有些难受，“你别这样……你在哪？发给我位置，我马上过去。”

    梁咏瀚一开始还不愿意，直接挂断电话，後面几通秒拒接，顾琼楼只好发讯息过去，哄了几句，对方才传了定位过来。

    那里离他所在的C市有些距离，开车大约一个小时，顾琼楼有印象，因为梁咏瀚的老家就在附近。当初会选择来C市发展，除了房租和物价外，也存有一些小心思。

    这个时间点，大多数人已经回家了，车流量比起离开工作室时，少了不是一点半点。等红灯时，顾琼楼传了个讯息过去，“在路上了，等我。”

    到下一个路口，顾琼楼点开屏幕，没有新通知，他翻看着过往的讯息，右边的一长串，几十条才夹杂着一条对方的回覆。他恍然察觉，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从学生时代开始，梁咏瀚有需要时才会找他，比如抄作业、比如买晚餐等等，而他几乎都是立刻回应。

    只是当角色轮换，顾琼楼想听听梁咏瀚的声音，想和他聊几句话，却不容易找得到人。毕竟他是校园的红人，课外活动多，校外交际也多，学校禁止谈恋爱，却无法阻止学生假期在外的拈花惹草。

    顾琼楼点开了白鸿影的头像，已经半个小时了，还是空荡荡的。他本已经做好被痛骂一番的准备，对方竟然连一句质问都没有……说起来，他也没见过白鸿影生气的样子，不如说，以他俩平日接触的时长，根本不可能多到生出摩擦，他惯会迁就，而白鸿影又过於温和有礼。

    可是白鸿影年轻啊，外貌又出众，跟他在一起没有好处，迟早要在家人、社会的压力下分开。不可能天长地久的感情，就没有维持的必要，所以分手才是正确的，这不是谁甩了谁的问题，只是他先撕开不切实际的温情假面。顾琼楼说服自己，他按灭屏幕，深吸一口气，加速开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