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前世篇我不会厚着脸皮抱住叔叔不放手的(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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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寒的病反反复复的,总是好的不完全,清醒时对人的态度也很冷漠,但看着总算像个正常人了。 邵霄云每日从办公室回来也不去看他,抱着孩子,有时候会站在窗前,静静看院子里的大梧桐树簌簌地掉下焦黄色的叶子。 他捻了一片飘在窗台边的,低着头教宝宝说话:“看,叶子。” 秋天来了,前线的战事已经相当吃紧,不日敌军就要一路攻进这昔日繁华的旧都。 邵霄云不过是个政客,在这大厦将倾下,任是百般手段也无法力揽狂澜。 他在某天早上将仆人们都聚集在院子里,给人发了最后一笔工资,平静地说:“屋子里还有什么能拿的、有帮助的,诸位都可以自行取用,这些年风风雨雨的,也辛苦大家的相互扶持了。” 有在这宅子里工作了几十年的老人拿衣袖悄悄抹眼泪,说自己要留下来,不走。 邵霄云就笑:“那些都是畜牲,算不得人的。你们都是重情重义的好人,没必要留下来,得不到一个善终。我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还是就此别过,在心里还能留个念想。” 他将所有下人都送出了宅子,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后,从容地走进卧室内。 照顾孩子的保姆离开了,也没人再管着邵寒。这个命苦的青年就坐在婴儿床旁边,眼神奇异地盯着自己的孩子看。 头发有些长了,邵霄云想到,走过去,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轻轻给邵寒理了理凌乱的黑发,这是将克制溶入骨血里的他第一次真情流露,满满的怜爱和温柔。 “外面在打仗,大家能逃的都逃了。”他沉默一下,补充道,“我给你准备了钱。” 邵寒哦了一声,问他:“你走吗?” “不走,要留下来看家。” “那我也不走了,我很笨,有钱没钱都不容易活下去。”他依然聚精会神地盯着孩子,“我想和叔叔待在一起。” 邵霄云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将手搭在邵寒的肩膀上:“易恒阳回来了,车子在门外等你和孩子。你如果不愿意走,就把宝宝给他吧?” 在这个人人自危、十室九空的当口,易恒阳竟然冒着杀头的风险回了江城。 “不给,不能便宜他,这小崽子要留下来和我一起死。”邵寒生气地回答。 孩子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住了,开始嚎啕大哭,邵霄云赶紧把他抱起来,轻拍着背哄。婴儿看到熟悉的脸,眼泪不掉了,还是皱着一张红脸唔嗯唔嗯的,像是在撒娇。 邵寒的怒火仿佛发在了无名处,那个孩子其实认不出自己的亲生母亲。 他倒靠在摇篮边,嘟囔着:“没意思。” 孩子被送走了,邵寒和邵霄云不得不自己摸索着一起生活。除了敌人的飞机时时掠过天空上方响起的噪音,其余的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邵霄云仍然有工作要做,会穿着正装出去、会在书房里写一些东西,不知道向外传递着什么消息。 显而易见,封建时代的大家长没进过厨房,做饭的任务全落到了邵寒的身上。 两人只能天天吃煮熟的白饭、偶尔会炒焦偶尔会夹生的菜肉。没过几天,他们只能开始吃已经屯好的罐头食品。 邵寒坐在地下室的地面上,掀开一罐什锦果肉,拿勺子舀着吃——他喜欢这种带着浓浓香精的味道。 “快起来,地上凉,而且衣服都脏了。”邵霄云一边催促他,一边搬下装着猪肉罐头的箱子,“不知道我们还会被困多久。” “我倒是无所谓,”邵寒咽下嘴里的东西,冷不丁问出盘桓在心里许久的疑问,“我之前做的饭菜不够多吗?我晚上听到厨房里有声音。” “你听到的大概是我晚上睡不着去厨房喝水的声音。”邵霄云答了一声。 邵寒却没压下心里的疑惑,这个宅子里似乎还有第三个人生活的痕迹。 他见邵霄云没有告诉他的意愿,也不再多问。 下午,邵寒煮好饭,盛了一大碗拿白糖拌着吃,外面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随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邵寒捧着碗出去,就看见客厅倒着一个胸腔开了洞的中年男人,血流满了邵霄云名贵的木地板。 他有些奇异地想,那个人究竟是有多怕见到他啊,尸体竟然就放在客厅不管了。 男人的身体还在微微抽搐,原本握在手上的刀掉到了另一边,大概是个买不到粮、走投无路的贫民,脸上、手上处处是劳苦的痕迹。 邵寒放下碗,拽起人的胳膊一路拖到了花园里,他跑去找邵霄云处理,两人回来时发现尸体已经消失不见了。 邵寒:“……好可怕,所以他是有什么三头六臂或者怎么样了,才不出来吗?叔叔晚上可以和我一起睡吗?我不会厚着脸皮抱着叔叔不放手的。” 邵霄云:“……我会和他说一声的,晚上我打个地铺吧。” 从那天以后,邵寒每次煮饭都会多煮一个人的份。 1936年12月7日下午16:05,敌军轰炸居住区,这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城化作一片废墟,轰炸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尸横遍野。 当时邵寒正在厨房里撬罐头,听到轰的一声巨响,他脑袋都被震晕了,靠住桌沿,慌张地想要跑去书房找邵霄云。 第二颗炸弹炸下时,他刚跑到楼梯口,看见同样来找他的邵霄云,正冲他大叫着什么。 声音慢一拍地传入他的耳朵“趴下!” 随后邵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睁开眼时面临的是一片黑暗,全身都剧痛不知道哪里更痛一些,脑门上热热的,应该是流血了。 左边的掩埋物传来节奏有序的敲击声。“叔叔,叔叔……”邵寒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又一声。 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害怕,甚至语端已经带上哭腔。 “…不要…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邵霄云断断续续地安慰着,费力地扒拉开掩埋物,然而手指磨得出血也没能见到邵寒,“你现在还好吗?” 他的体力和生命力随着血液的流失,一同微弱。他了解邵寒,知道对方已经处在了精神崩溃的边缘,只好不停说话,驱散一些不安。 他讲着自己小时候的事,严厉的父母亲、慈爱的奶奶、欣赏他的老师…说他喜欢的花,爱喝的茶…… 那张高不可攀的面具被他自己亲手揭下,在邵寒身边的,不过是一个刻板到不近情理的男人罢了。 最后,他提到小时养过的一条流浪狗,因为寿命到了,在他怀里舔着他的手闭上了眼睛,他伤心得以后再也没养过宠物。 “……是我吗?”邵寒问,“我很像那条小流浪狗吗?” 但是旁边没声了。 “叔叔,叔叔,”他像是怕惊扰到什么,轻轻唤了两声,嘟囔着,“睡着了吗?好吧,也该休息休息,说不定会有人来救我们呢。” 幸好他们埋得不深,等易恒阳终于鲜血淋漓地挖出他们时,才过去七个小时。 在黑暗中封闭太久,他乍然见到光亮,不自禁流下泪水,一时竟没认出眼前的是恨了许久的易恒阳。 易恒阳捂住腹部,躺倒在紧抱住邵霄云尸体的邵寒旁边,他像变了一个人,同之前光鲜亮丽、俊美非凡的财政部长截然不同。 他被飞溅的弹片击中了,能救出邵寒全凭一口气,手掌拿撬棍、挖碎石已经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估计以后再也写不出那么漂亮的钢笔字了。 在烟尘飞灰中,他眯起眼睛,心里特别想自己才见了一面、只亲了几口的儿子,又怜又痛:霜儿今天要没爸爸妈妈了。 就算费尽气力救出邵寒,他也不觉得对方能活下去。 但诡异地,他此刻竟然希望对方能活。 “亲爱的,你现在就往城西逃,那里有一座显眼的教堂,你无论如何都要求里面的传教士收留你。我在美国银行存了2000磅的金条,凭据在上衣口袋中,腰上有手枪。儿子被送去美国,和他爷爷奶奶在一起了,别担心。” 不知道还能说多少,他一口气全说完了,发现自己还活着,于是叹息一声,语调颇为落寞:“亲爱的,我真想和你死在一块,黄泉路上也方便我找你。” “我还没给儿子取大名呢,只叫霜儿怎么够?现在才发现,”他的声音渐渐微弱,“我爱你爱到不像自己……” 早点知道该多好? 邵寒静静地看着易恒阳闭上眼睛,庆祝似的啪啪鼓起掌,欢欣雀跃的意味,在这废墟之上额外刺耳。 大概是听到了这个声音,易恒阳露出一个微笑,这个笑容永远留在了他逐渐僵硬的脸庞上。 废墟又回归了寂静,只剩下风呼呼吹过邵寒的衣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