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苑浅这个名字，细琢磨起来不怎么好，情深‘缘浅’，听起来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他自己倒没什么感觉，毕竟叫了二十多年已经习惯，但若是说起来，还是会多少让人留点印象。 不过，苏宴林好像没有。 隆基总部位于市中心商业圈的一幢大厦里，占了整整一个平层，夹在各种公司会所之间也是显眼的，大厦底楼有餐厅、咖啡厅，基本都是服务楼里的上班族，价格不菲但是有格调，坐在知名设计师跨界合作设计的、装修豪华的咖啡厅里，喝着一百多块一小杯的咖啡比星巴克逼格高，味道也就那么回事，苑浅喝过，如实评价。 下午四点，仍旧晴空万里，苑浅坐在咖啡厅靠落地窗旁边的位子，仿佛一个玻璃橱窗，他像模特一样被展示给外面的来往行人，好看，而且是鲜活的。 自从那晚在花园里见过苏宴林之后，苑浅的班突然多了起来。 普通人不用保镖，所以用保镖的绝对不是普通人，苏宴林最多的时候有四个保镖，不过是很多年前，现在虽然不至于走在街上被暗杀，但出席某些场合的时候还是会带保镖。 苑浅跟在苏宴林身边出席过几次那样的场合，会议室里男人宛如置身战场，然而一出门那股气息便消失殆尽，却仍然是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有的人和蔼但并不亲近，何况，苏宴林并不和蔼。 工作时候的男人身上是带着戾气的，不怒自威，让人生畏，私下时，也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 苏宴林让人好奇，苑浅没想要过分窥视男人的私生活，虽然私下里他和苏宴林接触的时间越来越多，但两人的交流其实不多。 单独相处基本都是在车上，偶尔会说上几句，大部分时候苏宴林都是沉默的，有时闭目养神，有时看着窗外，一动不动地宛如一座雕塑，每当这时候百无聊赖开着车的苑浅就会想……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先不回去……” 一直闭着眼的苏宴林突然开口，苑浅稍稍一愣。 苏宴林刚结束一个私人应酬，已经快十一点了，确定不回公司之后，苑浅轻车熟路地往苏宴林住的地方开。 但苏宴林这时又说不回去了，苑浅放慢速度，然后听见男人低声报了一条街名。 那里地方苑浅去过，一条酒吧街，各色夜店从头到尾，一到夜里灯光璀璨，宛如古代的花街。 “现在去？” “是。”苏宴林睁开眼，一手扶着后颈有些慵懒地动了动脖子，“现在就去。” 苑浅自然不会去打听老板的意图，缓缓调转车头…… 果然，这个时间整条街都很热闹，绕了整整个两大圈才找到停车位，还是靠眼疾手快抢的，好在苏宴林也不急，像是欣赏夜景一样看着窗外，偶尔会收回视线看一眼前面的苑浅，后者虽然没出声，但是嘴唇蠕动微微咬牙，无声地骂骂咧咧。 他无声一笑，等苑浅停好车之后下来给他开门，面无表情地下了车。 来这里基本上除了逛夜店也没其他事可做，苑浅跟着苏宴林进了一间挺大的店，里面人不少，但也不像一般酒吧那样热闹喧嚣，反而有种如果想就能安静地喝一杯的感觉。 苑浅尽职地跟在苏宴林身后，不明白男人刚结束应酬怎么突然又兴致这么好，竟然来这种地方……当然，苏宴林不是不能来这种地方。 只是他觉得苏宴林来这里不会只是为了喝一杯，他跟在苏宴林身边这段时间后者的私人行程其实不多，但也着实不像是来这里谈生意的。 也可能只是想放松一下……好吧，即便再想远一点他也不相信男人会在这种地方找炮友，追寻刺激吗？ 很快，苏宴林从容地穿过人群在吧台找了个位子，点了酒，似乎兴致的确不错。 作为保镖兼司机的苑浅自然不能碰酒，他也特意站得稍远一点，不打搅男人的兴致。 苏宴林英俊成熟，坐下没一会儿便陆续有人上来搭讪，他礼貌拒绝对方也不纠缠，一杯酒喝了不到一半已经拒绝了好几个人，有男有女，大部分是女人。 当然喜欢苑浅的也有，大部分是男人……而且都不怎么绅士，有的甚至是色狼级别，一过来就想动手动脚。 他也不恼，只在苏宴林没注意的时候冲对方微微一笑，小声却也掷地有声地给一句：“滚鸡巴蛋！ 不说今天他没那个心思，就算有……他回头看，那边苏宴林拒绝了一个颇有风情的女人，两人聊了几句，苏宴林请了对方一杯酒，轻轻碰杯，浅酌一口，女人含笑转身离开，真应了那句“好聚好散”。 苑浅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多想，一个男人突然趴在苏宴林旁边的吧台上，仰头笑盈盈地说了什么。 苏宴林只是微笑听着，然后低声说了什么，似乎没有马上拒绝。 平心而论，那是个好看男人，年纪看着不大，皮肤在昏暗灯光下越发显得白皙，一抬手，稍显宽松的针织衫能隐约看到纤细的腰身，笑起来很甜，但是苏宴林不喜欢，苑浅感觉得出来。 所以眼瞅着那人要往苏宴林身上靠，他上前两步伸手一把将男人揪起来，像拎只小鸡仔一样放到一旁。 “不好意思，不能再靠近了。”苑浅冲对方微微一笑。 男人本来还在生气，看到苑浅之后反而不那么生气了，问：“你是谁？” 苑浅斟酌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保镖。” “不是吧，”男人一下气笑了，“来夜店还带保镖？” 旁边的苏宴林也笑了。 苑浅舔了舔后槽牙，“滚鸡巴蛋”四个字不好说出口，刚要换个说法让对方走，苏宴林突然拍了拍他的腰，苑浅回头看他。 “他在跟你开玩笑。”苏宴林起身，伸出手臂搭在苑浅肩上几乎将他整个人揽在怀里。 苑浅没比苏宴林矮多少，这样的姿势虽然不是小鸟依人但依旧相配。 男人似乎明白了什么，无奈一笑：“你们吵架啦？” 苑浅下意识侧过头看苏宴林，后者也恰好垂眼看他，四目相对，苑浅从苏宴林眼中看到了自己模糊的轮廓，眨了眨眼，第一个念头是今天苏宴林身上没有任何香水味。 苏宴林沉默几秒，抬头对看着他们“打情骂俏”的男人微笑着说：“现在合好了。” 男人翻了个白眼儿，觉得自己着实自讨没趣，看了看苏宴林又看了看苑浅，妈的没话说，转身走了。 苑浅看着他的背影，“我以为他不会就这么走了……”然后听见苏宴林的笑声，只是很轻的一声鼻声，但是通过胸口微微的震动传到了他身上，毕竟他们现在还贴在一起。 他抬头想看苏宴林，但这时后者的目光已经往前看了，随后听见有人叫了一声：“苏先生？” 他顺着苏宴林的视线看过去，显然是有人认识苏宴林，对方看着比苏宴林年长不少，脸上难掩激动。 这时苏宴林的手从苑浅身上离开，但不是马上放下，而是稍稍抬起之后还能碰到，先是手掌然后是指尖，最后是手臂，缓缓从苑浅肩头滑到背部，最后从后腰离开。 一气呵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即便是故意，也是不着痕迹的。 苑浅在男人的手拿开的瞬间哆嗦了一下……这他妈要是光着身子能直接让他摸高潮了。 认出苏宴林的正是这里的老板，曾经是苏宴林的手下，跟了苏宴林快二十年，离开之后开了这间酒吧，开张前给苏宴林送了个信，苏宴林没来，原本也是没想他会来的，但派人送了个花篮和红包，说是花篮其实跟座小山似的，摆在门口派头实足。 如今小半年过去了，没想到今天苏宴林竟然来了，还这么突然。 老板既高兴又惶恐，一时间有点儿语无伦次，“您怎么来了？这……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 苏宴林笑笑，“正好路过，过来看看。” 老板请他们去了他平时休息的地方，很安静的房间，隔音很好，外面再怎么吵闹这里也不受影响。 房间正中央有张长桌，桌上有茶海，茶具、茶宠都是现成的，看得出经常喝茶。 苏宴林坐下之后，苑浅站在他身后，宛如一块木头。 男人知道苏宴林并不嗜酒，虽有好酒但还是拿了茶出来，温具、置茶、泡茶的工序一道不少，手法熟练。 第一杯倒给苏宴林，双手奉上摆到后者面前。 “您请。” 苏宴林看着瓷白茶杯里的碧绿茶水笑了笑，感叹道：“你身上的江湖气都没了。” 男人也笑了，飞快回想了一下自己前半辈子，无不感慨，“人都不在江湖了，还哪来的江湖气。” 他曾经的一身凶狠如今已经褪得干干净净了。 “以前的事都忘了，现在身在市井，每天为了生意忙。” 苏宴林垂下眼，“市井好，市井里才有人气儿，是人呆的地方。” 两人又相视一笑，随后老板的视线终究还是落到了苏宴林身后的苑浅身上。 “这位是……” 苏宴林扬起嘴角，不紧不慢放下茶杯，侧过头从眼角瞥了苑浅一眼。 “我的保镖，小浅。” 小浅？苑浅竟然有种要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很厉害。” 老板哈哈大笑，“您可不怎么夸人，说厉害那就一定是真的厉害。” 苑浅有时候也喜欢夸人厉害，那个厉害。 但是苏宴林……他总觉得不像是在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