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姐姐
许是所思过多，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凌负远梦到了郁垣。 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梦，他梦到郁垣的小时候，梦到那次被凌飞弈一脚踹哭的小孩儿。如记忆中一样的经过，一样的结果。凌负远从中找到了些许原因，为什么自己喜欢叫郁垣小朋友、小孩儿，大概就是因为他潜意识里还住着位爱红眼圈的小孩子吧。 “叔叔…我好疼啊。” 不知道是不是他臆想的或是真实存在，他似乎看到了郁垣小朋友红着眼圈扬着小脑袋拉着他的袖子哭诉的可怜样子。 他总算是理解了凌飞弈所说“变态发育”真正的含义，这可太形象了不是。 凌负远这时正处在临近起床的不应期，生生被凌飞弈火气火燎的一阵叫唤彻底唤醒，“爸！门铃响了！” 要说他刚才还有些不耐烦，现在却是彻底消失的一干二净。他们在a市无亲无故，这时候必不可能是什么亲戚，他亲近到能来自己家的朋友屈指可数，而且来之前都会通知。那么，门外这个必然是凌康宁，他的姐姐。 就如十年前，七年前那两次一样，总是让凌负远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那个家的时候出现搅乱他的生活。 十年前凌飞弈八岁，就算自己纠正过他应该叫自己舅舅，凌飞弈也改不掉了。凌康宁那次来他家时，凌飞弈完全不认识她，还当她面叫他爸爸，凌康宁当时就发了疯一般哭诉，逼着凌飞弈叫她妈。从此，凌康宁就在凌飞弈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而七年前却给凌负远留下了一道阴影。凌康宁那次来a市谁也没告诉，竟然偷偷把睡着了的凌飞弈抱走了。凌负远下了班发现孩子不见了吓得半死，又是查监控又是报警的终于把凌飞弈给找回来了，这以后他就换了把锁，再也没放备用钥匙在外面。 要说还得是凌飞弈这小子心大，性格依然大大咧咧，丝毫没有被绑架这件事吓到。 凌负远表情有些严肃，他让凌飞弈该干什么干什么，自己走过去开门。果不其然，门外站着个有些憔悴的女人，见他终于开门了下意识垫脚往门内看，视线却被凌负远遮挡的严严实实。 他原本不会像现在这样避他姐如蛇蝎的。 以前在那个家，除了姐姐根本就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可是自从他姐因为一个男的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不仅不谈恋爱不结婚，还导致精神有些问题。童年时期感恩的爱意也经不起长达十几年的折磨，他姐总是时不时会趁他不注意偷偷跟着凌飞弈，像是从这孩子身上找到点什么影子。 他很想问，既然放不下为什么还要丢弃，既然丢弃了为什么还要怀恋。当他十八岁开始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一个孩子很轻松吗，说抱走就抱走。 他低头看着他姐含着眼泪有些愧疚的样子，心里一阵无力。果然，年少时真的不能碰到太惊艳的人，不然就像凌康宁一样，整整十八年了还陷在里面出不来。 “姐，进来坐坐吧，你确定你现在…” 凌康宁使劲点头，“我吃了药，会控制好情绪的。” 他安慰性地对她笑了下，侧身让她进来。凌康宁和沙发上的凌飞弈对视了一眼，凌飞弈表情有些不自然，干巴巴地喊道：“阿姨好。” “飞弈，上午好。”凌康宁笑容僵了片刻。 凌负远把凌飞弈打发进房间了，给他姐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问：“姐，你这次来干什么？” 凌康宁低着头握了握手里的玻璃杯，“我被公司开除了…小远，我没办法了，我不能让爸妈养着我的，你能不能…” 他揉了揉眉心，叹口气：“姐，我养不了你。” 凌康宁抬起头，急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小远，你先给我找个地方住吧，我会尽力去找工作的。” 凌负远靠在沙发背上，看着她姐这幅与十八年前截然不同的懦弱无能的样子，既下不去口骂人又没办法不管。他这房子很小，住两个人就差不多了，不可能再住一个人。虽然她嘴上说着会去找工作，但凌负远心里清楚以她现在的年纪状态很难在短时期找到稳定工作，在外面租房肯定要给她租个至少两三年，在a市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这一笔花销绝对不便宜，况且他就是个大学老师，又不是什么赚钱的工作。 他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办法，只好道：“这样吧，你今天先住这里，我再想想办法。” 凌康宁心里也不好受，她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小声地嗯了一下。 谁能想到，凌康宁还是十八年前c市的文科八十九名，正正经经的名牌大学生呢。 他有时候真的挺想问问他姐的，她这学历找到的工作不能说多有钱赚，起码养活自己是完全没问题的吧，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因为一个男人？ 他真的不理解，也完全不能接受这个原因。他到现在还忘不了凌康宁十八岁的样子，那时候她是学校的文科第一名，爱笑、温柔、善良，要说让人无法忘怀的青春形象也该是凌康宁这样的吧。凌康宁会在他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的时候牵起他的手，骑单车载着他骑在日落大道上。 “姐姐……上坡了，放我下来吧。” “呼…没事…我…可以！” 少女的十八岁青春被暖橙色的阳光照耀得熠熠生辉，十二岁的凌负远看着姐姐略显单薄的背影，觉得那就是全世界。 “老师？怎么走神了？”郁垣拿筷子的尾端戳了戳他的脸，将脸凑到了他面前。 凌负远飘转的思绪被少年扯回现实，面前骤然出现一张放大的帅气面孔吓得心一跳，“没有，就是…”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自己走神了是事实，他也不想随随便便编造一个借口糊弄这小孩儿。 这个时候服务员将寿司味增汤什么的都端了过来，少年见状规规矩矩地坐回原位，背靠背椅略有所思地观察着他。 “老师其实是不情愿和我吃饭的对不对。” “没有。”凌负远无奈一笑，“你别多想。” “那为什么心不在焉？” 他见少年一脸不愿相信他的委屈表情，只好简单的阐述了一下他姐的事。郁垣听完后稍微坐正了些，笑了一下说：“那老师搬过来和我住吧。” 凌负远当他在开玩笑，顺着他的意说：“这怎么行，凌飞弈呢？” 郁垣有些不情愿道：“那让他也过来好了。” “…啊？”凌负远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认真的？” “不然呢。”少年语气很是认真，“你看，你姐毕竟是他亲妈，你就让他们住一起培养感情，你过来和我住，我家挺空旷的。” “扯淡。”凌负远哼笑一声，“这像什么话，要搬也是凌飞弈搬过来和你住。” 郁垣明显被他说的不开心了，低头拿筷子戳那串提灯，凌负远就这么饶有兴致地看他，觉得这小孩生气了不敢说的样子真可爱。 “那就让你姐住你原来的房子，我再给你们找一套房子行吗。”少年低着头不看他。 “无功不受禄，你别操心了，本来我也没指望让你帮我。”凌负远笑了下，看他低着头的样子心里想撸撸他的毛。 郁垣一下子把筷子放下，抬头面无表情说：“你什么意思，逗我玩？” “不好意思，但逗你玩真的很有趣。”凌负远不小心把小狼崽惹毛了，嘴上还不忘撩一把。 接下来他就后悔了，这顿饭两人全程零交流，吃得他如坐针毡，心里迅速盘算着待会怎么哄这小孩。 饭后郁垣站起来径直走了，他还以为这小孩儿又要干什么，结果郁垣竟然直接用手机扫码付完款带上头盔站在那辆蓝色机车前，也不继续动作了。 凌负远头疼，这顿饭说好他请客的。此时看少年站着不动知道郁垣这是在等自己，于是他便找到车子开动了，果然开了一两分钟，郁垣便骑着机车出现在他车旁边。 等到红灯时，他按下车窗问：“去哪？” “我家。” 凌负远只能点头，谁让他犯贱惹毛了这小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