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游园惊梦

    要是嘟嘟在，一路能有狗声笑语。溥母没让嘟嘟来，怎么说也有笼中猛兽，嘟嘟又老了，刺激它做什么。还以为平安会不乐意，但平安一听嘟嘟老了，就好像不能摸火一样，抱抱摸摸嘟嘟，就和他们上车了。

    嘟嘟也懂事，佣人带走也不闹。成熟狗狗要看家等人的，知道他们会回来。溥母宽慰平安，周净另一辆车。他们早一些出发，凑个碰头，周净那边距离动物园比他们近。

    周净和溥母说了，他调休七天假期，周一开始，也就不用隔三岔五请事假。他原话是：“本身也休息，刚好平安也不久留。”

    溥母听出他话里意思，就是平安怪麻烦他的，他又尽量没影响自己的工作，溥母意味深长：“工作也靠机遇。”

    可把周净思忖，溥母这意思是要帮助他事业，提供发展的机会作为陪傻子乐呵的回馈。他一定会拒绝。和同事交接完，周五晚准点下班了，他自然步行回家，和所有邀约都说有约了。

    周母也八点多来电话，她总是八点多，查完小店账目，儿子既不在吃饭，又不更晚的时间，刚刚好。她都不用旁敲侧击，直问儿子身边有没有看得上的。

    周净说：“没有。”

    虽然总有人和周母说，孩子长得奇好，注定不会是一个人的，时时刻刻有桃花。周母总是有莫名的放心，高中那一袋档案袋钱，着实震得她不行，但是啊，周净还不是老老实实考了好学校，做踏实工作，这一辈子，他靠自己，靠得住。

    周母拉下铁闸卷门，哗啦一下。周净顿了顿倒酒的手，本科女友送的，十来万一支，问：“还没回家？”

    周母当他关心自己，心里又美滋滋，又无限柔软，一连串说：“生意好就晚，你也不用给我钱啦，自己留着，以后还要结婚的，妈也给你存了钱，放心···”

    周净都不需要她解释，说：“不用。爸呢？”

    周母没自觉说：“打牌去了···好像是吧。”

    那边忽然沉默，周母当他厌怨父亲，她说：“他今天也做完事才去耍，杂事都是叫他做的。”这孩子都不带正眼瞧父亲，孩子父亲也是怪，对儿子还客客气气。她有时候还数落周净——高中那次，孩子父亲还偏袒他。她如何悟不出滋味，上梁不正看下梁歪才好呢。

    周净喝了口酒，完全不在意滋味，解渴喝水一样喝，说：“我挂了，还有事。”

    直到周净成婚前周，周母偷偷输入百度，还找不清楚溥家信息。那一天，那些日子绚丽得周母什么念头都没有，她问儿子，是不是雇佣人来做婚礼骗她的。她的儿子怎么会和一个傻子结婚？她儿子怎么会爱上一个男的？他儿子怎么娶得起，男傻子还财富惊人，给她九千九百九十九万的礼金。

    从事深刻买卖关系如周净，替母亲这个买家不值，买了父亲这么个货色。诚然他确乎对母亲抱有爱，毕竟这个女人无条件爱他。可他并不希望这个女人爱他，越爱他越辛苦，越是得不到解脱。他对母亲那点与生俱来的爱，回馈给母亲，令母亲不要那么爱他，这样对她好一点。

    整间屋子除他没一件活物，一盆植物也不曾有，出门只须带上门。陪傻子去动物园，周净穿了一身白。溥家司机似乎衷心熟悉他，恭敬问候不乏笑容，车上不再有保镖交待事项。还没下车，就瞥见一团黄在停车场，蹲着不知玩什么。

    溥母站得笔挺挺，自己撑着伞，不知和保镖聊着什么。见着来车，一步也没走，等那车打弯停在身侧，看周净下车，笑了笑说：“我们刚到。”

    平安站起来，叫周净：“阿净！”等阿净和他和妈妈站一排，他又说：“嘟嘟在家。”

    溥母站他们之间，说了缘由，又上了观光车。座位一人宽，两人窄，驾驶座兼并讲解员，溥母单独一排，溥母正后面平安和佣人，再后面周净，保镖断后以及副驾驶。其实每种动物园里也有介绍员，撤了大部分职员，只保留必要项目。

    周净起初就觉得无聊至极，他又不是小孩子，需要看个惊奇，也根本不算惊奇。就在解说员提议为他们一行人进行马戏团表演，平安还不懂什么意思，周净便说：“不用。”

    连带着溥母也看着他，他笑笑说：“刚刚平安还看了老虎狮子，再他看人和这些动物戏耍，他恐怕要带一只走。”

    溥母也笑，说：“还真是平安想法。倒不是带不带的事情，就是这些动物骨子里不是宠物品种，我不信能真正养熟，很危险。”周净点点头笑露齿。她摸摸平安头发，像天底下其他妈妈一样说：“这个不好玩，我们去看别的。”

    管理层费了点心思，安排得恰当轻松，怕累着这对母子，又怕没拿出看家本领。带着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完了仔细瞧着那孩子神色，看个鱼群都能呆，给他机会摸摸从水里抱出来的海豚，那海豚多么肥美。没想孩子说不清楚：“不玩、要喝水！”

    傻子还急眼了，重复第二次，语气急促，溥母刚喝水回来，看到馆内空旷声音刺耳，只听周净交涉：“他怕鱼不能呼吸，海豚在他眼里就是大一点的鱼，你快把它放进水里吧。”

    溥母搂着平安，微笑对工作人员说：“放回去就可以了。”平安在她怀里也没说话，她拢着他边走边说：“你偷偷看一眼，是不是没事了。”平安当真透过溥母肩膀上一点点，看了那水里游行的痕迹，点了点头。

    周净走在身侧，傻子的蠢样，此行有所排遣。溥母回身问他：“他这个样子，还要不要看别的呀？”

    周净说：“电影里这些东西，他都挺喜欢的。”

    溥母思量着呢，毕竟都隔着，孩子看看也好，从前不让他看野生的，也不让他看养来吃的，如今他看这一点东西都痴痴呆呆的，如何不同意。平安当真什么都喜欢，哪个都贴着玻璃仔仔细细看，鼻尖都给碰到了也浑然不觉。

    正好熊猫也在午餐时间，平安嚼巴口中寿司，动作越来越慢，直至全神贯注看着玻璃里熊猫啃竹子。管家没让管理层在园中餐厅招待溥母子，鱼景餐厅，平安看着鱼呢这边上一条鱼，安排起来麻烦，也众口难调。管家让人准备所有随行人员日料，戴手套吃起来方便，无明显气味，食材也可以用精。倒不计较片成片的鱼了。

    下午下了雨，一行人刚好落尽蛇馆。还有蟒蛇，平安竟也不怕，有点探究茫然地站着。人介绍员都讲完了，溥母也没催他。他盯着睡觉的蛇，也不知在想什么，还蹲了下来看。哪怕是个傻子，谁也不能说自己是懂傻子的。

    周净站一旁笑，说：“平安，喜欢这些动物吗？”

    平安捂住耳朵，耳朵又不痒，他感觉哪里好痒，痒得他眯了眯眼，抬头看天，玻璃外头就是天，还好暗暗的，可以直视。他抱住自己膝盖，衣摆拖地，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似有杂音在耳：“他们都不出来玩、他们都不动、他们都在里面。”

    周净弯腰在平安身侧，看着假山隐蔽处慢慢爬的蛇说：“那你进去和它们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