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吴世豪赶回队里的时候,办公楼的露天停车场上已经停了不少车,其中一辆更是在车门上印着“警务督察”四个鲜明的大字。 好嘛,连督察队都赶过来了,看来是吃定自己了。 吴世豪随手关上车门,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衣领,抬头看了眼自己在三楼的办公室,无所谓地轻轻笑了一下之后,昂首阔步地就走了进去。 杨锦辉正坐在刑警队队长办公室的沙发上,他身边坐着的是市局特警支队的支队长吴永伦,对方看见杨锦辉手腕上的伤痕,心疼得直摇头,不住地安慰道:“小杨,你真是受苦了。” 坐在吴世豪办公椅上的是钱副局长,他正在翻看之前刑警队给杨锦辉做的笔录,神色严肃。 在办公室里,除了刑警队的几个倒霉鬼之外,还站着两名臂章为督察的“警中警”,他们接到命令后就从市局督察支队赶了过来,准备着手开始调查临港区刑警队在处理杨锦辉一事上的违纪问题。 刚走进大厅,有人看见吴世豪,赶紧走到他身边低语了一阵。 吴世豪点了下头,反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说道:“没事儿。我敢拘他,就不怕他报复。” 敲了敲门之后,吴世豪身姿挺拔地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看见坐在自己位置上的钱副局之后,他虽然穿的是便服但是也立正行了个举手礼。 “吴世豪报道!” 本来只是闷坐着的杨锦辉看见吴世豪进来之后,牙关一响,当即就站了起来,他指了对方就大骂道:“混蛋!你有种向领导说清楚昨晚诬陷冤枉我的事!” 吴永伦一听杨锦辉居然骂起了人来,赶紧站起来拉了拉他,“小杨,你莫要激动,钱局和督察的同志都在这里,肯定会还你个公道的。” 吴世豪扭头看了杨锦辉一眼,面无惧色。 钱副局搁下了手头的笔录文件,双手扣在桌上,用一种领导惯有的缓慢腔调问道:“吴队长,据说你昨晚非法拘禁了这位新调过来的小杨同志,也不做个核实调查,甚至对他滥用警械,乃至刑讯逼供?” “钱局,就是一场误会而已。我在这个刑警队长的位置上干了这么多年,知法犯法的事儿我能干吗?”吴世豪的情绪比杨锦辉要平稳得多,他条理清晰地讲了自己昨晚是如何接到手下兄弟的求援,然后如何在看到兄弟们都被打倒的情况下智擒了当时被他当成是袭警犯的杨锦辉,接着又如何将对方带回了临港刑侦大队,其间,在他对杨锦辉做简单的询问之时,对方暴怒之下甚至损坏了审讯室里的一些电子设备,考虑到天色已晚,自己只好让兄弟将他带去了留置室,至于对方身上的伤痕那是强制传唤中不得已留下的,因为不用到电警棍的话,很可能自己也会受伤,而手铐对犯罪嫌疑人的用法则没有半点违规,杨锦辉的手之所以会受伤也是因为对方强行挣扎造成的后果,与他们无关。 “在对杨警官进行拘留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他,他又拿不出警官证,我怎么知道他是真警察?事实上,我还有一个兄弟被这位杨警官打得肋骨骨折,正躺在医院里。”吴世豪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杨锦辉。 “我多次向你们提出核实身份,可你们根本不予理会!还有之后你在审讯室对我做的那些事情……”杨锦辉的话到了一半又吞了回去,他恨恨地看着吴世豪,深感自己算是彻底入了这无赖的圈套。自己当时要是没那么冲动就好了。 “请问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当着局长和督察同志的面,请你说出事实,如果是真的,我一定认账,绝不抵赖!”吴世豪大声地问道。 “你!”明知吴世豪是在故意激怒自己,可杨锦辉还是没法不生气,他所受的伤害岂是表面这点伤这么简单,三十多年来未曾受过的侮辱,他在昨夜都受尽了。 可要他当着领导和同仁的面说出吴世豪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又叫他这个汉子怎么说得出来,难道他真要说被吴世豪趁机侮辱猥亵了他吗?监控录像都没有,就算自己说了出来,对方不认账的话恐怕也没人肯信,只不过给自己徒增笑柄罢了。 使劲地攥了攥拳头,杨锦辉只好忍气吞声。 “我很抱歉,杨警官,我这个人在执法的时候是略显粗暴了一些,让你受到了不必要的伤害。不过你对我们出手也不轻。”说完话,吴世豪冲门外喊了一声,“小王,你进来下!” 在外面忐忑不安围观的小王听见吴世豪叫自己,赶紧钻了进来,他的眼角还有一些淤青,全拜昨晚杨锦辉所赐。吴世豪一把拽过小王,将对方的衣服往上一掀,又露出了几处淤青。 “钱局,您看,我的兄弟也没占什么便宜。咱们干刑警的半夜都不休息,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保一方平安!听见兄弟被嫌疑人打了,我这个做队长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我总不能天天要兄弟们保一方平安,结果他们的平安却没人来保吧?!我承认,我昨天出手是有点重,呵,不过话说回来,大家都是公安系统里的,遇到兄弟被嫌疑人打的这种事谁不会有点过于激动呢?” “是他们先动手的!我昨晚去探望牺牲战友的父亲,陪老人家聊得晚了些。我正准备回家,结果遇到他们三个盘查,我已经给他们看了身份证,可他们却说还要带我回去调查,说我涉嫌嫖娼!这简直就是无中生有!我叫他们给我看看警官证,结果他们却趾高气扬地说我没资格看,,这种情况下我才动手的!在当时我根本就无法确定他们是不是警察的情况下,请问这怎么能叫暴力抗法?!还有,警车一到,这位吴世豪队长一过来,我就赶紧住手想向他解释情况,可他却用电警棍偷袭我,真他妈没种!”杨锦辉说着说着,嘴里不知为何又多了股臭袜子的恶心味,气得他忍不住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钱副局的目光缓缓转到了吴世豪身上,对于这个善破大案要案的爱将,他有时候真是又爱又恨,要不是对方执法过程中太多瑕疵,经常被投诉甚至被检方找麻烦,或许对方早就被提升为支队长了。相较吴世豪所言,钱副局长显然更相信杨锦辉的话,只是为了顾全大局,有些东西他也不好直接表态。 “这件事,我看大家都有误会。不过吴世豪!你手下连警官证都不出示就要抓人,这就完全违规了,也不能只怪杨警官动手。还有你,看看杨警官脑门上的伤,手上的伤,你明显执法过度!”钱副局操着官腔缓缓站了起来,他的时间很宝贵,要不是考虑到杨锦辉的特调是李副市长亲自过问的,他也懒得过来。 听见钱副局这番话,吴世豪知道大局已定,他乖乖地低下头,做出副反省的样子,眼里却是不动声色的笑意,这一局,可不算他输。 走到了杨锦辉的身边,钱副局面露亲切地一把握住了对方的手,柔声劝道:“小杨,这件事你真是受委屈了!放心,我一定让督察的同志好好调查,给你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你也是,怎么回来不给这边公安局说声啊,也好让我们为你接风嘛,呃,你看刑警队这边事情还是挺多了,我们一直在这里也不方便。要不你今天先回去休息下,晚上等工作忙完了,我叫你家吴队长给你安排个接风宴席,也好让你早点融入咱们龙海市公安局这个大家庭。” 杨锦辉被钱副局热情关怀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扭头又看了眼低着头不知是在反省还是在暗自抱怨的吴世豪,之前还气极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 “局长,我并不是为我自己的遭遇感到有多么不平,我只是为咱们警队里有他这种人感到耻辱!我都能被打成这样,要是换了普通老百姓,或者真的犯罪嫌疑人还不知会被整成什么样呢?!咱们国家是讲法治,身为维护法纪的警察,更得依法行事,他这么做,显然是……” “好啦,好啦,小杨,你是个好同志,这一点组织是肯定的!吴世豪,你还不过来给杨警官道歉!”钱副局长满脸堆笑地看着试图讲大道理的杨锦辉,内心里不由觉得这年轻人怎么有点缺心眼,这些官话套话他们谁还听得少了? “对不起,杨锦辉警官,是我没管好手下人,自己也太过冲动,让你受罪了。”吴世豪走到了杨锦辉的面前,他站直了身子,飞扬跋扈的眉毛下,那双阴鸷的眼里透着一抹寒光。 “是啊,小杨,局长都发话会给你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了,你就别生气了。”特警支队的吴永伦也走了上来,他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马上就要退居二线了,实在不想在自己最后的任期里还要为下面的人操心。 领导都在劝,杨锦辉也不可能不给他们这个面子。他捂着自己被电伤的腰,沉默了片刻,又说道:“我可以请他们把我的雅马哈还我吗?我想先回家休息下了。” 雅马哈?吴世豪微微一愣,慢慢回想起昨晚刚到现场时看到的那一幕,杨锦辉的身后当时的确是一辆摩托车,不过他也没太在意那车是谁的,毕竟他想的只是把这个敢打警察的人弄回来好好收拾一顿。 小王也明白了这茬,他瞪了下眼,尴尬地看着吴世豪,摇了摇头。 “对不起,昨晚一时疏忽,我们忘记把你的车一起弄回来了。”吴世豪暗自骂了声娘,忍不住怪自己这帮属下真是有本事惹事,没本事擦屁股。 “我就算是犯罪嫌疑人也有财产不受损失的权力对吧?!”这辆摩托杨锦辉才入手半个月,花了他大半个月的工资,对他这个只靠死工资吃饭的人来说,可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也难怪他这么生气。 “你别急,回头把车牌和型号告诉我,一周内,我一定还给你。”辖区里摩托车电瓶车的盗窃销赃这条线吴世豪心里有数,他相信用不了一周的时间,他就能让那帮小子乖乖地把车自己送回来了,做了十多年的刑警这点本事也没有的话,那干脆别做警察算了。 “哼!”看着吴世豪这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杨锦辉更觉面子搁不住,大步就走了出去。 “你啊,注意点影响,都惹多少回事了?要是检察院那边执意要调查你,我可不会保你!”钱副局出门的时候指着吴世豪又教训了一通,顺便对一旁的督察队的人吩咐道:“这次的事要严肃处理,这个杨锦辉是李副市长钦点的人,不能让他回头告到李副市长那里去了!” 特警支队的支队长吴永伦看钱副局都走了,自己也赶紧跟了出去。 “老吴你可听到钱副局的话了,可别怪兄弟们啊,话说起来,你也真是的,何必那么较真呢!” 等办公室里的人都散了,来自督察支队的警务警察才冲吴世豪笑了一下,他清楚对方这脾气,也清楚对方那狠辣的手段,那个叫杨锦辉的估计这次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怎么敢怪你们呢?别扒我这身衣服就行。还有,处理结果尽量多拖一阵吧,我这手头还有案子呢。”吴世豪无所谓笑了下,摸出烟来散给了对方。 “工作狂说的就是你这种人,都要被处分了,还想着破案子,真是嫌荣誉证书不够啊。”警务督察哈哈一笑,接过了吴世豪递过来的烟。 吴世豪低头吸了口烟,半眯着眼抬起了头,戏谑地说道:“我要哪破玩意儿干吗,一文不值,还不如给我换成大米呢!对了,这姓杨的好像有点来头啊?他到底干吗的?我怎么不知道特警队那边有新领导要上任了?” “你整天忙案子哪有时间关心咱们内部动态。告诉你吧,李副市长提出要争取建成一支全国示范性的特警突击队,这不才投入了大量人力财力在临港区新修了一个特警训练基地吗?考虑到咱们临港区是龙海的门面,李副市长准备把临港区特警大队专门拎出来重新组建一下,搞成突击队。人家李副市长可是有心上进的人,这刚来龙海没两年当然想搞出点政绩了。这姓杨的小子是从平青市特警队专门请过来帮忙创建龙海市特警突击队的新头头,据说还要让他担任全市特警队的总教官呢。喂,总教官啊,这官可比你我威风多了。” “总教官算什么?想想当年林冲还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呢,也不过是个给人干了老婆还逼上梁山的家伙而已嘛!”吴世豪闻言大笑,他那双血丝还未完全褪去的眼里微微一沉,又问道,“那么临港特警队现在的队长老陈呢?” “你就别担心他了,他可爽了,直接去交警队那边做教导员了。” “妈的,这次他可是捧上香饽饽了!老陈也是,这种事也不会和我说声,要是早知道,我干吗去惹那姓杨的,这下可好,冤家路窄,以后我这临港刑警队的一把手少不了得和这特警队长碰面。”得知杨锦辉即将担任自己辖区内的特警大队负责人之后,吴世豪微微皱了下眉,现在各个警种的合作越来越紧密,刑警和特警一起出任务的情况比比皆是,自己那么整了杨锦辉,难免对方以后不会使什么绊子。 不过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后的事就走着瞧吧。 摩托车丢了,手机也找不着了,还好钱包拿了回来。 不过即便如此,杨锦辉身上的伤痛和内心的愤怒却一点没少,想到吴世豪刚才那副无耻至极的嘴脸,他的太阳穴就开始隐隐作痛。张大伟有些尴尬地站在杨锦辉面前,看着对方面无表情地清点了一下钱包里的东西,然后冷冰冰地对自己说了声谢谢。他现在十分庆幸昨晚自己处理杨锦辉的态度和方式,不然真把对方双手拷残了,上头非把他们刑警队的人统统搞翻不可。 “对不起。”张大伟偷偷瞥了眼杨锦辉冷硬的表情,壮着胆子地低语了一句。 杨锦辉收好自己的钱包,抬头看了眼这个昨晚对自己还算温和的刑警,轻轻点了下头,郁郁不快地离开了办公室。 钱副局长在办公楼的门厅简单地安慰了杨锦辉几句,借口公务繁忙,随即便上车走了。特警支队的吴永伦看见事情已告一段落,终于松了口气,他也是没想到杨锦辉会遇到这种倒霉事。 “小杨,现在特警突击队的训练基地正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估计还要过几天才能正式启用,这几天没事的话,你可以在家里好好休息下。” 顺便养养伤这句话吴永伦倒没说,他怕杨锦辉听了多心。 “谢谢支队长关心。”杨锦辉的脸上这时候才换上了一点笑容,“我想明天就过去看看,顺便认识一下各位同事们。” “哈哈,你别急,刚才钱副局说了,今晚要给你准备个接风宴,我一会儿就去安排,晚上到时早点过来。”吴永伦哈哈一笑,用力地拍了拍杨锦辉的肩膀,听见对方这么说,他的心也放下来了。 “对了,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赶紧去医院看看。”吴永伦看到杨锦辉包裹着的双腕,有点担心。 “没事,都是皮肉伤。我一会儿去上下药就好了。” “要我开车送你去医院吗?”看得出来,上面的领导对杨锦辉很看重,吴永伦虽然是上头的支队长也免不了有些讨好。 “不用,您还有事要办吧。我自己坐车去就得了。”杨锦辉连连摆手,笑着朝大门口走了去。吴永伦拗不过杨锦辉,也只好任他自行离开,看着对方挺拔的背影,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叹息着摇了摇头,这小子看起来是个耿直的人,只怕以后会在龙海市的官场上吃亏啊。 杨锦辉离开临港刑警队之后,去附近医院简单地处理包扎了一下手腕上的伤口,顺便检查了下自己被吴世豪殴打过的地方是否有骨裂或者骨折的情况。确认身体没什么大碍之后,杨锦辉就急匆匆朝家里赶去了。昨晚出门前,他就给父亲说了自己去看望战友的父亲,结果这么一晚上没回去,对方一定急坏了。 “噢,小杨,你可回来了,你爸下来望你几次了!”楼下遛狗的老刘看见杨锦辉一路小跑着过来,笑着和他打起了招呼。他是看着这孩子从小长大的,听说对方已经在平青市公安局里做了不小的官,可身上却一点架子也没有,这次杨锦辉能调回家乡,老刘是打从心眼里为他高兴,也为龙海市高兴。 “刘叔,您好,遛狗玩呢。”杨锦辉停下了脚步,他家还是二十多年前父亲单位集资修建的老旧楼房,这二十多年来,附近不少邻居都买了新房子,搬出了这个逐渐被边缘化的地方,而有着二十多年交情的老邻居则显得更为弥足珍贵。 他抬头看了眼自家所在的六楼,想到自己一整晚没回家,估计可把家人急坏了吧。 “呵呵,快回去吧,这么大了就别让你爸操心了。” “知道了,多谢您,刘叔。”杨锦辉客气地给老刘道了个谢,几步就跑进狭窄的楼道,一口气冲上了六楼。 都到了家门口,杨锦辉往裤兜里一摸,心里顿时大叫了一声不好,原来他不仅弄丢了手机,就连钥匙也给丢了。无奈之下,杨锦辉只得硬着头皮敲起了自家大门。 “哥,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温柔甜蜜的声音让杨锦辉紧张郁闷的心情缓解了不少,门一开,一名清纯朴素的女孩站在门口,正笑眯眯地望着他。 “婷婷,爸呢?”杨锦辉一边脱鞋,一边往并不宽敞的屋里张望了起来。 “爸出去买菜了。你去哪儿了,昨晚怎么没回来?”杨锦辉正在读大学的妹妹杨婷婷发现了他额头上的伤痕和手腕上包扎着的纱布,语调也从愉快变得担心。 “没事。昨晚回来的路上遇到个贼,抓捕的时候受了点伤,协助同事处理完都天亮了。”不想让家人知道自己所遭受的委屈,杨锦辉只好撒了个谎。 杨锦辉一边“解释”,一边脱下了外套,走向了被改造成了一个小隔间的客厅阳台,推开贴满了旧报纸的玻璃门,一张小小的钢丝床上散落着几本警务和法律相关的专业书籍,床尾则是一床叠得像豆腐块似的薄被。 一宿都几乎没睡,身子骨又被折腾了许久,杨锦辉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有些受不住了。 “好了,趁老爸还没找我麻烦,先让我睡会儿。我在外面吃了东西回来的,吃饭不用叫我了。” 他把床上的书堆放到了紧贴着床头的柜子里,脱了鞋就躺了上去,冲妹妹做了个一个鬼脸。 因为家里只有不到60平米的面积,杨锦辉不愿意委屈了心爱的妹妹,他和父亲商量了之后干脆把客厅的阳台封起来,再稍微占了点客厅本就狭小的空间,放了个塞书和衣服的柜子,摆了张钢丝床,这就成了他的“卧室”。 好在杨锦辉高中毕业后就出去当兵,从部队退役回来后又进入了平青市新成立的特警队效力,直到今年才调回来,除了母亲去世的那一年,平时他能在家里住的时间往往不到半个月,作为一个物质欲望很低,一心扑在工作上的男人,这小小的隔间对他来说也足够凑活了。 看着杨锦辉一米八五的大个蜷缩在一米七的钢丝床上,杨婷婷心里很不是滋味。 父母都是下岗工人,他们家的经济一直不好,后来直到哥哥工作了才略有好转,可是给重病的妈妈治病以及她这些年读书都花了家里不少钱,几乎全是哥哥一个人抗下来的,要不然他们家或许早就能换个大些的房子,更不用委屈都已经当上正科级领导的哥哥了。 “哥……”杨婷婷忽然轻轻趴到了杨锦辉的身上,她抱着自己的哥哥,就好像抱住了这个世上最值得依赖的人。 “去,去,多大了,还和我撒娇?男女授受不亲啊,你赶紧去帮爸做事,顺便帮我美言几句。” 杨锦辉有些困倦地看着妹妹,嘴角的笑容既有一丝无奈又有一丝欣慰,虽然每年能回家的时间很少,但是这个妹妹却一直和自己这样亲。 被杨锦辉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杨婷婷这才坐了起来,她起身替杨锦辉拉下了窗帘,又牵开被子搭在了对方身上,退出去的时候把玻璃门轻轻地带上了:“哥,你休息吧。” “嗯。”杨锦辉点了点头,放心地闭上了眼,这就是家给人的归属感,一个可以让人安心的地方,想到这些,杨锦辉心头的郁愤屈辱之气也顿时消了不少。 临港区刑警大队的办公楼里就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似的,各个科室小组都在为手头的案子继续忙碌着,而被损坏的一号审讯室也被人很快清扫干净了。 会议室里,吴世豪看了看腕上那块黑色的江诗丹顿,对在座的各中队负责人以及业务骨干点了下头,说道:“好吧,抓紧时间,把大家手里各个案子的进展和新搜集到的信息一起拿出来讨论一下。” 说实话,即便张大伟很看不惯吴世豪这个顶头上司的一些行为,但他也不得不佩服对方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看着吴世豪一边听着大家对于最近发生在辖区内的一些相对严重的刑事案件的进展报告及案件分析,一边及时地提出自己的想法,张大伟也认真地做着笔记,想多学一点,毕竟,老刑警的工作经验可是让他们这些后辈受益匪浅。 最近半年,临港区都没有发生过恶性命案,所以大家的工作压力也相对较小,处理其他案子也变得游刃有余。不过即便如此,这样的一个常规碰头会也开到了下午五点。 “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散会。大伟,小徐你们留下来。” 散了会,吴世豪整个人也跟着变得轻松了下来,他干脆把双脚放到了桌子上,舒舒服服地窝在椅子里,指间又夹起了一根烟。 张大伟合上笔记本,快步走了上去,他以为吴世豪大概会问些昨晚关于杨锦辉在留置室的事。 “你们辛苦一下,带几个兄弟去把猴子、刀疤强这几个家伙给弄回来,姓杨的车他们肯定知道在哪儿。”在临港区这么多年,吴世豪闭上眼都知道辖区里到底有几颗耗子屎,这些人平时虽然也常给他上供,可这时候也容不得自己做不了他们的菩萨了。 跷着腿坐在宽大的椅子里,吴世豪悠闲地喷出了一口烟,不管怎么样,他昨晚算是好好地爽了一把,想起上午杨锦辉那副被自己逼至窘迫的模样,就算这次被督察处罚一下也是值了。 躺在床上的杨锦辉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只可惜他的梦并不是那么美好。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张审讯椅上,双手被反拷双脚亦不得自由,一双可恶的手狠狠地拧着自己的乳头,而自己的阴茎竟不知羞耻地在上翘。他很想大叫不要,可嘴里却溢出一股咸涩的臭袜子味道,堵得他一阵憋闷。浑身猛然一颤,杨锦辉一下就睁开了眼,下身的肿胀让他感到一阵不适和烦躁。他悄悄把手探进了被子里,拉开拉链捏了捏自己的裤裆,脸上忍不住一红:该死,这么个恶心的梦居然让他遗精了! 杨锦辉闷闷地打推开了玻璃门,看见老父正坐在沙发上认真地捏着五颜六色的泥人,茶几上已经放了不少捏好的泥人,个个栩栩如生,这些都是杨父用来补贴家用的小玩意儿,对方说是拿社保金之后不再出去打工的日子太过无聊,既然有这门手艺干吗不发挥一下余热? “爸。”杨锦辉缓步上前,本打算去洗个澡的他,还是坐了下来。 杨父推了推老花镜,抬头看好好地上下打量了儿子一下,慢条斯理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弄一身伤回来。” “呃,没事儿,就是昨晚顺便抓个贼,不小心受伤了。”杨锦辉轻轻咳嗽了一声,头急忙转向了一边。 杨父不动声色地看着杨锦辉的神色变化,手上的动作却没停,“锦辉,我知道你爱工作,可是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别忘了你也有亲人。你要是受伤了,我和你妹妹都会难过。” “做警察的谁没受过点小伤,不要紧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别忘了你儿子可是特警队的队长,下次我不会对歹徒再那么客气了,这次是我疏忽了。”杨锦辉听得心头一酸,父亲还不知道自己昨晚到底遭遇了什么,可这时候他也只有强颜欢笑,不让家人为自己操心是他一直以来的原则。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他必须得坚强。 “儿子,说实话,我倒希望你就是个普通人,没那么大责任也没那么大风险。不过爸真心为你骄傲,你这样的好警察是咱们老百姓的福气。” “放心,儿子绝不让你失望。”杨锦辉的脸上坚定的微笑说明了一切,做警察所遇到的一切的艰难困苦在家人的支持面前都微不足道。 和父亲聊了一会儿,杨锦辉这才借口洗澡脱了身。 老房子的卫生间采光极差,阴暗而狭窄,身形高大的杨锦辉站在里面,难免有几分局促。 站在淋浴下面浇湿了整个身子之后,杨锦辉抓起肥皂就朝身上抹了去,身上的好几处伤口被重重地抹到,带来了一阵疼痛的感觉,伴随着疼痛而来的仍是让杨锦辉无法忘记的屈辱。他烦躁地使劲甩了下头,试图抛开那些不好的记忆,手仍然恪尽职守地搓洗着自己的身体,好像要将吴世豪留给自己的噩梦一并洗刷殆尽。搓到下身时,杨锦辉的手一个不留心就碰到了自己的阴茎,他微微一愣,忽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攥住了胯间那根软垂的东西,下意识地剥开了包皮,手指一圈就环住了敏感的龟头轻轻地摩擦了起来。随着耳垂开始发烫、嗓子开始发干、乳头开始发胀,杨锦辉的身体变得更加灼热,随即,一声低沉而压抑的呻吟自然而然地从他的鼻腔里溢了出来。而正是这一声称得上性感的呻吟唤回了杨锦辉的理智。 平时为了保证训练效果,也为了保持在军营中养成的良好生活作风,杨锦辉对自己的性欲一直很克制,每个月也只是实在憋得难受的时候自慰一两次,正常发泄一下。虽然杨锦辉不想承认,尽管昨晚的遭遇充满了屈辱和痛苦,但是性欲畅快发泄却也给了他食髓知味的异样快感,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心原来也会有如此软弱的一面。 吴世豪那嘲弄的嗓音、冷蔑的目光,以及那双恶魔般的手猥亵自己时的触感,让杨锦辉一阵阵地感到心悸的同时,也让他多了一丝难以抑制的羞耻兴奋感。 猛然抬起双手在自己脸上狠狠地拍打了一下,杨锦辉一把抓下淋浴调到冷水就往自己蠢蠢欲动的阴茎冲了上去,继而又冲着自己的脸和身体一阵狂喷。 “啊……”欲望被强行压制让杨锦辉的面上露出了一丝痛苦,但是随着欲望减退,他的神色也慢慢变得轻松了。当密集的水珠顺着杨锦辉硬朗的面颊滑落下来之时,他那副斜飞的剑眉之下,微敛的双目中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沉默与坚毅。 下午五点左右,特警支队的吴永伦支队长果然打电话去了杨锦辉家,正在洗衣服的杨锦辉连手上的肥皂泡都来不及擦就从妹妹手里接过了电话。 “小杨啊,一会儿六点记得来人民街的金鼎大酒店。今晚可是你的接风宴,动作麻利点哦!” “支队长,其实完全没必要给我搞什么接风宴……” 不等杨锦辉说完话,那头的吴永伦赶紧打断了他:“诶,这是什么话!你可是咱们龙海市特警队的人才啊,就算钱副局长没这个意思,我这个做头头的也肯定不能亏待你。呵,昨晚遇到那事,你大概也不太痛快,晚上过来玩玩,消消气也好。” 听见吴永伦又提到昨晚的倒霉事,杨锦辉的面色不由多了分尴尬,毕竟,他只是刚调回来的,领导的话不听也不好:“好的,我一定准时到。” 挂掉了电话,杨锦辉赶紧又往卫生间跑,他得快点把衣服洗完,从他家所在的这片老城区去人民街那边得花上不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