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神秘的宾客

    查希提城主热爱美人，这对贵族来说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夫人。

    查德威克夫人对丈夫的花花心思竟能忍受到现在，这才是奇怪的。这位不常露面的女人似乎对丈夫有种深不见底的宽容，相比之下，男人的好色之心倒也不那么令人诧异了。

    于是，当这周五晚上城主宅邸的狂欢之夜开始时，人们对马车上下来的各色美女也习以为常。负责接待的侍从一一核对嘉宾的名字：贵族、富商、千金小姐……以及其他美人，她们有的是前两者的情人，有的则是城主的情人。所有人都带着舞会用的面具，实际作用却是让他们卸下伪装——宴会厅敲响钟声，这意味着一个自由而放纵的夜晚即将开始。

    就在侍从觉得不会再有新客人到来时，门口再次出现了马车。

    他翻阅手上名单，发现所有嘉宾都已到场。

    但那辆漆成低调暗金色的马车还是稳稳停在宅邸门口，侍从辨认不出厢门上面繁复的徽章所指代的家族，犹豫片刻，没有立刻让守卫驱赶他们。

    驾驶马车的黑发男人一身护卫打扮，面容毫无特点。他从容地将缰绳递给门口护卫，随即跳下车，替乘客打开厢门。

    看清不速之客的第一眼，侍从便彻底打消了驱赶对方的念头：显而易见，这大概是城主的又一位情人。

    来人一袭黑色长裙，却不显沉闷，裙子面料似乎经过特殊处理，在夜幕之下闪烁着星光，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那头金发没有一丝杂色，慵懒地盘在脑后。

    只是远远坐在那里，她就足以令之前所有姑娘的美丽黯然失色，哪怕带着面具。

    不像其他其他贵族千金那样戴满了珠光宝气的配饰，这位美人只带了一副蓝宝石耳环和一副黑色镶金边的半脸面具。露出的下颚曲线优美，嘴唇丰满。神奇的是，即便面具挡住了她的眼睛，她依旧能准确无误找准侍从的方向，仿佛拥有全视之眼。

    黑发护卫将对方从马车上牵下。侍从才发现这位小姐身姿高挑，不禁感到一丝压迫。

    “晚上好，女士。”他朝对方行礼。尽管毫不怀疑对方绝对会是城主的某位地下情人，但出于职责，侍从还是请求对方出示请柬。

    “告诉城主大人，”她回答，声音比侍从预想的要暗沉几分，不过却给对方的气质增添了一份性感，“就说……卡维拉带来了他想要的东西。”

    不久，侍从便收到了城主的直接命令：将这位贵客带到书房。

    卡维拉小姐像是早知道会得到这种答案，优雅地提起裙子一角，踏入城主府。护卫把佩剑交给侍从，后者目光与对方纯黑色面具下一双蓝眼睛交错而过——等两人走远，侍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那颜色和卡维拉小姐耳环上的蓝宝石一致。

    “我原先以为您的智慧足以超群，没想到您的容貌也是。”

    梅里斯·查德威克出现时的第一句话便是赞美“卡维拉”小姐的美貌。

    “我来完成交易。”卡厄斯开门见山说道。

    黑袍法师倒不是非得以这种装束会见城主不可，但鉴于他和伊恩两人身份敏感，又加上梅里斯臭名昭着的猎艳名声，伪装成一位女性混入城主府倒是最省力的方法。以防万一，他藏起了自己过于张扬的红瞳，而伊恩暂时染黑了头发。

    他注意到梅里斯正在打量伊恩。

    “他值得信任，”卡厄斯说，“所以我才带他来。”

    “嗯……”城主陷在书房的软椅上，意有所指，“我还以为他就是你要交易的东西呢。”

    “鉴于阁下是一位神秘施法者——　我猜您真名也不一定是‘卡维拉’吧，”梅里斯说，“我还是坚持看到您带来的‘货物’，再进行交易。”

    “那恐怕我不得不指出这场交易的漏洞了，城主阁下。”法师回答，“即便您看到了我带来的东西，最终使用他的人还是我。”只有施法者才能理解遗迹地图上的那些禁制，以及如何献祭灵魂。换句话说，即便梅里斯拿到了圣职者的灵魂和地图，他也无法使用；而卡厄斯能发挥出它们的最大作用。

    “这并不是大问题。”梅里斯笑着回答，“我想确保的就是您是否有能力和条件前往深渊——在确认这件事之前，我不能将地图交给你。”

    谈判似乎陷入了僵局。就在伊恩想建议卡厄斯将自己推出去时，法师又开口：

    “您似乎对深渊很有兴趣。”

    “我很好奇这背后的原因。”他说。

    梅里斯很快将话锋转回给法师。“您不也想去深渊吗？”他反问。

    卡厄斯当然不能用自己的理由来回答他——那样对方就会用“我的理由同您一样”来搪塞。

    “您和我还是有着区别的，城主阁下。”法师说，“我是个自由人，但很不幸，您的一举一动都将牵扯到查希提和整个克罗埃西亚。”

    他话语中的攻击性几乎流淌出来。

    在气氛变得更僵硬之前，梅里斯用一声轻笑化解了空气中的对峙。

    “看起来您还是不信任我呢。”城主说，“也许我们用不着那么着急。”

    他端起桌上的酒杯，朝施法者示意。

    “有关交易的事情可以慢慢来……请先尽情享受今夜。”梅里斯说。

    「现在回去暗杀城主应该还来得及。」他们走下楼，卡厄斯看着楼下已经开始寻欢作乐的宾客们，说道。法师正在考虑用更直接的手段拿到地图。

    「我感觉梅里斯大人并没有太多恶意。」伊恩及时阻止这个疯狂念头，「他只是想确认你有能力执行计划。」在这场交易中，卡厄斯才是不遵守规则的那个人。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卡厄斯回答，「边缘之城的统治者、国王的亲人、克罗埃西亚对深渊的重要防线负责人，想要一位施法者替他去深渊，还不愿告诉他自己的目的。」

    「可疑。」他评价。

    「如果是之前的我，肯定不在意他有什么理由——但现在不一样了，伊恩。」法师说着，从侍从的托盘上取走一杯酒，「我并不想打开深渊裂缝，也不想找到遗迹，特别是利用你。」

    黑袍法师拿着酒，先是确认它的成分，才喝下一小口，继续说：「鬼知道他要我准备一位圣职者的灵魂具体是想做什么，但我可以肯定，这会伤害到你。」

    「我没有那么容易受伤。」圣殿骑士回答。

    「不，灵魂非常脆弱。」卡厄斯说，「看看这一宴会厅的人，大多数的灵魂都已经残缺不堪——出卖给贪欲、出卖给色欲、出卖给傲慢。」

    “我不会把你交给他。”他用一种肯定的、无可商量的语气说道，随后把手里的杯子递到伊恩嘴边。

    骑士顺从地喝了一口。

    「我倒是没有那么讨厌城主阁下，」他有点欢快的意识传来，「至少他对酒的品味很不错。」

    他们就在角落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悄悄话。卡厄斯挑剔评价着其他姑娘的打扮，认为大多数人混淆了昂贵和美丽的区别。

    「她们看起来就像努力把自己装饰成孔雀的喜鹊。」施法者说。

    「这种评论恐怕有些失礼了，卡厄斯。」伊恩回答，却没什么指责的意味，到更像是一种无奈的宠溺。

    他正想提醒法师少喝一点，就听到人群中一阵喧哗——　梅里斯·查德威克终于出现在了宴会上。乐队随即停下演奏，舞池被清空，等待城主挑选舞伴，为舞会表演一支开场曲。

    不得不说梅里斯具备了所有花心男人的好特质：权力、金钱，以及容貌。城主正值盛年，贵族养尊处优的保养使他看起来英俊、气度不凡。也难怪他的情人能塞满整个宴会厅。

    宴会的主人站在原地，目光扫过全场，所有姑娘都迫切地希望那份共舞的荣誉落在自己身上，特别是那些出身较差的平民女孩，无一不做着一夜飞上金枝玉梢的美梦。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梅里斯没有像往常一样选择那几个年轻俏丽的平民姑娘，而是径直走向宴会群芳中唯一一抹黑色。

    “您的智慧和果敢犹如明星高悬夜空，”他朝施法者弯腰伸手，“请允许我邀请您共舞一曲，卡维拉小姐。”

    卡厄斯冷冷看着他——倘若不是有面具遮挡，法师那双眼中的嫌弃恐怕暴露无疑。

    但很快，城主又压低声音，补上一句：“您不会后悔答应这个邀请的。”

    众人目光中心，这位神秘的、无人听说过的美丽佳人静默几秒后，将手放在了城主掌心。

    「现在我有些讨厌起城主阁下了。」卡厄斯感受到伊恩悄悄传来的意识。

    「这会儿暗杀有些困难。」他心情极好地逗弄对方，在跟着梅里斯走向舞池中心前，提醒道，「在我回来之前，别被拐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