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对嘛，我就是傻小子嘛，想嫁人也没人要嘛。”吴志强噘着嘴，一边往垃圾桶里扔烂叶子，一边嘟囔。他早就把杨婷婷和杨锦辉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然后感到自己在地位不管是在自己家，还是在杨家，都是最低的，看来以后得养条狗或者养只猫，提升下自己的地位才行。 “你在瞎嘟囔什么呢？菜还没摘好？”杨锦辉走出房间，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絮絮叨叨的吴志强，他最看不惯大老爷们儿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 “我啥也没说啊，队长！”吴志强赶紧坐直，要知道在特警队里，杨锦辉对他们的坐姿都可是有严格要求的。 杨锦辉白了他一眼，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问道：“对了，这个月的监外执行申请书交上去了吗？” “交上去了，不过那边还是没个准信。说还要研究研究。”吴志强想到吴世豪那档子破事，心情也变得有些沉重，不过平青监狱那边比起之前冷冰冰拒绝的态度，这次的态度显然是有了松动，月初他父母就去监狱看望了吴世豪，对方现在住在监狱医院里，有轻刑犯照顾，人也比之前法庭上看到的气色好了一些。 杨锦辉点了下头：“我问过了，他们说你哥才进监狱就保外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了，舆论影响不好。得等这事冷却一段时间之后，再做考虑。” “我也知道我哥这人是真混账，他犯了那么多罪，牢底坐穿也是应该的。不过他现在身体这样实在不适合待里面，他自尊心那么强一个人，现在像个废人似的，还被关着，我怕他身体没垮，心里就先受不了了。”吴志强叹了口气。 在屋里帮杨锦辉收拾衣服的杨婷婷，一出来就看到了又有些垂头丧气的吴志强，她刚想说什么，突然听到自己哥哥声色严厉地训斥起了对方。 “吴志强，你始终是吴世豪的亲弟弟，别人骂他就算了，他也该被骂，可我不想听到你这个做弟弟也在我面前骂你哥。他为自己做错的事情已经付出了代价，他也愿意真心悔改，作为家人，这个时候你更应该支持他、理解他。”杨锦辉一脸严肃，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这样的强硬语气和吴志强说过话了。 吴志强被杨锦辉训得一愣一愣的，其实他也就只敢背地里这么叨叨几句了，在家里父母面前，他压根不敢提哥哥两个字，就怕惹二老难过，更怕勾起小侄女的伤心。不过他很快就想到杨锦辉才是这个世上最有资格骂自己哥哥的人，而他都能选择原谅包容对方，那自己是不是对哥哥太苛刻了一些。 “我错了，队长。你说的对，这世上我哥能依靠的也只有家人了，不过我也没放弃他，我只是有时候真觉得他这人不够意思。你对他那么好，他怎么忍心……”吴志强咬了下唇，夹在杨锦辉和吴世豪中间，他的确难做人。 杨锦辉也不是不能理解吴志强的为难，但是这个世上，谁又活得容易呢？吴志强如此，自己如此，吴世豪更是如此。 “我说了，之前的事情就算过去了，你哥受到了法律的惩罚，当众给我道了歉，我原谅他。他这人也活得挺难的。”杨锦辉想起了吴世豪给自己的第一印象，对方浑身带着股寒意，就算脸上笑得再戏谑再嚣张，可那双眼里的光始终是冷的，仿佛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但实际上吴世豪有父母，有兄弟，也有女儿，可这人还是显得那么孤独。 那时候，杨锦辉还并不了解吴世豪那份孤独，现在，他倒是似乎有些明白了。 听到杨锦辉说吴世豪活得挺难的，吴志强怔怔地望着陷入某种沉思之中的对方，他赫然意识到吴世豪这些年似乎有意无意地避开他们这些家人，就算结了婚，也好像不怎么开心，后来嫂子去世，对方日益消瘦，人也变得愈发沉默，难得待在家里时一般都在蒙头大睡，就连圆圆也很少亲近。是不是对方早就意识到会有今天？吴志强不敢再想下去了，他觉得胸口有点闷闷地发痛，他努力想回忆自己小时候哥哥的模样，可是那些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了，他想来想去，脑海里还是只浮现出了吴世豪步入中年之后，那张阴郁的脸。 在厨房里做菜的杨父听到了客厅里孩子们的争执，不由微微笑了笑，自从杨锦辉出事之后，他才真心觉得只要一家人都能在一起，别的什么都不算事。 “小强，菜摘好了就拿进来啊。”杨父适时地喊了吴志强一声，也算是替他解了围。 “好嘞，我这就给您拿来。”吴志强赶紧起身把摘好的菜放进筲箕里送去了厨房。 杨婷婷这时候才总算插上了一句嘴：“哥，志强这人说话耿直，其实也没什么坏心眼，你别那么凶他嘛。他哥出了事，他也是难过的，要不然就不会忍不住在我面前抹眼泪了。” 杨锦辉看到刚还说要心疼自己一辈子的妹妹转头就维护起了男朋友，只好语气缓和地笑了下：“哥当然知道他没坏心眼，不然我敢放心把你交给他吗？ ” 厨房里，杨父轻轻拉住了放下菜后又要出去的吴志强，低声叮嘱道：“小强，锦辉这小子就是很较真，你不要怪他。他要是欺负你，回头偷偷给伯父说，伯父帮你说他。” 吴志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队长他教训得是，我怎么会怪他。” “呵，还有啊，以后不要老是叫他队长了。他现在不是你们队长啦。”杨父虽然没有在杨锦辉面前提过一句关于他工作调动的事情，可是他心里也和杨婷婷一样，顾忌着对方会因此有些消沉，“你既然和婷婷已经确定关系了，以后你随婷婷叫他声哥吧。” 杨父这番话让吴志强的心情一下好了起来，这意味着杨家人对他的全然接纳，今天他能叫杨锦辉哥，那明天就能叫杨父一声爸。 “去把碗筷摆上，再炒一个小菜吃饭咯。”杨父拍了拍吴志强的肩头，笑着说道。 饭桌上，一家人安安静静地吃着菜，杨父不时会给儿子夹点菜，自从杨锦辉在看守所里待了回来，他总觉得对方瘦了，得好好补补。 “爸，您自己吃，别管我。”杨锦辉无可奈何地看着一把年纪才开始溺爱自己的父亲，对父爱又有了新的了解。 杨父点头归点头，可是筷子还是不住往杨锦辉碗里伸去，他一边把菜放到儿子碗里，一边说道：“对了，我想给你们兄妹说个事。” “什么事啊？”杨婷婷好奇地问道。 “社区昨天来做了入户调查，咱们这片啊，要拆迁了。”杨父笑了。 “这是好事啊。”杨锦辉随口应了声，其实这次他出来之后他就在想搬家的事情了，他手里的钱已经差不多够首付，而他的公积金和住房补贴也足够应付以后的贷款。虽然他对住生活环境并没有太高的要求，但是考虑到父亲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也应该让老人家享享福了。 “是的，所以爸想反正这儿都要拆了，咱们这老破小也住了这么多年，是时候挪个地儿了。” “支持！”吴志强马上表示了同意，要是杨家再多个房间，他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宿了。 杨婷婷和杨锦辉默契地一起瞪了吴志强一眼，杨锦辉说道：“爸，你看这样行不？这套房子咱们不动它，回头拆迁了换套安置房，过户给婷婷，算是她的婚前财产。这些年，我手里也攒了点钱，算上公积金贷款，应该也够买套房了，到时候您就和我住一块呗。” 杨锦辉提到的钱里其实还包含了龙海政府答应提供给他的伤残补助与精神抚慰金，那不是一笔小钱，却远远不能抚平杨锦辉受过的伤害。 “哥，这绝对不行！房子是咱爸的，我有手有脚的，你能自己买，我攒攒钱也能。”杨婷婷听到杨锦辉这么说，吃惊而感动，毕竟在中国人传统的观念中，女儿始终都是要嫁出去的，房子什么的一般都会留给儿子，而就算父亲开明平等对待自己和哥哥，这套房作为父母的财产，也万万没有自己独占的道理，更何况她哥落下了伤残之后，只怕是少不了终身治疗，她怎么能占对方这样的便宜。 “是啊，我和婷婷都有公积金补贴，等回头结婚了，我们一起买个房子应该不难。”吴志强也赶紧出声帮腔，这可是他在女朋友面前表现的时候。 杨锦辉看都没看吴志强一眼，也没管老父有些异样的目光，笑道：“婷婷，你要和吴志强结婚了，婚前有房以后嫁过去也更有底气，以后要是被这小子气到了，还能有个自己的住处，不用寄人屋檐下，看人脸色。我相信爸也会同意我这安排，是吧？” 杨锦辉又将目光投向了父亲。 杨父微笑着点了点头，眼里却忍不住有一丝感慨，他就这么两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比起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又一直被大家疼爱着长大的杨婷婷，他反倒觉得亏欠了这个为了家庭背负甚多的大儿子不少。 “也是，爸老了，家里的顶梁柱现在是你，不是我啦。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爸没意见。不过你也不能只考虑你妹的婚姻，自己的事情也要多想想。”杨父叮嘱完杨锦辉，又转头对杨婷婷说道，“婷婷，这事你就别争了，听你哥的话，这房子就算我和你哥的一点心意。爸没什么本事，到了这个年纪，也就希望你们俩能过得顺心如意了。” “爸……”父兄的厚爱让杨婷婷一时心绪浮动，她匆匆低下头，而吴志强也适时地夹了一筷子菜挡住了她泫然欲泣的脸。 “如果爸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在吴志强他们小区附近买套房，这样以后咱们去看婷婷，或者婷婷过来看咱们也近一些不是。”杨锦辉继续说道。吴志强家里的变故，意味着对方肯定要负起为父母养老送终的责任，自己的妹妹嫁过去，和对方的家人住在一起也是人之常情。当然杨锦辉考虑的不仅仅是这一点，他答应过吴世豪，自己会等他出来，那么自己不仅会等他回来，也愿意帮助吴家人照顾对方。虽然吴世豪始终不肯承认那些关键性的证据是他放到网上的，但是杨锦辉却没法装作自己不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就像他自己说过的那样，他还是希望吴世豪下半辈子能好好过活。 “你啊，还是什么都考虑到自己妹妹，比我这当爹还疼咱们家丫头。”杨父有时候真是觉得这儿子真是太宠妹妹了，不过他倒是很乐意看到这样。毕竟他老婆当初病重弥留之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婷婷，千叮万嘱自己和儿子要照顾好家里最小的丫头，现在看来，他们父子也算是没有辜负老婆的期望。 杨锦辉在城管对局正式履职之前，还是回了一次特警队，队里的大家伙儿已经就从吴志强嘴里知道了他即将调任的消息。 “杨队长，你放心吧，我会接好这个班的。”许善存这个代理队长在杨锦辉调离之后，很快就被任命为正式队长。他热情地握住杨锦辉的手，亲自将对方送到了特警队办公大楼门口。杨锦辉回特警队，不仅是为了按照规定交还警服，还有就是想与这位继任队长聊聊关于突击队日后的发展，在他被卷入这起无妄之灾之前，他已经拟定了建立女子特警中队，和加强建设警犬中队的计划，只是没来得及上交而已。他客套地冲许善存一笑，说道：“瞧你说的，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有你领导，龙海特警突击队一定会发展得更好的。以后的事，就全靠你操心了。” “随时欢迎你回来督促我的工作。”许善存连连点头，虽然他因为自己在升职这件事挺高兴的，不过看到杨锦辉眼里那难以掩饰的不舍与落寞，他还是有些替对方感到惋惜。 “督促两个字我是绝对不敢当，不过每个月的特警队开放日，我可能真会过来走走看看，毕竟，这里就像我家一样。”杨锦辉爽朗地一笑，望着特警突击队熟悉建筑物的眼底却生出了一丝缱绻。 得知杨锦辉回来了，原本在训练场上操练的特警队员们，在征求到正在带他们训练的副大队长顾建国的同意之后，纷纷往办公楼这边赶了过来。一身汗臭的队员们，看到正和许善存寒暄的杨锦辉，纷纷站定身形，远远地喊了一声：“队长！” 这一声队长叫的究竟是谁，许善存心中清楚，不过他也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当即就笑着和杨锦辉站到了一起：“队员们来送你了，杨队。” 穿着一身休闲便服的杨锦辉看起来少了几分往日的威严，多了几分亲和，他看着那些喘息急促的年轻人，笑道：“怎么，才训练完吗？还没到开饭时间就跑出来啦？” 女人表达自己感情的时候或许更少些顾忌，第一个向杨锦辉奔来的是翟楠。当初为了收不收女队员，特警队的几位领导也是争执了一番，最后还是杨锦辉一锤定音，认为特警这份工作并不只是男人的专利，任何有能力并且愿意承担这份工作风险的女性也可以加入他们的团队，不过因为突击队的选拔要求远远高于普通特警队，所以最后只有翟楠一名女性入选，而为了照顾好这位龙海特警突击队中唯一的女性，杨锦辉更是大度地让出了领导值班休息的单人间。 平时除了和妹妹之外，几乎不会和其他女性有亲密接触的杨锦辉这一次倒是豁然地张开了双臂，稳稳地接住了扑到自己怀里的翟楠。 “队长，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不想让你走嘛！留在特警队工作不好吗？”翟楠说着说着就又哭了起来，她现在早已是个能把包括吴志强在内的大多数男同事都打趴下的女汉子，可是在杨锦辉面前，她似乎又成了个感情丰富易于伤感的小女人。 杨锦辉像疼爱自己妹妹那样摸了摸翟楠那头利落的短发：“你这说的我要去死似的，不过是换个岗位工作而已。以后少了我折腾你们，不是该开心点吗？” 翟楠趴在杨锦辉怀里摇着头呜呜地哭，又看得人群中的何伟华一阵不安，他大概是特警队里唯一一个想要杨锦辉调走的人了。 方力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之后走近了杨锦辉：“杨队，很感谢这几年您对我们的照顾，希望您以后在新的工作岗位上一切顺心如意！谢谢队长。” 说完话，方力站好军姿抬手向杨锦辉行了一个礼，而其他队员见状后，也整齐划一地抬起了手，在向杨锦辉敬礼致意时，一齐大喊：“谢谢队长！” 杨锦辉轻轻扶着仍在抽泣的翟楠，看向了那一张张年轻而又坚定的面容。虽然经历了诸多磨难，也见识了公安内部违反乱纪的黑警如何肆意妄为，但是杨锦辉的心中却似乎并没有对自己所热爱的这份职业而感到灰心丧气，他面前这些年轻人，还有那些在明里暗里帮助自己的警界同仁不就是维护正义与法律的希望吗？ 杨锦辉站直身子抬起了手，这是他最后一次以一名警察的身份向自己的同事行礼，下一次再见，人还是这些人，不过自己的身份却和他们不同了。 向来不喜欢在外人面前流露太多情感的杨锦辉感到自己的双眼有些发热，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笑着笑着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那行不舍的泪水。 不知不觉，吴世豪已经入狱一年多了。吴志强每个月都坚持不懈递交的监外执行申请终于获得了的批准，一来，毕竟这案子已经过了不少时日，网上基本已经不太看得见相关报道，算是逐渐消失在了公众的目光中；二来，监狱医院毕竟比不得外面，吴世豪这种生活无法自理的病人给监狱方面带去了不小的看护麻烦，每个月的医疗支出也要多不少，平青监狱早就想把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了。 吴志强今天并没有来平青监狱接他哥，一周前，延西省特警总队召集各市特警突击队的骨干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封闭集训，他和方力等二十多名特警队员被选上去了赟城。知道吴世豪的保外就医已经申请批准下来之后，吴志强也只能在训练基地干着急。 倒是杨锦辉安慰吴志强不必担心，这事他会处理好。这一年来，他先是在吴志强他们小区里贷款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二手房，接着又贷款买了辆七座的别克商务车，虽然自家人没几个，可杨锦辉显然考虑得更为长远。二手房不用考虑装修问题，杨锦辉买下来之后简单地改了下布局，换了新的家具电器，就带着父亲和妹妹搬了进去，他们这栋楼和吴家那栋楼走路大概也就五分钟的距离，距离近了，杨锦辉也会时常跟着妹妹去吴家坐坐。 当然，一开始吴家二老看到这位被自己大儿子祸害得不轻的亲家大舅哥很是羞愧，甚至不敢抬头多看对方一眼。不过杨锦辉连吴世豪都能原谅，又怎么会迁怒他的父母？而最让杨锦辉心疼的还是吴世豪的女儿圆圆，自从吴世豪入狱后，这个原本就害羞的姑娘变得更加内向孤僻，时常因为思念父亲而偷偷哭泣，这下她真成了学校里某些口无遮拦的小朋友说的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了。看着圆圆总是紧紧抱着那个自己和吴世豪一起去赟城时开会买的大兔子躲在角落里，杨锦辉更觉得心疼，他还记得这兔子的来历，那时候他和吴世豪之间似乎相处得还算融洽，在赟城的那些夜晚，他甚至真有点心动了。 杨锦辉现在在城市综合管理执法局工作，比起以前在公安局上班，作息要规律不少，休息时间也多了不少。每个月他都会空出个周末接圆圆出去玩，有时候也会把全家人都捎上。偶尔遇到圆圆的幼儿园搞亲子活动，杨锦辉还会特地请假参加，他知道圆圆这丫头很是介意被人说没有爸爸妈妈，他虽然不能充当妈妈的角色，但是扮演一下孩子的爸爸总还是可以的。而失去父爱已久，一直渴望能得到不同于爷爷奶奶关爱的圆圆也终于在杨锦辉的关爱下逐渐变得开朗，当然她没有忘记总是让自己觉得有些生疏的生亲吴世豪，虽然对方话不多，连笑容也很少，可是她也知道爸爸是爱自己的，爸爸只是太忙了所以才不能陪在自己身边，因为对方可是忙着抓坏人的警察啊。 “今天爸爸就要回来了吗？”一大早圆圆就兴奋地追着爷爷问，他们已经告诉她今天爸爸就要回来，不过爸爸生病了，以后圆圆要更听话才行。 “是啊，爸爸就要回来了。”吴父苦笑着摸了摸孙女的脑袋，他每个月都会去监狱看望一次吴世豪，可最近这两个月对方拒绝了探视，据说是身体不太舒服，心情也不太好，这让他一度有些担心，好在保外就医的申请已经批准了下来，他很快就可以亲自接儿子回家了。 吴母正在收拾路上要带的东西，她怕吴世豪冷，特意准备了两条毯子，又怕对方旅途劳累，还准备了靠垫。 “开车来回也就四五个小时，不用带那么多。”吴父看着老婆子正在收拾摆了一桌子吃的喝的用的，觉得对方有些过于夸张。 两人正在交谈的时候，杨锦辉在外面敲起了门：“伯父伯母，我把车开过来了。咱们准备好了就走吧。” “哦哦，小杨来了，赶紧赶紧。”吴父急忙披上外套去开了门。 “杨叔叔！”圆圆一看到杨锦辉的身影，立即开开心心地扑了过去。 杨锦辉弯腰笑眯眯地拍了拍圆圆的脑袋，表扬她道：“今天圆圆真乖，起得真早。” “杨叔叔，爸爸要回来了。”圆圆眼巴巴地望着杨锦辉，小孩子很单纯，她只是想将自己的快乐与她喜欢的人分享。 “嗯，我这就和爷爷去接他呢。你在家乖乖听奶奶的话，等幼儿园放学回来就可以看到爸爸了。”杨锦辉对圆圆的态度耐心又温和，吴父在一旁看了不由感慨对方竟比吴世豪这个做爸爸的还更像爸爸。 圆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她又拉住杨锦辉的手，有些害羞地问道：“杨叔叔，等爸爸回来了，你还会带我去游乐园玩吗？” 不知为什么，圆圆竟有些担心爸爸回来之后，这个声称替爸爸照顾自己的杨叔叔就不会再带自己一起玩了。 “当然会了。到时候我和你爸爸一起带你去，好吗？”杨锦辉温柔地一笑，有些吃力地把小丫头抱了起来，怜爱地摸了摸对方肉嘟嘟的小脸蛋。 一旁的吴母想到大儿子最后就是把孙女丢在游乐园，自己做了傻事，眼底一酸，偏过头就红了眼眶，可她一想今天也算是儿子回来的好日子，怎么也不能在孙女面前哭，又强忍着难过擦了擦泪。 “小杨啊，世豪的那位担保人也会一起过去吧？”吴母觉得是得找点什么话唠唠才能转移下心情。 可怜天下父母心。杨锦辉看到吴母那副伤心的样子，心里感叹了一声，又听对方这么一问，随即答道：“那肯定的，回头必须得他签字做担保才行。他就在车里等着咱们呢。” 吴父一听，催促道：“那可别让人家久等了，小杨，咱们走吧。” 最后，圆圆只好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杨叔叔，追到门口使劲冲对方和爷爷挥起了小手，那张稚嫩的脸上充满了期待。 “怎么才下来？”庞毅打了个哈欠，他在副驾驶座上都快等得睡着了。 “圆圆那丫头缠着呢。”杨锦辉轻笑着解释了一下，打开后车门帮着吴父把带的东西都放了进来。庞毅看到了吴世豪的父亲，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客气地冲对方点了点头。这个老人倒是一脸慈祥，和他那阴郁的儿子一点也不像。 “庞局长，这次真是多谢您了。”吴父一脸殷勤，这就伸手摸出一包烟向庞毅递去。申请保外就医的犯人都必须找个担保人，吴世豪这种案情牵涉众多、情况特殊的犯人，监狱那边审核的更是严格。最后还是杨锦辉拉下脸去找了庞毅，好说歹说让对方点头同意为吴世豪做担保。庞毅赶紧摆摆手：“您别这么客气，我和辉子认识很多年了，他既然开口了，这点忙我肯定要帮的。” 庞毅的言下之意要不是有杨锦辉出面，他其实并不想再被牵扯到吴世豪的事情里来，毕竟他对吴世豪狠心诬陷刑讯杨锦辉这件事依旧耿耿于怀。 吴父也不是没眼力见的，听庞毅这么一说，他立即对杨锦辉说道：“小杨，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估计世豪他就真得死在牢里了。不过他也的确太对不起你了，伯父在这里再替他向你道个歉。”为儿子的所做作为感到羞愧的吴父双手抱拳，低下了头。 杨锦辉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这才转头对吴父笑了下：“伯父，我不都说了吗，这事咱们就让它过去吧。吴世豪以前是我的同事又做过我的领导，我们之间工作上的合作还是愉快的。我这案子也不能都怪他，换个人在他那位置估计也差不多。上头有人要整我，下面的人有什么办法？你也别再责怪他了。” 听到杨锦辉这么苦口婆心地为吴世豪解释，庞毅心里又是一番感慨，他的辉子就是人好啊，换了自己只怕也不会这么大度。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通往平青市的高速公路上，庞毅瞥了眼后视镜，吴父这个老年人正闭着眼在车上打盹。 “辉子，你现在在城管局那边工作还算习惯吧？”庞毅摇下了一点车窗，让风灌了进来。 杨锦辉轻笑了一下：“有什么不习惯的。不都是上班拿工资吗？在城管局上班比在公安局上班要轻松了不少，也没那么危险。挺好的。” 庞毅跟着笑起来：“也是啊。”他扭头看了眼杨锦辉，发现对方的鬓角居然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这人还没到四十呢。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之后，庞毅觉得有件事还是得让杨锦辉知道下。 “谭刚前天走了。”庞毅抬起一只手臂枕到了脑后，杨锦辉的车开得很稳，让他也有点犯困。 “哦……这么快呀？”虽然知道谭刚被执行死刑是迟早的事情，可突然听到庞毅告诉自己，杨锦辉还是稍稍吃了一惊，当然更让他吃惊的是谭刚最后居然会站出来指证丁洪指使他谋杀自己，要知道谭刚杀了陈钊和秦森，还持枪拒捕对抗，把这桩特警队长杀人劫持人质的恶性案件闹得举国皆知，就算他这次举报了丁洪，也不可能会改变最后的结局。 而杨锦辉也并不认为谭刚会为了在看守所里多苟延残喘一阵才特意检举招供，他在那地方待过，那滋味可不好受。 庞毅点了下头：“嗯。最高院的死刑核准前两天下来的。我去送了他一程，他临走前有几句话托我转告你。” “他想对我说些什么？”杨锦辉有些好奇。 “他说他很佩服你的为人，希望你以后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之前那些事，算是他对不起你了。”庞毅把谭刚的话给杨锦辉重复了一遍。 杨锦辉若有所思地将皱了皱眉，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到谭刚堪称可悲的一生，他似乎也没那么恨对方了。 “对了，我这儿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庞毅的声音突然压得低了一些，但是唇边却轻轻泛起了一丝笑容。杨锦辉看见庞毅这副故弄玄虚的模样倒是有些好奇，忍不住笑道：“什么消息？不会说又要把我调回公安局吧？这次不给个副局长干，我可不会回去啊。” 这当然是个玩笑，但又何尝不是杨锦辉内心最深处的念想。庞毅愣了一下，神色变得有些唏嘘，他盯着前面不断延伸，好像没有尽头似的道路，轻轻说道：“赵卫国已经被监察委留置。这个祸害你的大老虎终于要倒台了。” “这是迟早的事情吧。”杨锦辉眉间轻轻一皱，他的言语虽然平静，但是内心其实已经很激动。当然，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没那个能力让幕后的大老虎倒台，只能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中央一定是早就盯上赵卫国了，不然也不会突然空降白少杰的父亲来到延西担任一把手。 “是啊，这白书记突然来咱们延西，不就是要替中央出手吗？这次也算你幸运，要是没白书记在常委会上发话一定要把你的案子一查到底，赵卫国肯定会从中作梗，到时候即便吴世豪和丁洪都因为那些视频证据给抓了，你肯定也逃不了别的罪名指控，这时候只怕都和他们一起蹲大牢去了。”庞毅笑了笑，又道，“不过话说回来，那赵广龙真是白死了。他以为自己这一死，这案子就算到他这儿结束了。可谁知道，就是因为他死了，赵卫国才会这么快倒霉。” “这话又怎么说？赵广龙不是意外溺亡的吗？”杨锦辉其实一直都在关注自己案子的走向，听说赵广龙死后，他第一反应就是往上查的线索估计要断这儿了。 庞毅冷笑了一声：“那只是对外宣称罢了。刑警队的张队长在局委会上给我们的报告里明确提到了不排除赵广龙自杀的可能。当然，有些事我们外人的确看不清，不过赵卫国的身边人可看得清。据说赵广龙死后，赵卫国他们夫妻就彻底翻脸了。这次赵卫国会这么快被查，就是他老婆亲自拿着实打实的证据去纪监委举报的。她觉得是赵卫国逼死了儿子。” “赵广龙的确不是个好东西。”杨锦辉和赵广龙没太多交集，不过自从他知道刘敞的案子以及自己的案子都和赵广龙有莫大关系之后，脑海里那个温文儒雅的男人就变得面目可憎了。 庞毅又瞥了眼后视镜，吴父还在睡，老年人就是身体容易乏，这会儿都打起鼾了。 “那几条引爆网络的视频里，有一条是关于赵广龙的，你也看到了吧？”庞毅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下意识地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