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晏晚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病房里。他睁着眼直愣愣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鼻间是医院特有的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给他拔针的那个护士注意到他睁眼了，惊喜道：“哎，你醒了？”

    晏晚扭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许毓澜听见动静，连忙从单人沙发上起身过来。

    晏晚一见到许毓澜，就好想冲他撒娇：“许毓澜，我好疼。”他腹部那边现在还传来阵阵钝痛，也不知道有没有撞出淤青。

    许毓澜扶着他起来，闻言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转瞬即逝。“你等等我，我先去喊医生进来给你检查一下。”

    “不，你别走，我有话对你说。”晏晚伸手拉住许毓澜衣摆。

    “好，我不走，你要和我说什么？”许毓澜坐在床边问道。

    晏晚张口正准备说话，医生却推开门进来上前给晏晚做检查。看他们那么大仗势，晏晚哭笑不得：“我只是摔了一跤，也没有摔倒脑子，不必这么紧张吧？”

    没有人搭理他。医生检查完确认晏晚没问题，跟许毓澜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出去了。

    许毓澜拍了拍晏晚的手背：“你等我一下，我去送一下医生。”

    晏晚乖乖点头。

    只是许毓澜出去了好一会儿都还没进来，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什么。他还忘记把自己的手机带出去了，此刻有人给他打电话，铃声响了三四遍。晏晚听着手机铃觉得无比吵闹，忍不住跳下床，想帮他把手机送出去。

    “医生，他的身体确定没问题吧？”

    “病人是遭受外部撞击导致的流产，休养好了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许毓澜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那这件事会不会对他之后生育能力有影响？”

    医生摇头：“只要把身体养好，没有影响的。现在要多注意病人的情绪。”

    许毓澜点点头，送走了医生，转身进了病房。当他把大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他看见晏晚站在门后面，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正一脸错愕地望着他。

    许毓澜蹙着眉低头看着他光着的双脚，伸手把他抱回床上：“怎么下来了？”

    “许毓澜，你跟医生说的是真的吗？”晏晚不可置信地问道。

    许毓澜深吸了一口气：“是。”

    “我……流产了？”晏晚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就毫无征兆地从眼眶掉了下来。他抬手胡乱抹了一把，颤声道，“开玩笑的吧，怎么可能……”他忽然想起了在浴室里做的那次，那次许毓澜没戴套，可事后也及时清理干净了啊。晏晚一时间不知道该感慨许毓澜的精子质量太好还是他过于倒霉。

    许毓澜这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晏晚。他只能徒劳地拍拍晏晚的肩膀：“你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晏晚整个人缩进被子里，不愿意跟许毓澜交流。这个时候，许毓澜的手机进了一条短信，是徐骋给他发的，告诉他给晏晚准备的营养餐已经带来了，他问许毓澜是由他送进来，还是许毓澜出去拿？

    许毓澜看了一眼默默流泪的晏晚，想着晏晚肯定不会想让外人看见他现在这个样子，于是回了一句在外面等我，然后把手机收进口袋里。

    “晚晚饿不饿？我去给你拿饭好不好？”许毓澜把他从被子里拽出来，好声好气地哄着，“你等等我。”

    许毓澜走到门边，把手搭在门把上的时候，听到晏晚在身后幽声说道：“许毓澜，我的孩子没了，你应该特开心吧？”

    许毓澜开门的动作顿了顿：“没有的事，你想多了。”

    在走廊上见到徐骋，许毓澜接过徐骋递来的保温盒，随口问了一句：“周夏没事吧？”

    徐骋道：“医生护士看着呢。”

    许毓澜漠不关心地点了点头。

    嘟噜确认晏晚离开后，自己在笼子里琢磨了半天，然后在哒啦的帮助下，一猫一狗成功的把笼子打开了。嘟噜做贼心虚，不敢马上下楼去找晏晚，生怕晏晚会再罚它面壁半个小时，只能无所事事地趴在房间里。直到它听见楼下的动静，它才撞开门快步往楼下冲。它跳下楼梯的那一刻，正好撞见周夏把晏晚推倒在地。

    嘟噜想也没想，整条狗冲上去，张嘴咬上周夏碰到晏晚的那条手。阿拉斯加的咬合力不是开玩笑的，尤其是在充满攻击性的情况下，它这一咬，从周夏手上拽了一大块肉下来。嘟噜站在晏晚身边，充满警惕地看着周夏，喉腔中发出呜呜的低沉的威胁声，看上去像是一头凶猛的野兽。它蹲在地上，盯着疼的满地打滚的周夏，打算找个时机再咬他一口。

    等许毓澜赶来的时候，就望见躺在血泊里的晏晚，以及慌忙躲着大狗的周夏。

    “既然他那里有医生看着，那你也先回去吧。后面有事，我会再找你。”许毓澜说完，进了病房。

    晏晚已经不窝在被子里了，他坐在床上，眼睛呆呆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在想什么？”许毓澜走过去，把保温盒打开，鸡汤的香味瞬间在整个病房蔓延开来。

    “我在想，如果没有失去这个孩子，它能平安出生，那么它会是个男孩呢，还是个女孩呢？”晏晚轻声答道。

    “不要想那么多。”许毓澜舀了一勺汤递到晏晚嘴边，喂他，“来，吃饭。”

    晏晚张开嘴，把热汤喝进腹中。

    “吃块肉？”许毓澜挑了一块大腿边上的嫩肉送到晏晚嘴边。晏晚看了一眼，不知为何，胃里忽然翻腾起一股恶心感。他一把推开许毓澜，冲进厕所开始干呕。

    可是他胃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刚开始吐出来的是刚喝下去的鸡汤，后来是苦水。

    许毓澜等他吐好了，用热水浸湿的毛巾给他擦脸，然后把他抱回病床上。

    “不吃了，没胃口。”晏晚看着许毓澜，“你坐下吧，我们聊聊。”

    许毓澜重新把保温盒盖上，然后拖着椅子到床边坐下。

    “许毓澜，你以前是不是答应过我，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玩，你也不会让你的情人来打扰我的生活。你说是不是？”

    许毓澜点点头。

    “可是现在呢？”晏晚低吼，“许毓澜，你食言了！你的那个情人，害我失去了我的孩子！”他一叫，肚子那边又是传来一阵抽痛。晏晚脸色一白，跌坐回病床上。

    “晚晚你不要激动，有话我们好好说。”许毓澜焦急地起身，想要去叫医生。

    “站住。”晏晚有气无力道，“你给我坐回来，我没事。”他的肚子每疼一下，仿佛有个声音在脑海中提醒他，曾经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短暂地拥有过一个孩子。

    “这件事是我的错，你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好吗？”

    晏晚突然冷静下来：“许毓澜，我累了，我们结束这段关系吧。”

    许毓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晏晚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思绪清晰：“你还记得吗？我们曾经约定过，这段关系一直到我30岁就自动结束。许毓澜，我明年就三十岁了，你提前放过我，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许毓澜铁青着脸：“你想也别想。”

    晏晚摸着自己的脸：“你无非是喜欢我的脸。可我再过几年，年纪大了，我开始长皱纹了，不像现在这么好看了，到时候你还会要我吗？不如趁现在早点放我走。许毓澜，我求你了。”

    许毓澜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进行：“晚晚，我知道你累了，要是不想吃饭，就早点休息吧。你不喜欢住院对不对？你好好休息，早点好我早点带你回家。”

    “许毓澜！”晏晚一下子崩溃了，“你能不能听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以为是？你心里面能不能腾一点位置给我！？”

    “我没有！”许毓澜忍不住抬高了声调，“我喜欢你，我心里有你。”

    晏晚仿佛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他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地质问：“你心里有我？那我问你，许毓澜，我的生日你记得吗？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人记得我的生日，可是你呢？许毓澜，我生日的时候，你又在睡的床上？还有，你心里有我，那你应该关心我。而不是在我身体不舒服拒绝你要做爱这个要求的时候强迫我。我再问你，上次我跟你出海，在游轮上碰到那个王总，你当时是不是打算把我送给他，跟他交换玩伴？退一万步来说，好，你说你心里有我，那你就应该放我走。”

    许毓澜知道自己的解释很苍白，他涩声道：“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要把你送给别人。你生日那天，我忙着开了一整天的会，下班都已经是半夜两天了。不信你可以问徐骋。”

    晏晚冷哼一声：“谁不知道他是你衷心的属下，你们俩不是穿一条裤子？”

    “那你要怎么样才能相信我？”

    晏晚疲倦地应道：“现在不是我要相信你的问题。是我已经不想相信你了。”

    许毓澜对和晏晚这段关系向来是游刃有余的，但对于今天这种束手无策的情况，他还是头一次遇见，他也第一次品尝到了什么叫做无力感。

    许毓澜进了洗手间冲了把脸，出来，他坐在晏晚的病床上，对他说：“晚晚，我知道你恨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喜欢我身边还有别人，这次也是我伤害了你。我向你保证，我以后身边只有你一个人，我再也不去找别人了好不好？你相信我。”

    晏晚闭上眼。

    许毓澜把他抱在怀里，头埋在晏晚脖颈间：“晚晚你真的舍得离开我吗？你要是走了，家里的猫和狗肯定会很伤心的。你在花园新种的绣球花都还没开，你走了谁照顾？还有，我答应了要再带你去潜水，我还跟你说今年过年带你去新西兰滑雪。你要是走了，我们这些约定都没有办法实现了。

    “我答应你，从今天开始我的身边只有你一个人。我天天回家，有什么事情也及时向你汇报好不好？”

    晏晚闭上眼睛，木着脸回答了一声好。

    他知道如果许毓澜不答应，任他怎么闹自己都没有办法逃离许毓澜的魔爪。倒不如趁还没有惹怒许毓澜，顺着他给出的这个台阶下。

    “晚晚真乖。”许毓澜亲了一口晏晚的脸蛋，“那晚晚说一句，你刚刚是在跟我开玩笑。”

    晏晚抱着许毓澜的脖子，装作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我刚刚是逗你玩，都在跟你开玩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