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以色侍人

    人穷志短，周净第一次听这词还是很小的时候了，老师上课讲的，形容文章里哪一个人物。周净像被打了七寸的蛇一样，动弹不得，竟说不出一个字。

    说它对也不是，周净心比天高呢。说它不对也不是，周净选的正是金融系，履历漂亮的一堆一堆，一个干实事的也没有，中产顶破天了，多的是农门出身，比他还不如，祖宗十八代供出个会读书的，人人秘而不宣想做人上人。

    同学读研的，有点钱的就出国，没有的保本校研，去工作的，大部分去银行分行做柜员，轮岗个几年，卖理财产品卖保险，越没背景做越久，还能看到出国一两年的老同学回来成为新同事。

    小部分进了券商的投行部、资管部等核心部门，年薪百万不假，每天睡三四五个小时，在周净看来，拿命生钱才生出个年薪百万，他志可不短。现实一寸也没进，他不读研，本校以外，家里榨一榨也能做个新加坡穷留学生，到头来还是柜员的命。他们这行学历太不值钱了，镶满顶级学校、考遍全部证书临应聘，抬头发现大家都和你一样，挤破头皮进去了，结果同事学校听都没听过，家里给银行存了个亿给塞进来做闲差。

    周净随大流进银行。新员工培训呢，都是年轻人，拿到这个职位除了周净，都兴致勃勃、干劲十足，小帅哥小美女长这么大见了不少，一张周净在电梯里低头看手机的照片，水滴进新员工这口热油锅似的，炸翻天了。有人就在群里问了，把周大帅哥点名出来，问他当明星。

    周净回应不合适，做点合适的工作比较踏实。加他好友的划几页才能划完，他习惯了，挨个通过备注上他们给的名字，来者不拒，回应也不冷漠，但绝不热情。周净一眼就知道他的同事都是什么货色，当地有两套房，就好意思拿出来说，就已经有小团伙悄咪地舔。

    周父母很满意他的工作，常联系的几个同学、前女友也知道了（他们觉得周净是朋友），说以后多多关照。新员工分岗，周净选对公，一来前任们、同学们，家里的大公司、小公司也能拉一点业务，二来能陪酒见客户。

    按部就班大半年，酒没少喝，还被卫生间视奸，他尿着尿呢，同桌一经理盯着他阴茎看，笑了笑说：“很不错喔。”见他皱眉，经理耸耸肩解裤子放水，看着他说：“你情我愿，不情愿就算。”

    周净一句话也没说，洗完手慢慢擦干净手，也没露出一个表情，当没听到一样出了门。刚落座，行长就把拎出来介绍：“我们行里的明星帅哥，小周。”其实看他们表情，甚至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直弯了。大学也受过同性表白，他人缘好，往来都是红人，加上有女友，也就没有受过骚扰。

    如此过了大半年，他成了同事们口中有背景的人，周净从不说自己家庭，可是拉到的那些业务，可不就是有背景又低调。周净调到总行，分行同事聚在一起吃散伙饭，分行领导也在座，四十多岁的女人，这个职位职业瓶颈了，是她推荐的周净。她受着周净地敬酒，自然说：“小周能力强，为人大气正直。”

    年轻同事起哄，问周净有没有女朋友，还有直说：“男朋友也可以啊！”周净笑眯眯喝酒，五官漂亮，漂亮得无处下嘴，整体也好看，拆了也好看，皮肤还白，透着饮酒的粉。直男同事说完竟也无话，他们心里门儿清帅哥是能娶到白富美的，而他们只能找同行下手，双方年薪加年终奖五十万，工作几年后开始买房一起供房贷，开始老人口里还不错的一生。

    女领导也看着周净，等人回答一样，听到说：“大学谈了女朋友，毕业分手了，现在还没缓过来。”这么坦诚，男同事女同事都唏嘘，宽慰他喝酒吃菜，这也难怪，帅哥隐隐端着架子，总有距离一样，原来是受过情伤！

    受过情伤的大帅哥！众人一时心里各自滋味，本来稍有嫉妒的，也心有戚戚，连大帅哥也情场失意，本来猜忌他和领导有一腿的，也忽然换了眼光，也都还是人，只是职场得意。吃了散伙饭，日后好相见，周净和最后一个同事告别，慢慢走回租的房子里。

    路过的几条马路，密集几个大行的写字楼，几个龙头房地产的办公中心，一两个互联网企业，夜幕下的高楼大厦，贴的黑玻璃像怪兽的铠甲一样，里头流着汽油颜色的血。等红绿灯，撞到别人看他的视线，他懒散散走着，路过的豪车一辆一辆，这个城市没有一砖一瓦属于他。

    周净心里一丝兴奋也没有，焦灼有了微微涨起的征兆，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无用功。去了总行又能怎么样，大客户这样讲起来太模糊了，准确说，有没有能贵到可以出卖的客户。或许涨的薪水能够吸引到他的同事们，可在他眼里，区别不大，照旧和他们一样的上下班，简而言之，他们的时间付出远大于他们的收获。

    每次作为新生入学，作为新同事入职，他要是眼盲了，也都能知道对面的反应，他和以往没什么不同，接受男女诧异、热情和小中大心思。报道第一天，领着他的是一个中年男上司，不需要开口，周净看出他的基本信息：异性恋，孩子在国外读书，夫妻关系和谐，对待工作古板认真。

    也就是说，他几乎不可能成为自己的跳板，除非卖力、比他还卖力才能得到改观。周净甚至清楚，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三分实力、七分靠大腿的年轻人。于是自己保持少语，问什么答什么，没有应和他印象中会来事的年轻人偏见。男上司也不和他啰嗦，把他往电梯带，摁一楼，正是一楼业务柜员窗口。

    周净以为他要带自己熟悉基层业务，正想说自己了如指掌，更熟练对公。他跟着，男上司当他不存在，忽然疾步前走，迎接好几个人，男上司连握几个手。周净站男上司后面，听到说：“行长好，溥董好，这位就是令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