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青雀(二)
到宫里去,江野只有这个想法。他不能也去当太监,当个侍卫总还有办法的。 往日他读书就很费力,为着小雀儿才坚持下来,想也是读不出个名堂,索性转了个方向,读兵书学骑射。 十八岁那年参加武举,中了个进士,才崭露头角。几番周折,江野到了三皇子身边当侍卫。 江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找到林青雀,许是因为愧疚,许是因为喜欢。他是真当小雀儿做弟弟看。小雀儿亲近自己、信赖自己,可是自己却没有保护好他,这几乎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八年过去了,记忆中那个小孩的模样已经不再清晰,流光转瞬,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 江野正筹划着进宫打探,随三皇子到东宫去的时候,竟就见到了。 他几乎是立刻认了出来,十五岁的林青雀,五官相貌还能看出以前的样子,青涩俊秀,只是人看起来疏远冷淡了许多,站在太子身边,垂眸听吩咐。 等他出来的时候,江野上前拦住了他,唤道:“小雀儿?” 长青抬头看着这个挡在自己身前的侍卫,眼神流过一丝惊讶和不可置信,挤出一个不尴不尬的笑,道:“没想到能再见到哥哥。我可还能如此叫你?唤我长青就好,殿下给我赐了名。” 江野一直望着他,仿佛是在看遗失多年的珍宝,少看两眼,又会消失不见。 “长青……好名字。自然可以叫,你忘了么,你说过要给我当一辈子弟弟。这些年过得可好?” “罢了,还是叫江侍卫吧,省得旁人听了去,对哥哥不好。我过得很好。”长青苦笑道。 “私下里,你只管这么叫,你记着我们情分还同从前一样。我就住在常宁坊柳叶巷尽头,院前有棵枣树,你可到那处寻我。” 江野握住他的手,那双手上有薄茧,白皙修长,却是做多了活计的,想也知道这些年受了多少苦。 长青脸有些红,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回道:“好,都听哥哥的。殿下吩咐了事,改日再与哥哥叙旧。” “去吧。”江野点点头,手上仿佛还余留对方掌心的温度,将路让了出来。 长青向他露出一个笑,眉眼上扬,是高兴的。 江野回去的时候,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日思夜想着的人,就这么找到了,脸上带着傻笑。旁边的同僚见了,取笑道:“江哥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嗯。失而复得。”他也不加掩饰,甚至恨不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所有人,不过这样,别人大抵会觉得他疯了。 接下来的日子,同他想的不大相同,长青待他,表面是周到热情的,实则带着若有若无的疏远。可江野也知道,过去了这么久,别说长青,自己也变了。没有谁是一直不变的,自己更不能强求一个七岁时就被卖进宫里受尽了苦的人,能同幼时一样快乐天真。他只希望长青能好,至少能平平安安。 幸而他主子也是个爱往东宫跑的人,江野得以经常见到长青,不时给他带点东西,同他说说话。 七夕,长青难得出来,江野和同僚换了班,拉着他去坊市逛。 佳节不禁金吾,坊市一派繁华热闹。小女儿三两结伴而行,还有些大胆的女子挽着情郎走在路上,带着个面具,倒也十分开怀。 江野不觉有什么不妥,拉着长青走过熙熙攘攘的人去河边放花灯。 “婆婆,要两盏花灯!”江野手还牵着长青,说是怕走散。 “两位郎君生得真俊,十二文算你们十文好啦。” 江野数出十五文,笑道:“多谢婆婆,我弟弟,确实很俊。” 长青被他说得脸热,手也不自在。江野松了手去接花灯,才没露出馅来。 “小雀儿,呆什么呢,拿上灯。”说着,江野把一只小巧的莲花灯递给他,又拉着他走到河边。 渭河绕城而过,载着数不尽的花灯还有希冀,悠悠扬扬地流淌着。 旁边有人用笔在灯上勾写着什么。江野也借来两支笔,道:“小雀儿想要什么写上,给哥哥看,说不准能帮你实现。” 长青唇微启,又闭上了,接过笔,写上了自己的心愿。 江野还没来得及看清长青写了什么,灯就被长青放到了河里,晃晃悠悠地漂走了。 “你许了什么愿?” 长青望着他,展颜笑道:“不告诉你。” “好啊你,居然使坏。等一下把你绑回去。” “我不看你的就是了。”长青的耳朵有些红,多亏了夜色遮掩一二。 “小雀儿真狠心,亏得哥哥七夕还跟你出来。”江野俯下身,将自己的灯也送到水上。 长青一时无语,半晌,道:“那你原本要做什么?” 江野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回道:“要跟在主子身边。接下来一个月,我都没得歇了。小雀儿也不心疼我。” “我……自然是心疼的。” “逗你呢,走吧,我们再到处看看。”于是又拉着长青往人群熙攘处走,尝过各种稀奇古怪的小食,又去听人家唱了一出西厢记。 那句“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也不知道唱到了谁心里去。 “哥哥,我们回去吧。”人声杂乱,长青只好踮起脚,俯在江野耳边说。 “好。”说罢,便牵着长青的手,往常宁坊走去。 坊间深处,趋于寂静,热闹像是被抛在了身后,唯有门前挂着的灯,昭示着这是不同往常的一天。 手在从方才就一直牵着,熨熨帖帖地合在一起,江野心里冒出一种奇异的感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这时候才觉得好像牵着手不大好,可贸然放开,又怕小雀儿多想,就这么牵着,心里安慰自己:哥哥都是这么牵弟弟的。 正走着,想起方才长青不告诉自己许了什么愿,该要罚一罚,停下来脚步。没等长青反应过来,就将人囫囵个扛到了肩上。 长青挣扎了一番,有些失色道:“放我下来,这是做什么!” “把你绑回家。别乱动,等一下摔了就不好。”江野笑道。 “江野,你还是小孩吗?”长青也不动了,骂道。 “叫谁江野呢,没大没小。”江野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不理会,继续朝前走。 这么一拍,身上的人也安静了,不说话,由着他扛。 到了家门口,也没把人放下来,就这么扛到房间里,等把人放到床上,才发现长青眼睛有些红。 “是哥哥混账,小雀儿别哭啊。”江野这才有些慌,伸手去摸他的脸,刚好就碰到落下来的一滴清泪。 “没事了,睡吧。”长青自己擦去了泪,又是一副什么都好的样子。 “真没事?” “真的。” 江野不怎么回家,厢房本有两间,可他没时间打理,长青来了,只好将就着一起睡,此时闹得有些尴尬,道:“晚上我去榻上睡,有事叫我。” “一起睡便好了。”长青拉住他的袖子,眼睛还含着着泪,看起来格外亮、也格外可怜。 “我们小雀儿最好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哥哥。”江野抱住他,手顺着摸了摸他的头,据说这样哄人效果很好。 “原谅了。” 灭了灯,两人分躺在床上,睡着睡着,也不知道谁先抱住了谁,第二天江野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将长青拢在怀里,腿还缠在一处,胯间某处不知道为什么非常精神。 江野小心地将人放开,下了床,冲了冷水才把晨火给灭了,心情有些复杂,寻思着大概是自己太久没有纾解,的亏没被长青发现,不然就该闹个大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