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昙

    林微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云上，随着风往前飘。他茫然地朝前走了两步，看到前方自己叔父坐在一朵麦穗状的云上，手里握着个锄头晒太阳。

    好久没见叔父了，他心中尽是欣喜，快步上前激动地唤道，“叔父！”

    林伯仁听到叫声回过头，乐呵呵地看着他，“微娃儿今天咋的过来了？当心私塾先生说你乱跑哇。”

    林微摇了摇头，感觉眼眶中皆是泪水，“叔父……微娃儿好久没见你了……也好久没见婶娘……”

    林伯仁呦了一声，“咋的哭了？我天天在这里看我这麦子，好的很咧。你瞧，我麦子长得多好，又大又圆。走，和叔父去田里看看。”说完，他一跃而起，身手矫健地跑了出去。

    林微一愣，反应过来后赶快跟在叔父身后，周围云雾慢慢散开，露出一大片金色的麦田，他气喘吁吁地跟在林伯仁身后，却怎么也跟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顶着一头花白头发的人消失在麦田深处。

    他的身子实在是过于孱弱，跑了一会儿心跳的厉害，像是要从喉咙里钻出来似的。他停下来捂着小腹喘了几下，待得心跳慢慢回复后一头栽到了麦田里。原本又粗又硬的麦秆竟和羽毛一般柔软，轻轻地将他托住。柔软的麦穗伴随着微风在他脸上挠来挠去，麦田深处传来一两声虫鸣。

    好舒服……他轻轻闭起眼睛，什么叔父、婶娘都被抛到脑后。

    微风，麦田，虫鸣，难得的清静。

    突然，让身后传来一声呵斥，“微之，你如何在这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微浑身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爬起，身子下意识地朝后方下拜，“老师。”

    “你怎得在这里？”周季悯手握一卷，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日头突然变得十分毒辣，林微额间冒出滴滴汗珠，他拱手喃喃道，“此处清静……”

    “未见闹市，何谈清静？”周季悯拂袖冷声道，“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且去吧。”

    林微闻言急切地抬起头，“老师，我……”话音未落，就见周季悯大袖拂来。他眼前一黑，周围暖阳、麦田皆消失无踪。他被袖袍带起的劲风吹的向后一仰，从最开始的那朵云上直直栽了下去。

    ＊

    “嗯……”林微呻吟一声，感觉全身像是散了架，头晕的厉害。他勉强睁开眼，和面前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对视片刻，猛地弹了起来，背后传来一阵剧痛，他啊了一声又倒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呀，这是怎么了，妈妈我又不是鬼，怎么见了我就想跑呢？”香昙捏着个粉色帕子娇滴滴地说，脸上厚厚的脂粉噗噗往下掉。

    林微被飘过来的脂粉香熏得咳了好几声，带着胸腔闷闷地痛。他费力想将自己撑起来，身体却软绵绵地使不上力，只微微朝里面挪了挪，撞到被子才发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穿。

    “哎呦我说你可别躲了，刚给你上了药，蹭掉了还要再上一遍。这药还是大将军送来的，用完了可就没有了。妈妈我这院小人多的，全仰仗王上老爷们给俩口饭吃，可没有照顾病号的余粮。”香昙抖了抖手中的小瓶没好气地说。

    林微这才觉得背上一阵热一阵凉，一会痛的要命，一会又十分舒适，难受的不行。他被迫看着香昙那被惨白的脂粉装扮的惨不忍睹的脸，问，“我的衣裳……”

    “什么衣裳不衣裳的，害臊啊？没事，妈妈我在这燕春院里什么没见过，没穿衣服算什么，几个人一起在我面前演春宫我都见多了。”香昙捂着嘴笑了寄生，黑黝黝的眸子滴溜溜一转，“不过……你那小家伙倒真是可爱，和你后头一样粉嫩嫩的，难怪大将军喜欢你。”

    林微闻言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栽过去，热血涌上面颊，他你你你了好几声，最后闭上眼睛不说话。

    香昙笑眯眯地看着林微白若纸片的脸瞬间白里透红，啧啧几声，“害羞什么呀，大将军喜欢可是好事，瞧你这皮肤嫩的，别说大将军，哪个男人见了都喜欢。听说你还是个读书人，那可就更妙了，被宠幸的时候还能唱两句艳词助助兴。”

    林微一口银牙咬紧，闭上眼不说话，背后疼痛加剧，他额间冒出几滴汗珠。

    香昙见床上这难得的乐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挥了挥手中的帕子，扭着腰身一屁股坐在床前小矮凳上，娇声道，“怎么还把眼睛闭上了呢，睁眼我瞧瞧。”

    林微闭着眼不说话。

    香昙往前凑了凑，“睁眼呀，再不睁眼我可就亲你了。”说着慢慢向前，等到离那苍白的薄唇还有一指距离的时候，看到那双眼睛猛地睁开。

    香昙哈哈一笑，“还真以为我会亲你呀？你可是大将军的人，我要是亲了你，岂不是要被大将军逐出去？妈妈我在这销金窟呆惯了，可千万不能走，不然去哪找这么一群身娇体柔的小宝贝来赚钱呀？”

    林微抿了抿唇，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那个惨死的妓女又在眼前浮现，他眨了眨眼，呼吸逐渐急促。

    香昙这才满意，伸出食指在他脸上点了点，刚想说话，门外却传来龟奴的声音，“妈妈，从震字府送来的那个小丫头醒了，现在又哭又闹要寻死，红拂按不住她，想叫妈妈过去。”

    林微被香昙折磨的头晕眼花，加上背后伤口疼痛难忍，只想一头晕过去才好。听到门口龟奴尖细的声音本不欲多想，却蓦地反应过来那个从震字府送来的小姑娘是谁，猛地瞪大了眼。

    “一群没用的东西，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就把你们难住了。”香昙骂骂咧咧起身，看到林微瞪向她的目光，又软下语调弯腰笑眯眯地说，“小阿之，你先在这乖乖养伤，把伤养好了妈妈再来和你玩。”

    说着，香昙便起身撩开挂着的红纱帐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你用的那药，性猛但是效果却真是极好的，想来明日也就能下地了。我可和你把话说到前头，你瞧着也是个懂事的，想必不会和我玩自绝那一套。其他的嘛，这屋子是当年小阿梅来的时候住的，这每一个摆设都是他当年精挑细选摆着的，就连那窗边的花，都是他亲手栽的。你呢，没事可别乱砸东西，不过那架上的书，你若是闲来无事倒是可以翻看翻看，那也是小阿梅当年日日细读的。”

    看到林微一副愣怔着听进去了的模样，香昙扭着腰转身，一边戏虐地说，“啧，到底谁是你主子呀？”一边打开门跟着外头龟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