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浪费了半张床

    两人从没一起睡过这么宽敞的地方，可还是浪费了半张床。四条腿交叉夹在一起，尹路把头埋在靳无虞胸口用力呼吸。

    “尹路。”靳无虞以为他还在为方擎的死难过：“我知道我不能体会你的痛苦，只能陪着你。如果你有什么需要，请告诉我……”

    什么玩意儿？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尹路有一阵子很喜欢看罪案调查类美剧，什么CSI，Criminal　Minds，每天看这些下饭。因此他很快反应过来，靳无虞这是在向“受害者家属告知噩耗”呢。

    “我早知道了，你不用安慰我。”尹路没办法再生他气。

    他什么也没做错。他已经很努力了。他一直在用他能想到的方式对我好。尹路抱得太紧，像要钻进靳无虞身体里。

    “哦。那你更喜欢他，还是更喜欢我？”靳无虞问。

    哎，又掐我心，尹路胸口一阵酸软。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现在想。”靳无虞胸口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浑身肌肉渐渐紧绷。

    尹路没心思逗他：“你。我都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靳无虞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尹路被他笑得也瞬间放松下来：“那你更喜欢数学，还是更喜欢我？”狗东西，让你得意！

    果然，靳无虞又紧张起来。尹路挪了挪身子，找到一个最舒适的位置，枕在靳无虞臂弯里准备入睡。反正你没带枕头被子，今晚肯定睡不着，好好想吧靳狗！

    第二天早上，尹路是被自己手机的铃声叫醒的。是靳老师！

    靳老师问他今天什么时候有空，约他到办公室“聊聊”。尹路诚惶诚恐，一路浑浑噩噩。靳无虞说要回家拿东西，问他今晚是不是可以去锦苑那边住。他根本没在听，“嗯”地敷衍了一声，靳无虞摇着尾巴拐个弯回家了。

    师徒俩见面都有一丝尴尬，连“最近怎么样”这种惯常的寒暄，听起来都怪怪的。尹路无比担心被问论文进展，因为他已经一周没怎么看自己的论文了。所幸靳老师没提论文的事，反而问起尹路毕业后的打算。尹路委实没想过，只能答：“目前还没什么想法，先把论文做好吧。”

    靳老师左手抓住自己右手，语气有些微妙：“有没有想过留校？”

    尹路心里“啊？”了一声。不敢想不敢想。顶流985，全国排名前几的专业，青年教师招聘启事写明了要“国外知名高水平大学博士”，国内土鳖想都别想。

    “当然，你现在的条件还不具备。不过呢，毕竟是我们自己从本科起一直培养上来的学生，各方面素质不比外面的人差。你要是有这种想法，是可以向这方面努力一下的。”

    尹路呆怔着没反应过来。紧接着靳老师就给他全安排明白了。

    按照靳老师的计划，下半年尹路在做论文的同时，要申请一个国外的博士后。Rutgers　的哲学系就很好，以前也有本院学姐去那边做过博后。有两年海外博后经历，再发一到两篇A&HCI，回X大做个师资博后是没问题的。

    “在美国做博后不需要上课，你有大把时间，专心搞几篇过硬的文章出来，回来之后，只要教授委员会认可，学校那边自然会有人替你说话……”

    尹路心跳如鼓擂。这几年，成果最多、第一学历最过硬的应届师兄师姐，不过就去了家乡的211，或西南欠发达地区的末流985。留校，留X大，做梦都不敢想的职业规划。

    这时靳老师手机响了，他起身走到窗边接起电话。尹路大口呼吸几下，掏出手机来搜“Rutgers　Uy”。新泽西州的州立大学，哲学系全美排名第二。

    嗯？新泽西？尹路往后翻了一页，突然看到一行标题：“Rutgers离Prion不远，开车过去两个小时。”

    “学校那边自然会有人替你说话”。尹路恍然大悟。

    我们师门都做德国古典哲学，要深造也该是去欧洲吧，好好的为什么建议我去美国做博后？

    靳老师一向不爱与行政事务沾边，我能不能留校，按说他不该这么有把握。这恐怕不是靳老师的安排，是学校有人想利用我，牵绊住靳无虞。

    尹子牙。童养媳。第四改第三。土鳖博士强行留校。尹路脑中浮现出bbs的页面配色和字体。

    靳老师挂了电话回到桌前，缓缓坐下问道：“怎么样？你考虑考虑？下半年申请，春学期应该就能确定了。明年5月份答辩之后，就可以直接……”

    “靳老师。”尹路兀地开口：“我还是想，毕业之后回家乡发展。我妈妈一个人……她快退休了，我觉得还是应该，离她近一些。”

    靳老师愣了三秒，随即抬起嘴角强行笑了：“哦，行啊。当然还是看你自己的意愿。你们J省的学生，一般都愿意回去。毕竟经济啊各方面，确实发展更好……”

    “谢谢靳老师帮我操心。我先好好把论文做出来……那我先走了靳老师。”尹路慌张站起来时，膝盖磕在桌肚上，疼得钻心。

    他拉开门的一瞬间，靳老师又说了一句：“无虞给你麻烦了，小尹。”

    “没有没有！”尹路夺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