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红豆
时间已经临近年底。 距离圣诞和跨年还剩下十几天，但聪明的商家早早就在橱窗摆好了圣诞装饰，提前打造年终的气氛。 路过的行人看着橱窗里的带着童话感的装饰，每年一到这个时候，空气中就多了一份梦幻的味道。 黎明时分，朝向东边的窗户慢慢泛起灰白，过了一会儿那朦胧的灰白才逐渐清晰，窗帘外一点一点明亮起来。 夏江还在熟睡，而秋渚几乎一夜未眠。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们的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选择用斧子把自己剖开，再重新贴合在一起，这个血淋淋的过程很艰难，但是他们一块儿挺过来了，不是吗？ 秋渚朝夏江投去的目光里饱含着怜惜，他从没责怪过老天给自己安排的命运有多不幸，顶多只能算是有些特别。相反的，能有夏江陪在身边，他感觉自己简直能算得上是命运的宠儿。 一个人疯狂是孤独，两个疯狂是痴缠，就算天塌下来了，也还有另一半肩膀和你一起顶着。 和你一起，真是这个世上无与伦比的四个字。 秋渚看着还在熟睡中的夏江这样想着，嘴角一勾，浅浅的笑了，笑得云淡风轻，风光旖旎。 回家路上。 背着书包的夏江朝着漆黑的夜空呼了一口气。在这样北风呼啸的冬夜，相互依偎总是这个寒冷的季节里不可或缺的取暖方式。 从一起回来的那一晚开始，夏江和秋渚，晚上总是紧挨着入睡。 在少年们共同的回忆里，在空无一人的街头，一次隐秘的牵手就算是告白了。 他们还像昨天那样相处，一起上学、放学、吃饭，一起度过每一天，但是从那一晚开始，他们之间有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白天忙着复习功课，每天放了学以后，秋渚继续到音乐室练琴，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音乐会。 平静的日子像水一样静静流淌。 夏江和秋渚和好如初以后，又一起去了那家早餐店。夏江这次马上就被老板娘给认出来了，一边给他俩拿包子一边调侃，你们两个来了，这回和好了吧，这小年轻，有什么好吵的呢，我和我老公吵架，都是第二天马上就和好，说完还笑了笑。 夏江听完笑得脸都要歪了：“阿姨，再要两个肉包子，两杯豆浆，分别打包。”买完拉着秋渚走了。 两个人一路上都憋着笑，差点憋出内伤，原来被当成普通人对待是一件这么爽的事。 今天晚上，夏江和秋渚又是一路牵着手回家。 一踏进家门，夏江便迫不及待的靠在秋渚背后，宽大的手捏着他那只弹琴柔软的手，他没说话，像只动物那样，用额头磨蹭了蹭秋渚的后背。 秋渚笑笑，转过身，搂着他，两人这才抱在一起，这种感觉既熟悉又新奇。夏江把脸放在秋渚的颈窝里，使劲去嗅这个气味，怎么都闻不够似的，他想要把这个味道记到灵魂里，就算到了下辈子也能凭这味道把他给认出来。 12月月底的某个凌晨。 还在睡梦中的秋渚忽然感觉到空气变得凉飕飕的，眯起眼睛望向窗外，好像看到窗外飘起了雪花，在路灯的灯光映衬下，就像落下了纷纷扬扬的棉絮。 这座南方小城已经又很多年都没下过雪了，夏江每年一到冬天都期盼着雪，但每一年都愿望落空，今年总算是能愿望成真了。他醒来后兴奋得跑到阳台上，伸出手，想要离这些纯白的精灵更近一些，几片雪花飘落到他的脸上，激起丝丝冰凉。 夜晚。 抱着夏江入睡的时候秋渚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儿时，只要房间外的爸妈一有动静，秋渚就会马上抱住浑身颤抖的弟弟，哪怕他自己也在颤抖。 秋渚抱着夏江，把脸埋进夏江的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味道。 在外面摸爬滚打好几年，回到这里以后好像又回到了某个起点，就像经历了一场轮回梦境，跋山涉水而来，终于能在这一刻拥有片刻的宁静。 面前是还在熟睡着的夏江，累了一天的他几分钟就能完全睡着，行为就像动物一样直白。看着夏江的睡颜，没有什么比这画面更让他感到满足了，他既贪心又知足，管他前面等着他们的是风暴还是泥泞，只要拥有过这一刻，他不敢再乞求更多。 我享受他的眼里只有我，而我也知道他也珍惜这样的时刻，好像我们是彼此的唯一，他想着的这种唯一是“只有死亡才能把我们分开”那样的唯一。 说不清是夏江的腿先搭在他的身上，还是他先搂他的肩，两人都靠得太近了，早已迈过了安全的距离，他现在甚至能看到夏江线条分明的脖子、锁骨、喉结，能听到到对方的呼吸声，暖融融的气体喷到脖子上，惹得一阵瘙痒，一直痒到心底。 夏江睁开双眼，发现秋渚正直勾勾地看着着自己，这目光看得他慌了神。 秋渚自然而然的对睡醒的他张开怀抱，睡迷糊了的夏江想都没想，靠着本能就钻回哥哥的怀抱，那拥抱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空隙。 白天上课，放学了就等对方一起回家，他们时不时交换几个眼神，就像是在交换几个小秘密。 晚上到了回家，写完作业，洗了澡，等卸下来一身疲惫，一起看一会儿无聊的睡前电视节目，在沙发上打打闹闹，趁机互相吃豆腐，摸几把对方的腰。 一到睡点，夏江就哈欠连连，这时就会被秋渚拖进被子里。 在捅破窗户纸后的某一天，秋渚做了一个梦，那是一个隐秘的梦，梦境里有一条无垠的海岸线，四周模模糊糊，像是白色沙滩，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梦到自己和夏江赤裸地躺在沙滩上，两具身体交叠躺在一起，自己在下，夏江在上，没有任何羞耻感，也没有人说话，他忍不住想要抱住身上的他。 不远处海浪拍打着沙滩，发出轻微的哗哗声，这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 回到了一切的原点，回归一切纯粹，真、善和美。 感情也可以不分好恶，喜好没有对错，喜欢上了那就是喜欢了。 躺在床上的秋渚突然从梦惊醒，回忆起自己刚才做的那个梦，脑子里想到的全部是夏江。 他突然有种泫然欲泣的冲动。 秋渚蜷缩进被子里，任泪水慢慢涨满眼眶，鼻子里酸酸的。 他承认自己的这份感情与世人相比不够体面，但亦没有理由苛责，喜欢上了那就是喜欢上了，从此以后想要不求回报全心全意地对一个人好，仅此而已。 在高三毕业季，一切烦恼都要为前程让路。 高三这一年，所有人都在努力向前奔跑，就连平时不在乎学习的人这时候都像是脱胎换骨换了似的也在拼命追赶，因为就算保持不动都会被甩在众人身后，而打小就优秀的秋渚受不了这压力。 秋渚早上起得比平时更早了，每一天都都各种安排挤得满满当当，而他今天几乎一整个下午都在音乐室练琴。 他尽情地弹，肆意地弹，跟着节拍摇摆，完全沉浸在音符交织的乐章中，暂时和这个世界隔离开，好像要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挥洒到琴键上。 一曲终了，他换了缓才缓过来，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和琴分割，钢琴就是他的全部。 今天是选举代表学校参加新年音乐会最终人选的日子。 一放学，夏江就拿上书包，冲出门口，完全顾不着在后面叫自己名字的课代表，一路小跑来到音乐社大教室。 已经有来围观的同学自发围成一个圈子，圈子中心是两个男学生，其中一个便是秋渚，另一个是一个微胖的男生，对面一张桌子后坐着音乐社的指导老师崔老师。 虽然崔老师没说什么，但是社里人都知道，今天这场社内表演的发挥，关系到究竟谁才是新年音乐会最终人选。 时间到了，老师眼神示意，男同学挪动着微胖的身躯，第一个走上台来。他要表演的是萨克斯，手指一动，乐器跟着节奏一晃，低沉的音乐声便流了出来。和他微胖的身形刚好相反，他演奏的音乐轻灵又潇洒，吹的是大家都听过的经典——。 夏江对他有些眼熟，看到他有好几次也是练到最后才走。 演奏结束，微胖的男同学获得了掌声一片，拿着乐器的他腼腆的笑了笑，走下来。 第一个同学发挥那么好，夏江真替接下来的秋渚捏一把汗。 这一轮轮到秋渚上台了，调试了一会儿钢琴，双手落在黑白琴键上，舒缓的音乐倾泻而出，明快的节奏让人欣喜，虽然只是简单的旋律，却让听众更有共鸣。 秋渚一曲终了，获得了比刚才更热烈的掌声，毫无疑问，秋渚再一次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也征服了全场，把预备顶替的同学比了下去。 崔老师埋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然后宣布道：“今年的新年音乐会敲定由夏秋渚代表学校出席。” 男生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几个朋友过来安慰了他几句，他的表情这才放松了些。 从这天起，秋渚要比以前更抓紧时间练琴了。 每天放学，夏江来到音乐室，大家都回去了，就剩秋渚一个，他就坐在教室后面里等他，等他练完，再一起回家。 又是一个周末，练了大半天琴的秋渚回到家，累倒在沙发上，身上是散乱的乐谱，好不容易做完了试卷的夏江一出房间就看到这副模样的秋渚，心疼他受累了，而自己却帮不了他，在这难得的独处时刻，忍不住偷偷亲了一口秋渚的脸。 秋渚明明醒了却装还在睡，等夏江离开后，他的嘴角才微微扬起。 橘子汽水一样的心情。 为了参加秋渚的音乐会，妈妈早早的就开始调休，这才有时间回家。 妈妈回到家时，顺便还买回了火锅食材，热气腾腾的番茄火锅，光是闻到就有食欲。筷子夹起一片肥牛卷，只需要放进红色的锅底几秒就微卷，在蘸酱里沾一下，酸辣开胃，夏江一个人就吃了两大碗饭。 一家人，好久没坐在一起吃火锅了，母子三人边吃边聊，吃掉了好几盘菜。 毛毛闻到了了香味，哼哼着跑过来蹲在旁边，眼睛盯得一眨不眨。 晚上。 妈妈想要找一份工作用的文件，意外从柜子里翻出了旧相册，找到了以后，饶有兴致的叫夏江和秋渚一起过来看，夏江好奇地凑过来看，好几年没看到儿时的记忆了，刚洗完澡的秋渚看到以后也好奇走了过来。 打开第一页，摆在正中心的那张就是3岁时的夏江偷吃番茄的照片，脸上和前胸全裹满了红色的番茄汁，模样滑稽又搞笑。看完，秋渚往后翻了一页，看到自己抱着枕头睡睡觉的样子。再往后翻几页，是小学时的六一合唱演出，兄弟俩把脸涂成猴子屁股一样红，夏江对着镜头傻笑，秋渚那时候还老大不情愿。 再往后翻，便看到这座记忆中南方小城难得的下起了雪，小夏江边叫秋渚快来看没注意脚下而不慎滑倒，这一幕恰好被爸爸用相机记录了下来，收进了相册里。 “怎么都是我出糗的照片？”要面子的夏江有些不乐意了。 “还有还有，你看，”夏江顺着妈妈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那是一张自己和秋渚站在巷子前的合照，夏江搂着哥哥，额头上还贴着一块创口贴，两人笑得阳光灿烂，而现在那个巷子口早已经改建成了小公园。 等翻完了相册，妈妈意犹未尽，想现在就像给两个儿子拍几张合照：“多留下一点回忆吧，你们以后要是上大学了，这碰面的机会可就少了，拍好了也能让外婆看看外孙，最近见不到你俩，外婆可想念你们呢”。秋渚本不喜欢拍照，但是听到妈妈这么说想想也是，便同意了。 妈妈打开家里最亮的灯，让兄弟俩站好，手里拿着手机，努力找一个最好的角度，先是给每人拍了一张，“再给你们来一张拍合照吧”，两人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妈妈指挥他们，“别光站着，笑一笑，再靠近一点，唉，对了。” 两人同时朝中间靠，秋渚手臂触碰到身旁另一只垂下来的手臂，夏江一个激灵。 “怎么了？” “没什么，拍好了吧。” “拍好了，我这就发过去。”妈妈说着，低头捣鼓手机去了。 睡前。 夏江本来想叫妈妈去洗澡，却发现妈妈又在阳台上和那个叔叔打电话，夏江只能假装没听见，即使是这样，其中几句，什么“这次回来忙”，“没时间去看你和妹妹”一类的还是钻进了耳朵。 这事儿都这么久了，夏江在心里替妈妈着急，妈妈到底想什么时候才肯和我们摊牌啊。 放学了。 崔老师今天家里有事，秋渚今天因为这个才能按时放学，能抽空和杨顺一起吃个便饭。杨顺一边割牛排一边对他说到：“我有个哥们过几天过生日，他点名让你去捧捧场，就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就好。”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吃着杨顺请客牛排的秋渚拗不过他，想了一下回答：“好吧，先说好，真的就去一会儿啊，最近事情太多太忙。” “行行行，我保证就去一下，露个脸就成。” 蓝爵最近在搞新年活动，吸引来不少年轻人，动感的音乐下，舞池内人头攒动。 丹尼尔下了台，手里边拿着一杯长岛红茶，无意中透过人群，看到了朝思暮想的秋渚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换了一个把左半边刘海撩到耳后的造型，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今天的他看起来比上次见到时更帅了。 丹尼尔忍不住拿着两杯鸡尾酒去跟秋渚搭讪，媚眼抛个不停，说话时还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他以为好事就在今晚，却没料到秋渚果断拒绝了他。 只是路过，无意中看到这一幕的杨顺走到丹尼尔身边，小声说了句：“下手晚了，小帅哥有对象了。” 虽然杨顺说得很小声，但是还是被秋渚听到了，朝杨顺使了一个眼色，表面上责怪，但心里其实在暗爽。 丹尼尔听到杨顺说的话，气得咬牙切齿，啐了一口，骂道：“操，到了嘴边的帅哥又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