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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小女孩早熟,七岁就有异性观。一见闻驭,顿时小鸟般飞过去,在闻驭两侧叽叽喳喳。 闻驭找来两只玻璃杯与扑克牌,双胞胎瞧得目不转睛。闻驭不知用了什么招数,响指一打,原本空空如也的杯子里,变出两枚发夹。 发夹闪闪发光,一枚镶嵌蓝宝石,一枚镶嵌红宝石。双胞胎喜欢得小脸通红,迫不及待把发夹别在头发上,问闻驭好不好看。 因为有孩子闹腾,气氛缓和很多,方青宜与方明江之间的不愉快被掩饰过去。大嫂坐在方青宜旁边,注视闻驭带孩子的样子,羡慕说:“闻驭真会哄孩子。“ 方青宜没接话,大嫂又说:“他肯定很喜欢小孩。” “不,”方青宜生硬回答,“他不喜欢小孩。” 大嫂没有听清,想问他说什么,一转头,见方青宜面容微微走神,急忙打住话头,暗暗责备自己,真是没脑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去给你切点橙子。”大嫂匆匆起身。 闻驭正与双胞胎说话,感觉到落向自己的目光,掀起眼帘直直看了过来。他与方青宜的视线在空气里勾缠,方青宜一怔,低下头去。 闻驭看他几秒,摸了摸方温、方暖的脑袋,悄悄话般说了几句什么。双胞胎跑开了,闻驭起身朝方青宜走来。 “回去吗。”闻驭问。 方青宜没有说话,闻驭俯身,牵起他的手,手指沿他手腕滑过,落到手背,像是做一个暗号,弯起食指,在他手背不动声色地敲了敲。 方青宜被他拉着站了起来。 时间接近十点,方明江挨了弟弟的揍,面子挂不住,闻驭来后不久就借故走了。徐婷和赵雅雯也准备回家。 方青宜跟闻驭走出宅邸,坐进汽车。深夜的街道空荡寂寥,不到二十分钟,就返回了住处。 闻驭在方家时,对两个小女孩始终耐心温和,回程的路上,却没怎么再说话,微阖的眉目里透出疲惫。 回了家,方青宜脱掉外套,看了看闻驭,主动问他要不要喝茶。 闻驭摇摇头,说不用了。 方青宜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迟疑几秒,还是选择维持沉默,独自上楼去洗漱。 他洗完澡出来,一层客厅仍然亮着光。光线穿过二楼栏杆,在墙壁上落下一道一道的明暗光影。 静谧如有实质,在房间里弥漫。 方青宜站了片刻,往楼下走去。 闻驭不在客厅。 方青宜蹙眉,不知闻驭去了哪里,转身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温开水。他端起杯子,视线无意识落向窗外,喝水的动作蓦地停住了。 街道昏黄的路灯映照冬季深夜的庭院,隐约勾勒出独自坐在台阶上的男人。 男人气息冷寂,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并不知道,隔着一扇窗,他的样子,亦落入另一人眼中。 方青宜靠着台沿,久久注视闻驭。 如同一叶刀片割进心底,他涌起细密不绝的疼痛——再过不久,世界将迎来新的一年,璀璨的烟花将在城市上空燃放。 但闻驭的母亲,没来得及望一眼跨年夜的烟火。 两年前的这个晚上,她带着呼吸机,躺在病床上,心跳停跳,心率仪连城一条尖锐刺耳的水平线。 方青宜得知消息,赶去了医院,他即将推开房门的一瞬,哭泣声突然隔着门砸进耳中,那么压抑、沉闷,像头受了重伤、走投无路的兽。他从没见闻驭哭过,慌得远远退到角落,发抖地摸出烟盒。 他躲到楼梯间,一根又一根地抽烟。他质问自己,他进去做什么?对闻驭而言,他的出现并不能带来安慰。 闻驭在病房待了一夜,方青宜也在楼道躲了一夜。他俊美的眉目宛如掉了漆,变得忧郁、苍白。眼眸里漫开雾气。雾气里,落着从少年起就没有停歇的雨。 那些年里,他选择往后退,站在两个哥哥后面,冷眼看林阿姨与闻驭遭受欺辱。为什么啊?他不想的。一开始,他很生气,可他的哥哥嗡声说:“小宜,你别管。我们这么做,妈妈心里才能好受一些。你太小了,还不明白,那女人就是是婊子,她诱惑了爸爸。” 母亲也神经质地摇晃他肩膀:“小宜,你为什么还跟那个女人说话?为什么还跟她的儿子玩?不准理他们!” 他不相信。温柔、美丽的林阿姨,怎么会是他们形容的样子?母亲才是胡乱猜忌的那个人,总是臆想父亲的出轨,任何与父亲有交往的年轻女性都被她怀疑。 直到那个下午。 那是本应上学的日子,他感冒了,请假在家休息。下午时分,他不想再睡觉,跑到阁楼,蜷在角落里看书。 阁楼的门嘎吱一响,有人进来了。 透过柜子的缝隙,他亲眼目睹了那幕场景—— 他的父亲把林阿姨按在墙边,诉说爱意。接着,父亲吻了林阿姨,林阿姨没有推开他。漫长如一个世纪的几秒钟后,林阿姨突然脸色大变,仓惶推开眼前英俊的中年男人,夺门逃了出去。 那天之后,他成为一名旁观者。 他目睹闻驭黑眸里燃烧的愤怒,却扭过头,快步离开,选择视而不见。 可他越来越难过。有次,他躲起来哭泣时,被林阿姨撞见。林阿姨抚摸他的头发,轻轻哼唱家乡的歌谣,给了他一种从未在亲生母亲身上感受过的母爱。他意识到,即使他目睹了这个女人与父亲的出轨,他依然没办法讨厌对方。林阿姨抱住他,忧伤地低语:“对不起,小宜,大人的事情,不该由你们小孩子承受。” 霸凌如同沿陡坡滚落的石,一旦施以最开始的力,就不以人意志所控地加速。 终于,闻驭不再忍耐,将几个高年级生打得半死,卷入了那起恶性校园斗殴事件。 闻家出手保住了这个一直不受待见的私生子。林阿姨也下定了决心——她不再为闻驭能进入最好的学校念书、为闻驭能够被闻家接纳而忍辱求全,她在某个清晨,绝然带闻驭离开了方家。 母子俩离开后,方青宜偶尔会去看望林阿姨。闻驭下完课还要打工,林阿姨总想让他留下来,等闻驭回来再走。但他每次都摇摇头拒绝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闻驭。 他对闻驭朦胧的悸动,逐渐变得清晰、强烈。他有时做梦,梦到闻驭脱掉他的衣服,抚摸他的性器。醒来后,内裤里总是湿乎乎的。后来,他会关上门,寻求青春期的发泄,但他总没办法释放,直到放任闻驭出现在幻想里,亲吻他、抚摸他。 越是充斥不堪幻想,越没办法与闻驭四目相对。 因为闻驭已经有了恋人。 那个总是跟在闻驭身后,眉清目秀的Beta。 长大后的某一天,他见到闻驭踩着单车,从巷子里风驰电掣掠过。段小恩在后座搂紧他的腰,一叠声求他慢一点。雪停不久,地面结冰,非常滑,自行车失去控制,两人摔了下来。闻驭把段小恩一搂,护在怀里,在雪地里滚了好几圈。段小恩吓得尖叫,闻驭却笑出声来。意识到他是故意的,段小恩气得推他胸口,闻驭一翻身,将段小恩按在雪地里,捧起他的脸,落下一个吻。 两人便是整个世界。 闻驭满眼都是段小恩,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无声站在角落,冻得眼眶与鼻尖通红的方青宜。 那一年,闻驭二十二岁,段小恩二十岁,方青宜二十岁。 二十岁的方青宜没有见过那样的闻驭,所有的傲慢、锋利尽数收敛,每个举动都透出温柔,漆黑眼底里一片吞噬人心的柔软,好像为了某个人,他可以给予全世界。 只是,闻驭想要给予全世界的人,是分化成Beta的段小恩,而不是迟迟不分化——甚至可能永远不分化的方青宜。 窗户缝隙渗入冷风,方青宜睡衣单薄,裤腿与袖管里皆钻入寒气。 杯里的水已经凉透了,但他还是仰头喝尽,让冷水流过喉管。 他放下杯子,走出厨房。 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为何林阿姨会反对闻驭与段小恩的恋爱。段小恩爱闻驭极深,愿意付出一切。可是林阿姨,那个性格温柔、坚韧的女性,就像当年坚决带闻驭离开一样,再次展露无法被说服的固执。她一次次摇头,对闻驭说:“你跟小恩再等等。” 林阿姨的固执,逼走了段小恩。 后来,林阿姨病重,有次她特地打电话给方青宜,将方青宜喊去病房。 那是两人最后一次交谈。 林阿姨握紧方青宜的手,说了很长一段话。她告诉方青宜,那天在阁楼,她之所以推开方青宜的父亲,是因为她隔着柜子,看到方青宜了。 是方青宜让她意识到自己的不道德,扼杀了自己脱轨的感情,没有让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小宜,我心里总是放不下,总想着,我一定要认真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没有告诉小驭,那天你看到的事情。”林阿姨愧疚地闭上眼睛,“谢谢你保全了一个母亲……在儿子心中的尊严。” 她还告诉方青宜,她一直把方青宜看作自己第二个孩子。方、闻两家老人曾有约定,如果年轻一辈有Alpha与Omega,就让他们成婚。她希望完成老一辈的愿望。 人的选择,常在一念之间。 一万个答案,可以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种拒绝,可那一刻,贪念突然在方青宜心中难以抑制地膨胀。 他答应了闻驭母亲。 几天后,他听说闻驭也同意了母亲的安排。那天夜晚,过了凌晨,闻驭结束应酬,喝了酒,呼吸里透出醉意,把他从方家拽出,问他为什么答应彼此的联姻?他害羞、窘迫又局促。赌气说,他不想让方姗变成联姻的牺牲品。 闻驭甩出了更加刻薄的话。 闻驭说:我答应跟你在一起,是因为你不是完整的Omega!你腺体不正常、你不能怀孕。正好,我一点也不想要小孩! ——那你干脆别碰我! 他立即大声回敬。寒冷的夜风鼓荡耳膜,他却听不见风声,只听见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急遽地裂解。他每一节骨头都疼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