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
阿梅意识清醒是三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先是闻到了雨后青草的幽香,随之顺着那股幽香看到了倚在车窗旁打着盹的林微。 过于痛苦的经历让林微现在极为敏感,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惊醒。困倦中感觉到榻上的人动了动,当即睁开眼直起身看向阿梅,“你醒了?” 阿梅看到林微愣了神,像是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等到意识都回收,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突然变得煞白,水葱似的手指猛地扣住了榻上厚厚的绒毯。 “脸色怎得如此苍白?饿不饿?”林微见着阿梅面色不好,急忙从怀里掏出那半个白面馒头递到阿梅嘴边,阿梅下意识的张嘴咬了一口,还是热的。 奴隶本低贱,自是没什么好吃的留给他们。更何况跟着大军出发,好的荤的都紧着士兵,留给他们这些贱奴的也不过就是每日一个馒头,按着人头发,过了就没了。阿梅昨日被文白先生叫走,那些军卫定是不会管他腹中是饥是饱,只会按着林微一个人的份例把吃食拿来。 阿梅接过还带着体温的馒头沉默不语。一日一个馒头,一个成年男人哪里受得了。林微前两日就已经被饿的毫无力气,一张脸蜡黄,见着点吃的就狼吞虎咽,哪里看得出是个识字的。于此困顿中还能掰半个馒头留给没什么交情的他。 昏睡的有些久,他有些晕眩。但身体却不似往常一般刺痛,只隐隐传来些许酸胀感。他闭着眼疲惫极了,大脑却不受控制的飞速运转,他不想承这份善意,在这种地方,心软一分,死的就快一分。 正当他纠结时,突然感到肩膀一凉,他猛地睁眼,看到林微正拿着一个熟悉的小白瓷瓶废力把里面见了底的粉末往他身上撒。 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个白瓷瓶,半晌狠狠闭了闭眼,心中叹了口气,哑着嗓子问,“我昏迷的这段时间,我家主子有来过吗?” 林微手上动作停了停,想起了先前出现在门口的的那个华贵的男人,有些犹疑地点了点头,“墨蓝色长袍的那位吗?” 阿梅反手一把扣住了林微拿着白瓷瓶地手,太过用力,指尖处被压的微微发白。他喘了两下,心道要平静,身子却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说出的话带了些许颤音,“主子他……有说什么吗?” 林微吃痛抽吸一声,突然紧张的气氛让他有些无所适从,磕磕巴巴地说,“没有啊,就在门口瞅了一眼……”话音未落,面前的阿梅猛地坐起了身,牵动着身上刚刚结痂的伤口又一次裂开。 “你听我说。”阿梅赶在林微动作前止住了他的话头,依照室内暗沉的光线感受着现在的时辰,深吸一口气飞速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待会有人叫你出去,你就听话跟着他们走。上八门的几位爷喜好各不相同,有一点是定的,他们都喜欢干净的,所以会有人先带你去沐浴净身。大军已经行了三日,照这个脚程看,今夜八成会宿在奉先。奉先驿馆张妈妈好说话,你求她多给你点软膏……” 林微脸上血色慢慢退尽,竟是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 阿梅见着林微呆傻的模样,有些心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罢了,其余你都人都无需太过关注,只需记得一点,大将军喜静,不喜欢奴隶在行房时大呼小叫,就算疼,你也要忍着些。” 林微呆楞地看着一脸焦色的阿梅,外头突然扬起了风,吹的马车窗户上糊着的明纸发出霹雳巴拉地响声。他喉咙发紧,哑声道,“不是到燕城才……” 话音未落,一直行进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一阵骚动,而后紧闭的门被人一把推开,冷风带雨铺天盖地的涌入,吹的林微向后仰了仰。 “你”,来人举着一把巨大的油纸伞,指着林微道:“随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