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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贺昀之出差,半月未归。

    小鹿闲着没事,用黏土做出了一张人脸。又花了几天,陆续捏出了关节与躯干。

    最后用颜料给人偶上色,人偶变成了栩栩如生的贺先生模样。

    他不知道自己竟还有这方面天赋。

    “他一定想不到我第一次就能做这么好。”小鹿想。

    他期盼着贺昀之尽快归来,好让他看看自己的厉害之处。

    贺昀之结束了位于S市深蓝科技的项目商讨之后却没有立刻回去,而是顺道又飞了一趟云南,精挑细选了一批花木种子。

    那边风景秀丽,紫外线却厉害,等一切结束,人也晒得黑了,以至于小鹿再次见到他,扶着门呆了呆。

    贺昀之拖着行李箱,穿着黑色T恤,牛仔裤和运动鞋。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墨镜,五官似乎更显得英俊立体了。深色肌肤与粗糙的着装,让他在不说话时,显出几分野性与张狂。

    贺昀之感受到他的目光,片刻才说道:“一个礼拜就会白回去了。”

    不是那个意思,是太帅了!

    小鹿心跳加快,感觉自己更爱他了,结结巴巴地说:“您、您终于回来了,真是太、太好了。”

    贺昀之说:“什么太好了?”

    小鹿说:“见到您太开心了。”

    “……”贺昀之说:“我想先洗澡。”

    “好,好的,我帮您去放水。”小鹿羞怯的小媳妇般立刻跑远了,帮他去放水。

    在贺昀之洗澡时,小鹿辛勤而愉快地开始为他做点心了。

    烤箱里烤着蛋糕,屋里香气四溢。

    贺昀之洗完澡出来,外面下起了小雨,他走到玄关处找伞,似乎打算出门。

    对于他刚洗完澡不好好休息竟然就要出门这件事感到意外,小鹿放下擦了一半的桌子就小跑着跟上去问:“你去哪里?”

    贺昀之撑开伞,简短道:“去后院找尤莫有事。”

    小鹿有点支吾着,问:“那你很快会回来的,是吗?”

    贺昀之看他一眼,微微点了下头。

    “你不会再出远门吧?”

    “……嗯。”

    贺昀之撑着伞走进雨里。

    然而如芒在背似的,感觉小鹿一直远远望着他。

    两小时后贺昀之终于回来了。

    他看电视,小鹿跟着坐在旁边看电视。

    他起身去书房工作,在目送他走掉后,小鹿也立刻关掉电视,跟着他进了书房。

    贺昀之开着软件,一边看芯片电路图,一边吃薯片。

    小鹿则坐在一旁椅子上,一样拿着袋薯片,一边吃,一边毫无意义地单是看着他。

    贺昀之拿纸巾擦手指上的油腻,小鹿便凑过去,把薯片递到他唇边说:“我喂你。”

    “……”贺昀之凝滞了一下说:“不用。”

    小鹿便又稍微坐正了,自己吃自己的。

    几分钟过后,贺昀之忽的回头看他。

    小鹿正出神地望着他的方向往嘴里塞薯片,呆头鹅似的还没送进嘴里就掉到了地上,反应过来去捡的时候,脑袋还磕到了桌子。

    贺昀之终于说:“你今天魂不在身上??”

    小鹿连忙摇头否认。

    他似乎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合时宜,红着脸收回那粘在他身上的目光。

    两人默不作声了片刻,小鹿从椅子上挪下来,跑出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他手上抱了个袋子,开开心心地又回来了。

    他将一个黏土做的人偶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献宝似的说:“先生,你看,这真的是我亲手做的喔。”

    人偶有半个手肘那么大,从五官轮廓到衣服褶皱都描刻得精致极了。

    贺昀之打量着这个人偶,许久都没出声。

    小鹿离他很近,近乎出神地看着他,睫毛如同羽翼般扑闪着,他问:“贺先生,你想起以前的我了吗?我猜,一定是我以前也经常做这些……”

    “为什么要做成我的样子?”

    “……”

    不待小鹿回答,贺昀之抬起头直视他,又近似于逼问地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小鹿显然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下意识地低下头又望向别处,“我,我……”他结巴不出个所以然来,脸倒是红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明明说这句话时,是平淡毫无情绪的声线,却瞬间令他背脊都微微缩起来。

    他好像能听出些什么,却又无法马上理清。

    一时只喃喃着问:“你、你不高兴吗?为什么……”

    贺昀之体会着他软弱的语调,莞尔笑了笑,“为什么?”

    小鹿渐渐感觉到了一种被看穿的窘迫,随之而来的是无地自容的羞愧和狼狈。

    …………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的,直到次日才有所停歇。

    这日安娜小姐出乎意外来作客。

    他在楼上整理着自己的衣物,已定了时间重回葡萄园生活。

    实在不应该去肖想贺先生,更不该因一时的欢欣将那些隐秘的心思表露在外。

    虽然对方没有直接表现出反感,但他却能感觉得到。

    那熟悉的、无法表述的距离感,以及掺杂着的意味不明的冷嘲。

    衣物收拾得差不多时,下楼去给两人添茶,还切了水果拼盘和一份自己做的蛋糕端出去招待安娜小姐。

    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听到安娜小姐抱怨蛋糕味道苦,贺昀之说着可能是无糖巧克力酱的缘故。

    小鹿站在角落的位置,没有立即离开。

    他听着他们谈论各自的生活。

    安娜小姐是一名旅游杂志摄影师,前阵子去了趟“喜马拉雅山脉环抱着的隐世小镇班迪普尔”。

    她神采飞扬地形容着那里“可真是来自云端的小镇啊,八百年的历史和人文,静谧到能让人真正感知什么叫‘岁月静好’”,“拍了些照片,但都舍不得用后期修,生怕调不好反倒破坏了原有的光影”。

    贺昀之则和她聊起自己去往云南的见闻,挑选了哪些花木种子,预备择期栽种,将庄园打造成如何的花海。

    他们没有卿卿我我,但小鹿摸了摸心口,感觉那里依旧无法控制地泛起酸涩。

    二人又喝了一会儿茶,说说笑笑地起身打算出门。

    临走前,安娜小姐却忽的冲着厨房方向和小鹿打了个甜蜜的招呼:“谢谢你喔,哈尼~”

    “……”

    “我们要走了呢,拜拜。”

    小鹿有点意外,一时没有回应她。

    过了会儿,他才露出头。

    眼前是他们离去的背影。

    小鹿默默收拾了桌上的残局。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全心全意地沉浸在了酸涩的心事中,再也提不起精神做任何事情了。

    他呆坐在沙发上,时而看着电视出神,时而躺倒仰望天花板,时而抱住枕头趴着流泪,时而又跪坐在沙发,任由头发凌乱,双目无神仿若石化。

    墙上时钟指针绕过半圈,天不知不觉就暗了下来。

    他们还没回来。

    小鹿没有胃口吃晚饭,最后从沙发上爬起来去洗了把脸。

    回去吧,是该回去了。

    见到他时的满心欢悦,懵懂情动,都是见不得人的私心。

    只是最后请让我,偷偷的、偷偷的带点能够想念他的东西吧。

    小鹿去了地下室。就着壁灯淡淡的暖橘色光线,一步步地走下楼梯。

    深陷于地下两层半的开阔空间,正中央类似样板间铺陈摆放着美观却无实际意义的波斯地毯与三角钢琴,四周靠墙都是书架,而其中唯一一面不是书架的,就是储藏室的门了。

    上次来这里时,看到了类似相册的大部头。想来在那一摞一摞的旧物中,总会有一本相册,其中有一张他的相片。

    小鹿翻找着,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直到听到“啪”的一声,周围灯光忽的完全亮起。

    他被惊扰,明显吓了一跳,手中书本掉落在地。

    贺昀之站在楼梯转角处,声音平静而无机质:“你在干什么?”

    小鹿七手八脚地把书塞回架子,自己见不得人的行为让他不由自主感到慌乱。

    开阔的空间一旦安静下来,似连呼吸都有回声。

    空气像是凝固的,随着贺昀之一步步走来,带起灯下微尘旋动。

    小鹿浑身僵硬,躲避着他的视线。

    侧身晃过一眼,才发现方才掉落在地那本蓝色多瑙河绘图封面的书页很厚,是相册才有的边。

    原来这无意间掉下来的反倒是找了很久的。

    “对不起。”他下意识地说。

    对不起本不该擅自再来这间上了锁的储藏室。

    对不起我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应该喜欢你的。

    “不要道歉!”贺昀之皱眉道。

    小鹿因他骤然的低喝微微战栗起来。

    无论是眼前情境还是对他的感情,在此刻混乱地凝成了一个死结,极度的无措夹杂着莫名的恐惧,含糊地低声说:“我只是……我只是……”

    “……想要一张您的相片。”

    “我会回葡萄园生活,不再来打扰您,现在就回去。”

    他的嗓音微微颤抖,说话间泪水抑制不住盈满眼眶。

    贺昀之看着他满脸泪水,只腾起无名怒火烧得指尖发烫:“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警告你,别想再算计什么,不会有第二次……”

    “……”小鹿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被他的怒意吓到,看着他时连瞳仁都恍惚颤动,“我只是看到你,我就、我就很心动……所以想要照片,我会回去。”

    贺昀之僵了僵,随即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唇角染上一丝嘲讽。

    小鹿在这一刻忽的似能感知到来自于他的某种极深的厌恶,泪水流得越发汹涌。

    “你回去吧,以后都不要来这里。”贺昀之说。

    小鹿喘息着,极力忍耐紧绷的喉间漏出低微的泣音。

    他慢慢地收回目光,任由脸颊上泪痕一点点蔓延,转身想要离开。

    然而刚迈出一步,手腕却忽然被紧紧攥住了!腕骨传来似要被捏碎的剧痛。

    好痛!

    小鹿抬起脸对上他的视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重重地推了一下,后背抵到墙面。下一刻,双唇被吻住。

    他的手指、他的嘴唇,他方才那一瞬的目光,燃烧的火焰般滚烫。

    小鹿辨不清这温度是自己还是他的。

    眼前的光线让人眩晕,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亲吻完全不像他往日温柔又淡漠的风格。

    而是失礼的、几近粗蛮的深吻与侵占,几乎带来了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