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娼妓之子
这是一个规矩大于天的世界,唯有高位可破规矩,偏偏江鱼穿成了最卑贱的娼妓之子。 他娘是犯官家眷,沦落到春风楼做了清倌儿,和定国侯春风一度后有了他,被接回府里。 江鱼是胎穿,第一次有意识就听到他娘被一个婆子辱骂,“一个娼妓也配拈轻怕重,是不是还肖想做主子啊?” 娼妓自然是做不了主子的,他娘虽被接了回来,却是最下等的丫鬟,主子们不屑使唤她,倒成了下人的下人,府里但凡有些头脸的奴才都能踩她一脚,或是踩都不屑踩,妓子,脏得很。 江鱼这个妓生子自然也做不了主子,这个世界的人,生下来就被定下了命运,奴婢的儿子将来也只能做一个奴才。 江鱼不信命,他要带那个生下他的可怜的女人逃离这个悲惨的命运,这是江鱼前半生最大的愿望。 江鱼出生在腊月初八,在他的前世,这是一个要喝腊八粥的好日子。可在这个世界,他只希望腊月的寒风可以不那么冷一点。 他出生在柴房里,他娘生他的前一刻还在浣衣房给小厮们洗衣服,羊水流到地上,与污水混在一处,管事儿的陈麽麽嫌晦气,命人将她拖到了柴房里,他娘一个人挣扎了半个时辰将他生下来。 为着这个,他娘一直夸他懂事,那么小就知道体恤娘亲的不容易了。 是啊,这个女人是真的不容易。 独自生下他,用牙咬断脐带,没有襁褓,就把自己唯一的破棉袄给他裹上,把他藏在柴火堆的背风处,那里有一床板结了的铺盖,是她睡觉的地方,从今以后,又多了一个江鱼,她爱怜的看着他,伸出手想摸摸他,看着上面的冻疮又缩回去,然后就被叫去继续洗衣服了。 一直到深夜,她带回来一碗结了冰碴的米汤,含在嘴里化了以后渡给江鱼,“少爷快喝呀,等过两日奴婢奶下来了,您就有奶喝了。” 母亲自称奴婢,喊儿子少爷,多么病态的一个世界,以后是不是还要对他行礼? 寒冷的日子一天天被挨过。 春节到了,江鱼在他娘怀里听着爆竹声入眠。 春天到了,江鱼会爬了。 夏天到了,江鱼能站起来了。 秋天到了,江鱼喊了一声娘亲。 女人捂着嘴哭了,“少爷,不能喊,要叫麽麽。” 之后江鱼就喊她,“妈妈。” 在他们那里,妈妈就是娘亲的意思。 腊八到了,女人用碳灰在木柴上写了文房四宝、剑、官印给他抓周,江鱼抓了剑,女人高兴地抱起他,“我们少爷以后要和你爹爹一样做个大将军啊!” 原来那个男人是将军啊。 闲极无聊时江鱼也会想他名义上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接他们母子回来,却又不闻不问。 不过更多的时候他对这个男人是没有感觉的,等他再大一些,就带他娘离开这个地方,也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相见。 然而很快命运就把这对父子强行拉在了一起。 江鱼两周岁的冬天,他娘着了风寒,起初只是咳嗽两声,母子俩都没有当回事,夜里突然发起高热,紧接着全身打摆子,四肢抽搐,江鱼拍响陈麽麽的门,刻薄的婆子被吵醒,眼睛也没睁的将他踹倒,“什么贱命也配请大夫?” 江鱼捂着肚子喊疼,“她不配,我也不配?再怎么说我也是这府里的少爷,你刚才把我踢伤了,快去给我请大夫,不然我撞死在这里,让你给我陪葬!” 三头身的奶娃娃放出这么一番狠话,不会让人觉得聪明,只会认为是鬼上身,再加上刚打了半个主子,陈麽麽心虚又害怕,“你就是撞死也没用,老婆子又做不得主!” 说完“啪”得将门关上。 就这么一会儿,他娘已经开始说胡话了,江鱼咬咬牙,跑出院子,这里以东为尊,借着月色,江鱼一路往东跑,刚避开打更人,却被巡逻的侍卫抓到了。 “放开我,我是府上的少爷,我娘生病了,我要去给他找大夫!” 巡逻的首领看了下他的打扮,又看了眼他的身高,“带下去,等天亮了再报侯爷处置。” “放开我,我跟你们走,你们先给我娘找个大夫!” “带走!” “啊!” 江鱼咬了抓着他的那人一口,趁他吃疼挣脱束缚拼命往前跑。 “站住!” “救命,抓刺客——————!!!” “救命,抓刺客——————!!!” 江鱼知道自己跑不了多远,便大声呼喊,喊到破音,希望能把事情闹大,最好闹到他的那个将军爹那儿去。 许是老天可怜他,这次终于站到了他这边,前面不远处就是侯府的书房,他的将军爹因为公务太多还没有睡,且书房重地,院门外刚好有卫兵把守。 “外面在吵什么?”江重山抬头问自己的近侍。 江安出去一会儿,回来跪下道,“禀侯爷,一个小孩儿说是您的孩子,他娘生病了,想求侯爷找个大夫。” “我怎么听着有人喊刺客?” 江安恭敬道,“回侯爷的话,是那个孩子喊的。” “哦?”江重山来了些兴趣,“把人带进来。” 江鱼被带进来。 江重山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本侯记得我没有这么大的孩子。” 江安凑到他耳边,小声提醒道,“侯爷,三年前,春风楼。” 江重山面色瞬间变得阴沉,“竟还活着,命可真大。” 江鱼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小手握成拳头。 江重山见到,冷哼一声,“叫什么名字?” “我……”江鱼本想说自己叫江鱼,突然想到这是他原来世界的名字,在这个世界他还没有名字。 “我……没有名字。” 江重山又问,“几岁了。” “三岁。” “刚刚喊刺客的是你?” “是。” “谁教的?” “没人教,是我听管事麽麽说的府里经常有刺客。” 这时江鱼还不懂人只有在撒谎时才会长篇大论,江重山看出来了却不在意,又问,“你可知道在军队里谎报军情要怎么处置吗?” “不知。” “江安,告诉他。” “奴才遵命。”江安先是跪下朝江重山行了礼,然后起身又朝江鱼跪下,“启禀少爷……” 江鱼吓了一跳,向旁边挪了两步避开他的礼。 江重山挑眉,“他算哪门子少爷,以后都不必朝他行礼。” “是,侯爷。”江安站起身,看着江鱼道,“谎报军情,割舍,杖八十,禁食三天,造成损伤者,杖毙。” “看在你年纪尚小的份上就改为鞭八十,割舍以掌嘴代,禁食三天。” 江鱼听得脸色发白,却顾不上这些,“我愿意受罚,求爹爹帮我娘请大夫。” 却不想江重山的脸色突变,声音似刀剑寒霜,“娼妓优伶之子也配喊孤爹爹?” 江鱼愣住,明明从未见过,明明有两世记忆,明明不是真的孩子,听了这话心口还是一阵发紧,有些闷疼,许是前世的自尊在作怪吧。 他不敢多想,立马改口,“侯爷恕罪,求侯爷帮我娘请大夫。” 江重山打量了他一会儿,“孤从不做亏本生意,孤帮你娘请大夫,你能给孤什么?” 江鱼想了想,道,“除了我的命,其他的都可以给您。” “命为什么不能给?” “因为我这条命是我娘给的,我要留着这条命陪她。” 江重山看着这个还没他膝盖高的小孩儿,看了好一会儿,食指和中指交替敲着桌子道,“孤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不认那个女人,以后你就是定国侯府的郎君。” 江鱼直视回去,“求侯爷尽快为我娘请大夫。” “呵。”江重山的手顿住,“江安,让人去请大夫。” 江鱼松了一口气,“谢谢侯爷。” 江重山,“以后就跟在孤身边伺候吧。” “是。” “孤再赏你个名字,余,多余的余。” 江鱼看了他一眼,低头垂下眼帘,“……是。” 心里却道:才不是多余的余,是游鱼的鱼,是海阔凭鱼跃的鱼。 江重山的眉头微微皱起,“没有半分规矩,江安,明儿起好好教教他怎么做个奴才。” “是,奴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