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往事(上)
这一次是廖成毅先把杨顺约出来的,两人坐在一张桌子的两边,他迫切的想知道答案,便开门见山地问:“我们还可能吗?” 廖成毅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着烟。杨顺看到廖成毅手背上那个熟悉的伤疤,沉默了,再次陷入了他千百次想要忘记,却怎样都忘不掉的回忆之中。 “交作业了。”还是高中生杨顺朝全班喊了一嗓子,但个性内向的他声音不大,也不敢太主动,花了比别的课代表更长的时间才把作业都收齐,替老师拿到办公室。 恰巧碰到班长也有事找老师,当他把作业放到桌角的时候,两人的手无意中碰了一下。仅仅这一下,杨顺在心里窃喜了几秒,今天真是走运。 但是表面上,他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 班长是个高大阳光的男孩,杨顺对班长有过一段时间的朦胧好感。但他误以为那只是青春期的恶作剧,所以只把这份悸动压在心底,没有去深究。 大概因为中学阶段被压抑得太久了,刚升上大学那会儿,很多同学都想要在大学里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但是杨顺发现自己并不是特别想要交女朋友,这件事他不是今天才知道的,早在他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就发现了。就算是来到了热闹的大学里,他发现自己对身边的女同学仍旧是没有男同学口中说的那种心动,只是把她们当作普通同学对待。 宿舍里,有个舍友刚进入大学没多久就交上了女朋友,整天忙着和女朋友约会,有天晚上约会回来,看到别的舍友都出去玩了,就剩下杨顺独自一人守着空荡荡的宿舍,就好心劝他:“学霸,你也该回应一下系里那几位姑娘的热情了吧。” 杨顺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急忙找了个借口说,忙着学习,没空想这些。 大一一整年,杨顺都过着宿舍、教学楼和食堂三点一线的生活,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坏。 当杨顺升上大二,在机缘巧合之下,他结识了某个和他一样的学长,那位学长告诉他:“你这就是同性恋,没什么大不了的,有这个性取向的人不在少数,放外国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 学长这一番话让杨顺一下子茅塞顿开,让他不再像从前那么迷茫了。 经过学长的牵线搭桥,杨顺只要有空就会和几个社会青年厮混在一起,一直扮演听话乖小孩的他终于等到摆脱管制的机会,于是尽情释放自己,兴奋到忘乎所以。 外貌出众的他很快就交上了几个酒肉朋友,并渐渐和其中的一个——高中就辍学出来混社会小混混的廖成毅勾搭到了一起。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廖成毅一直坚持自己对杨顺是一见钟情。在他们刚认识那天,杨顺跟着一伙人从后面走出来,有说有笑的,但是在他看来,杨顺就像一轮清冷的月亮。 这轮月亮,什么时候能有照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天就好了。 聚会结束当晚,廖成毅在回去的路上就向杨顺表了白。 杨顺吃了一惊,心高气傲的他不管怎么说也是大学里的学生会干部,成绩名列前茅,面对廖成毅的告白,没有立即答应他,但也没有正面拒绝。 廖成毅不死心,摸清了杨顺的作息后,在他下课的路上等他,说要当他的护草使者。杨顺一听,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笑容。 死缠烂打的那两三个月,杨顺一开始还象征性地抵抗一下,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天起,只要不上课,两人就总是凑到一起。 某天晚上,两人玩到接近凌晨才回来,廖成毅把杨顺送到宿舍楼底下的小树林,趁着四周没人,飞快地在杨顺的脸上亲了一口。 杨顺骂了一句,笨蛋!要是被人看到怎么办。嘴上这么说,他其实在心里偷着乐,想不到自己这么一个无聊至极,没什么优点,偏偏还嘴上不饶人的烂人,有一天居然也能被人喜欢。 从那一天开始,杨顺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身边人,感觉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他脱胎换骨了。 某一天晚上,两人走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一伙人从路边的绿化带后边冲了出来,朝杨顺大吼大叫,让他还钱。杨顺说自己没欠钱,一定是认错人了。仅凭杨顺的一句话,廖成毅就信他。 对方看杨顺没有还钱的意思,亮出把西瓜刀,往杨顺身上招呼过去。 还好廖成毅眼疾手快,帮杨顺挡下了小混混的这一刀,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时间来得及去细想,完全凭借本能用血肉之躯替他挡下锋利的刀刃。 廖成毅的手背被划开一个大口子,鲜血淋漓,疼得龇牙咧嘴,他并非不关心自己,而是此刻他更担心杨顺的安危。 要是搞出人命事情就闹大了,几个小混混你看我,我看是,愣是给吓跑了。 伤口失血过多,这时廖成毅的脸已惨白得像张白纸。杨顺强作镇定,把他背到附近的医院,等待的间隙在椅子上打了个盹儿。也不知等多久,护士小姐过来通知,人没大碍,放心吧,顿了一下继续说,但是再深一点儿伤到筋骨这只手就废了。 杨顺这才长叹出一口气,既庆幸又有些后怕,还好他没大碍,结了账,取了药,一直忙到后半夜才从医院里走出来,好不容易才把一米八几的他拖回出租屋里。 廖成毅吃了药以后,睡到第二天大中午才睁开眼睛。 人一醒来,看到杨顺整胳膊整腿的就彻底放心了,揉了揉他乱蓬蓬的脑袋,昔日光彩照人帅哥形象全无,欣慰地笑了,完全忽视自己的手被包成了木乃伊的事实,趁杨顺还没醒,偷亲了一口他的脸。 杨顺被他吵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做出要打人的模样,廖成毅看到立刻哭着喊着:“你揍我可以,但是千万手下留情啊!”说完做出防御的姿势,“我这个样子可再经不起第二轮揍了。” 杨顺噗呲一声笑了,看到这个笨蛋还在贫,就知道他准没事,心里还压着的那块大石头这才放下。 看到杨顺没生自己的气,廖成毅也跟着傻笑起来,笑得活像一只憨憨的大笨狗。 廖成毅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杨顺对他抱有歉意,没课的时候就过来帮他带饭、换药。经过廖成毅的威逼加利诱,他半推半就,勉为其难,实属无奈的在洗澡、上厕所等病人不方便的地方也帮一下手。 某天,坐在床上的廖成毅嚷嚷着要尿尿,要杨顺帮他扶着。 你说什么,要我扶?!行行行,我上辈子欠你的行了吧。 等到了卫生间,脱下裤子,日你个仙人板板,一米八几的个子没白长,胯下居然这么雄伟!平时没感觉出有什么不对,当两个大男人这样肩并肩站一块儿,手还扶着对方胯下的东西,忽然感觉很不对劲。 能把杨顺使唤来帮他,廖成毅好不嘚瑟,得意洋洋地说了一句:“我们天天待一起,卿卿我我的,你难道还会不好意思?” 杨顺听完立即放手,让他尿在了裤裆莉。 “喂喂喂,杨顺,你这样是不道德的!”只留下廖成毅一个人在卫生间大喊大叫。 某一天。 两人坐在出租屋里,廖成毅靠过来,往坐在床沿的杨顺唇上印上一枚轻柔的吻,他并不反感,这一次没有躲开,时间好像停滞了一瞬,闭上眼,换杨顺回吻他。 男人嘴唇的触感谈不上有多好,甚至有些粗糙,但是能让人放心依靠的怀抱可不多。 廖成毅吃惊得瞪大眼睛,他不曾想过清冷的月光也有照到自己身上的一天,赶紧把他的宝贝揽进怀里,再也不松开手。 收到他的回应,杨顺也收紧手臂,放任那个轻浅的吻逐渐演变成了舌吻,和这个男人有亲密举动不仅不会排斥,反而勾起了他的欲火,发出几声闷哼,两人在小屋里发生了关系。 还记得在那个遥远的午后,他们就这样赤条条地躺在廖成毅的破烂小床上,两具汗津津的肉体并排躺在一起。杨顺翻了个身,背朝上面朝下,廖成毅也跟着他转过身。 夕阳的余晖从他们身后的小窗照进来,将小房间染成了金色。廖成毅用视线余光偷看他的侧脸,仔细打量他脸上、耳垂上每一处细细的绒毛。 杨顺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廖成毅就那样肆无忌惮的看着,好像看光了这些,杨顺就能一辈子都属于他一个人似的。 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没有谁是永远属于谁的。 之后的几天,杨顺对这件事只字不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下课以后才到出租屋楼下小炒店打包好饭菜带上来,把袋子往桌上一扔说道:“都说吃什么补什么,我给你带了黄豆炖猪蹄,快趁热吃吧。” 廖成毅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 吃饭、换药、打扫,一天里等忙完了这些,杨顺就坐在他的小屋里歇歇,狭窄的空间,但是和他待在一起没由来的自在、畅快。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真是两人最甜蜜的时光。 杨顺有时候留在他的出租屋里过夜,第二天天还没亮廖成毅就悄悄一个人出门,开着辆电车到市场买他最喜欢的那家豆浆油条,带回来给杨顺吃早餐,这才慢慢悠悠地叫他起床。 杨顺低头喝了一口豆浆,还是温热的,看着一旁站着的还戴着安全帽的鸡窝头廖成毅,连心尖也被捂热了,咧开嘴笑了,那是幸福、知足的笑容。 一个礼拜以后,廖成毅手上的伤口终于愈合,已经不用再上药了,五个手指头动动,还好,几个手指头都还算灵活。只是在左手的手背上留下了一个丑陋的伤疤。廖成毅看到杨顺看着自己的内疚表情,大声说:“没事,男人嘛,要有疤才够man,小事一桩,你别往心里去。” 杨顺听了又好气又好笑。 廖成毅的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两人却好得像被黏在一起了,再也分不开,依旧一起半夜看球赛,一起打游戏,或者什么都不做,仅仅是靠在一起,相处像呼吸一样简单自然,舒服。 等廖成毅的手好彻底了,晚上等杨顺下了课就开着他的小电车载着他兜风,在路人稀少的街道上横冲直撞。那时候的快乐很单纯,和喜欢的人同吹一阵风都能高兴老半天。 杨顺开始偶尔翘课,在校内骑自行车时一路带风,开始不自觉地面带微笑。原先劝他谈恋爱的舍友看到他如沐春风的模样,忍不住捶了他一拳说:“杨顺,你还敢说你学习忙,现在背着我们谈起恋爱来了吧~” 说完哈哈哈哈,几个室友一齐拿他逗乐。 原来谈恋爱的人看起来这么明显吗,杨顺在心里偷笑,心里有了牵肠挂肚的人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 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大三快结束,即将来到的大四就该开始实习了,也意味着平静的校园生活快要结束了。 盛夏过后,杨顺便开始忙实习的事,做简历、投简历,一家家公司去面试,他从偶尔来一次变成了常驻在这间小屋里。 廖成毅心疼每天晚上回到家就累得躺在床上不想动的他,但自己高中就辍学,算起来只是初中学历,学校的事情自己完全不懂,一点儿忙帮也不上,只能下厨给他做顿饭。 杨顺鼓起勇气尝了一口廖成毅做的饭菜,卖相不怎么样,但味道居然还凑合,看不出这只大笨狗还留有这么一手。廖成毅坐在一旁说,自己早早就出来混社会,手艺都是给磨炼出来的,你要是不嫌弃,我以后有空就给你做。 看着那个厨房里的忙碌背影,杨顺又扒了两口饭,那一刻他想到了很多,他想跟眼前这个人过安稳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