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无
“别……别告诉主子……” 漫天飞雪下,眉眼如画的人满脸鲜血躺在他怀中,直勾勾盯着他不住的恳求……那么美好的人,那么鲜活的人,就这样要离去了…… “阿梅……阿梅……”林微痛苦的蹙着眉辗转反侧,口中喃喃不已。 叮……叮……叮…… 清脆的驼铃声自远处而来,将他从这场无法逃脱的噩梦中唤回。他废力睁开眼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入目是十分简陋的马车顶,一朵已经退了色的重瓣莲花正冷漠地注视着他。 他撑着地缓缓坐起身,车外寒风咻咻,听声音长队像是已经行至两山之间,此起彼伏的诵经声夹杂着烈风的呼号声在山谷中回荡,消失于天际。 不知道到哪里了,一路上竟没有找到一个能够逃脱的机会。 林微神色郁郁,仰头看着车顶莲花,思绪却放空。 一出城他便想要找个机会脱离队伍逃出去,却被前后左后的僧侣夹在中间,怎么都寻不到机会。他身子骨本就虚弱,又骤逢噩耗,焦虑下竟晕在了队伍里。许是此次前来的僧侣众多,寂空大师也未曾发现他不过是个假冒的,只道我佛慈悲,让他呆在盛放经文的马车里随着大队前行。这下,便更是难以循着机会了。 他一路藏在马车里躲着周灵玉,用饭也只敢在队尾偷偷地啃两口干粮,解手时却总有两三个瞧着地位颇高的僧人同行,一路下来,他也觉得有一丝不对,这些僧侣,像是在看压着他似的。 “马车里是?”外头一个粗犷的男音响起,林微猛地一惊。 “阿弥陀佛,我等随贵人一路而来,车中带着九百九十九本佛祖箴言,望贵人安康。”这些天总是在他身边打转的僧人无讹慢吞吞地说。 外头又是一阵骚动,像是那个声线粗犷的男人在同旁人商量着什么,良久,他高喊,“开关放行!” 伴随着一阵阵的号子声,前方山谷遥遥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林微吞了口唾沫,想起阿梅曾对他说过的话。“雁荡关以西,就是西二门。为着上八门各司其职,管辖地内的平民不得擅自出入。雁荡关以东是南三门赵家的管辖地,早点不少平民偷偷越过雁荡关去往冈仁波齐朝圣,屡禁不止下,赵二爷就叫人用精铁制成的巨门封了雁荡关,若要进出须得看守的侍卫唤一百武艺高强的军爷一同拉下巨门,才能通行……” 所以,他这是在雁荡关,就这么浑浑噩噩下,他竟已到了边关。 西边是什么样子林微知之甚少,只知师母原是乾字门张家养女。因着师母早逝,周师对西二门总是讳莫如深,不肯多言,每每谈及也只是长叹,而后说,“如若有缘,你便自行去吧,若不然,便罢了。” 却不想他真有来到西二门的一天。 马车缓缓向前,将闸门落锁的巨响抛在身后。林微心中砰砰直跳,双手捏拳。忐忑间,天色渐晚,外头有小沙弥窃窃私语,说既然已经进了西充,怕是明日就能护送着贵人到西帛城。 要到西帛了……林微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前面车门被轻轻敲响,“空无,出来用些汤饼吧。” 空无是这些天他的化名。那日空寂大师盘腿坐在马车中,望着从昏迷中醒来的他问法号,他慌乱之下说了个“梅”字。空寂大师只道阿弥陀佛,若是“空没”,便同先前了字辈的师兄撞了号,不若改为“无”,可好。 于是他就叫做空无了。 眼瞅着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林微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遥遥看到队头的周灵玉一行已经安置,这才放下心来下车,对着无讹笑了笑,“师叔。” 无讹长着一张国字脸,说起话来总是瞪着一双大眼瞧着凶横恶煞的,实则却最是耐心不过。他怀里拢着个小布包道,“空无,先陪我去前面小树林方便一番吧。” 林微点了点头,两人相伴而行。过了雁荡关一路向西,景色与关外大不相同。高高的山上见不到几棵树,两旁也净是枯黄的草,到哪里找小树林呢? 林微随着无讹走了许久,一双眼将周边看了又看,怎么都找不到隐蔽的地方,这样一走,便离着大部队越来越远了。 眼瞅着转了个弯踏上一条小路,已经看不到送亲队伍的影子,无讹突然停住脚步,道了句“阿弥陀佛。” 林微站在无阿身旁,略有些疑惑地看向这个一直看守着他的和尚。 “阿弥陀佛,冈仁波齐护佑众生。”无讹瞪着眼看着林微,语气却无比温和。他将一直怀抱着的小包裹递给林微,捏着佛珠又道了句,“冈仁波齐护佑众生。”而后转身念着经文缓步离去。 林微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无讹离去,而后打开包裹,在夕阳的余晖下看到里头放着四个面饼,一个空碗,一个葫芦水壶。 这些大师早就是到他不过是个假和尚,却硬是拦着他,等过了雁荡关才放他走……那他们知道他是谁吗?亦或者,他们知道坎字府的那场大火……与他相干吗? 林微慢慢坐在干枯的草地上,感受着西充高原傍晚凌冽的寒风,许久不曾思考的脑袋一深入想什么东西就痛,他锤了捶脑袋,像是要敲开什么阀门。 那等子乱糟糟的情况下队里多了个假和尚,若说寂空大师不知他身份,也实在是勉强。记知他身份,便也之藏匿他会有什么后果,为何还要…… 林微撕了一小块馕饼,仰头看遥远的天际,一座雪山与连绵的山峰中拔地而起,夕阳的余晖照耀在山顶,为山峰添了一抹圣光。 “冈仁波齐护佑众生……”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