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下手
深夜两点。 卧室门被推开,许濯走出房间,下楼。他神情清明,穿戴整齐,口袋里放着一把折叠短刀。 短刀从腹部切入,如果能一刀割断肠系膜上动脉、静脉和下腔静脉,就可以让人短时间内失血性休克死亡。 许濯无声走下楼梯。他的手心里有一把邻居家的钥匙,从夏若美的书包里顺出来的,她现在还在住院,不用回家。 许濯知道夏文今天回家。夏文在医院守了夏若美两天,尽心尽力扮他的好父亲角色,今天有夏家的亲戚来帮忙照顾,他便回家休息一天。 许濯知道夏文会很快采取行动,所以他今晚就要杀了夏文。 人生第一次产生杀人的念头并即将要付诸实践,许濯的内心平静。他知道夏文说得没错,他永远别想做个正常人。 他正要出门,忽然楼上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他的母亲王婉青从书房出来,打开二楼走廊的灯,站在楼梯口皱眉看着他。 “你去哪?”王婉青问。 许濯说:“论文卡壳了,想出门散散心,转换思路。” 王婉青:“什么原因卡壳?正好我也在写论文,拿来我帮你看看。” “不用了,您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王婉青的语气变得温和了些:“等白天再写也行。充足的睡眠有助于保持脑细胞活跃,现在已经半夜了。” 许濯思考片刻,慢慢转身往回走。王婉青等他走上楼梯,与他一起穿过走廊。她忽然想起什么:“今天在小区门口碰到夏文。自从他离开医院,好久没见他了。” 许濯目光一动。王婉青说:“他怎么突然问起你爷爷奶奶的老房子卖了没有?问得我莫名其妙。不过后来想想,老爷子曾经也算是他的老师,当年还很是欣赏他,只可惜后来他家里出事,医生也不做了......” 许濯忽然站住脚步,问:“你怎么回答他的?” 王婉青一愣:“当然没卖。那是二老留给你的东西,怎么说也是个念想,我和你爸怎么可能卖掉?” 许濯却在听到这句话后猛地转过身下楼。王婉青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一时惊疑不定抓住楼梯扶手:“你做什么去?!” 许濯一句话不答,飞快打开大门,冲了出去。 深夜两点。 客厅的灯打开,余光落进这个漆黑的房间。夏文站在门口,怀念般抚摸老旧的衣柜,“没想到许濯真的把你藏在这里。他还是个没长大,喜欢的东西都要放在一起才安心。” 林星遥靠着墙站立,“这里是哪里?” “许濯的爷爷奶奶家。”夏文答,“二老一生为手术台鞠躬尽瘁,可惜走得太早,否则一定名垂医史。当年我也常常拜访许老师,你现在所站的这个房间,就是当年许濯小时候住的房间。” 林星遥一愣。这个房间没有一丝一毫小孩子曾居住过的痕迹,或许是被许濯全部抹去了。 许濯不想让他了解自己的过往。 林星遥怀疑看着夏文:“你为什么会有许濯家里的钥匙?” 夏文笑:“星遥,你好多问题。” 他朝前走一步,林星遥马上绷直身体,手上锁链哗啦一响:“别过来。” “星遥,你这是怎么了?把你锁在这里的是许濯,不是我。”夏文困惑道,“我是来带你走的。” 林星遥迟疑不定看着夏文。无论是许濯、夏文还是夏若美,他都充满了不信任,这三个人像戴着面具徘徊在自己周围,林星遥看不清他们的脸。 但他太想出去了。他想知道外婆的情况,害怕外婆醒来时一直不见自己会着急,甚至加重病情。 但有一点他始终想不明白:许濯到底为什么把自己关起来?一开始林星遥以为许濯又想拿他玩乐,就像许濯自己说的“排解无聊的生活”,看他焦急痛苦不能解脱而以此为乐。 可每当许濯走进这个房间,林星遥都不能看出他哪怕一点排遣了无聊的快乐抑或是有趣。 许濯不靠近他,也几乎不与他说话。即使如此,林星遥也从他身上感到一潭死水般的寂静。 林星遥疑问:“你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许濯告诉你的?” 夏文说:“是。” “夏若美呢?” “她还在医院。” 林星遥紧紧盯着夏文,咽下唾沫:“我问你......夏若美失踪的那天,为什么直到最后,我都没有看见警察?” 夏文温和与他对视,声音在房间里听起来空旷飘渺:“他们来晚了。” “你一开始就打了电话。” 夏文朝他摊开手,耐心道:“星遥,你不想见你的外婆吗?” 林星遥扣紧锁链,变了神色。夏文的手心里躺着一副钥匙:“我在客厅找到了钥匙,现在帮你解开,可以吗?” 林星遥明显动摇了,他实在太想回到外婆身边。他没能绷太久,眼看着夏文拿着钥匙靠近自己,林星遥流露出不知所措的模样。夏文慢慢地半跪下来,打开他脚上的镣铐。夏文看着他脚腕上的药贴,勾唇笑了笑。 脚上霍然一松,镣铐落在地上。林星遥松了口气。夏文直起身,高大的阴影笼罩他。 他托起林星遥的手腕,钥匙插进手铐锁孔,拧开。他低头看着林星遥,语气温柔:“原来他这么小心护着你......星遥,你真让我大开眼界。” 林星遥对两人的距离浑身不适,正反感想把人退开,下一刻,他被一股大力反拧过手按进床里,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肩膀就被握住。 林星遥顿时气急怒吼:“放开我——” 接着就是一声骨骼错位的脆响。林星遥忽地没了声响,整个人滑下床,被夏文一手提起。 贯穿身体的强烈疼痛让林星遥在那一瞬间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他被夏文拖进卫生间,男人动作粗暴,他的肩膀撞在门框上,林星遥张开嘴发不出声音,骨骼脱位的剧痛令他几乎要呕吐出来。卫生间的地板不知何时全是水,林星遥被拎起来,哗啦一声摔进水里。 水从浴缸涌出,夏文拧开水龙头,抓着林星遥的头发把他从水里拽出来,林星遥剧烈呛咳,咳嗽牵动他脱位的肩骨,他连挣扎都做不到,浑身冷汗被冰冷的水冲去,落水的小狗一般被夏文提起来,脸褪尽血色。 “如果不是担心许濯很快找过来,我也不想用这种劣质的手法对待你。”夏文把林星遥扯得仰起脸,看着他战栗通红的眼睛,“他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本来以为他不会背叛我......可惜我亲手培养出一个这么好的苗子,却毁在了你的手里。” 又是一阵哗然水声,林星遥被再次摁进水里。他拼命踢动双脚,夏文扼住他的咽喉,他被迫张开嘴,无数急促的气泡上升。 夏文又把他从水里提出来,“星遥,别怪我,我原本不想杀你,也不想杀你的外婆,但你爸坐了牢,我没有办法。别担心,等你爸出来了, 我送他去见你们好不好?” 林星遥咳得浑身发抖,双目恐惧看着夏文,嘶哑着声音艰难开口:“你说......外婆......” 夏文欣赏某种物品一般眯眼观察湿透的林星遥,他忽然凑近林星遥的耳朵,低声说:“其实我和若美的妈妈没有离婚。” “我的妻子死了。”夏文垂眸看着林星遥惨白的脸,怜爱地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那目光却如毒蛇攀沿林星遥的身体。 “就在三年前,她和平时一样在便利店里买东西,你爸带着一群人突然闯进来,她是个小傻子,竟然想拦着一群抢劫犯......她死在了你爸手里。” 林星遥忽然不顾剧痛抓住他的手臂,通红眼中涌出泪来。夏文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冷酷恐怖,他猛然直起身把林星遥按进水里,力气大到把他砰地按到浴缸底,脑袋砸在硬瓷上。林星遥拼命挣扎,水泼出浴缸,水龙头还在无止尽地灌水。 “我没有办法。”夏文纹丝不动,手臂青筋暴起,几乎把林星遥的咽喉扼碎。水打湿了他的衣服,他恍若未觉,只喃喃自语,“你是个可怜的孩子,但我没有办法。” 水晃碎了林星遥的身影,像一只手撕碎了他,碎片如狂风卷舞。他的挣扎渐渐停了,仿佛过了很久,最后浴缸恢复平静,只有水龙头还在兀自哗哗流水。 水滴滴答答从浴缸滴落到地上。夏文收回手站起身,看着水里紧闭双眼悄无声息的小孩,白得像水中一尾透明的鱼。 他随手拿过浴架上的毛巾,静静擦拭自己的手和脖子,转身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