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

    苏琪和逸欢成了朋友之后，两人几乎以光速变为了闺蜜。

    逸欢很可爱，不管称呼谁都喜欢用叠词。苏琪顺从他的习惯，把他喊成了“欢欢”，而他自己则被逸欢喊成“苏苏”。

    两人熟络之后就开始天天腻在一块儿，对着彼此把自己的底细掏了个遍。逸欢很爱说话，可以嘚吧嘚地向苏琪不停地讲他的工作，他和老公的恋爱故事，还有他搬进云庭之后的生活，他自己说的累了，还很认真地问苏琪：“你会不会嫌我话多？我知道我嘴上不把门儿。连我老公都这么说。”

    苏琪很温和地回答：“那不会。我们都是平常没人说话的人，遇上彼此肯定有说不完的话，你不嫌弃我就好。”

    说完他自己，还锲而不舍地问苏琪有关双性病症的事，他说刨根问底算是他作为作家的职业病，他遇上新奇的事就想问问明白。

    起先都是逸欢牵狗来苏琪家里做客，两人聊天能聊到口干舌燥的。后面都不满足了，逸欢提出，他家里收了很多DVD，都是些老电影老电视剧，想拉着苏琪一起看。可苏琪家里没有能放碟的设备，于是换成了苏琪跑去逸欢家里，就在逸欢和他老公的卧室里有台DVD影碟机，是逸欢特意买的。

    他说，每次进了苏琪家里，总觉得作为主人的苏琪放不开，连开个电视都要打电话问自己还在上班的老公，让他觉得怪怪的，还是自己家里自由些。他拉着苏琪一起爬上了床，苏琪还不好意思，说：“我这样太没礼貌了，这是你和你老公的床。”

    逸欢就搂着苏琪的脖子：“咳。去他的吧，他一周就回来住半天，不管他啦。”

    “苏苏你瞧，我这里有宫斗剧，仙侠剧，历史剧，战争剧，你想看哪个？”

    苏琪看着堆了满床的盒子，禁不住笑了：“我看什么都好，这些都是老电视剧了。”

    “可不是嘛！现在的电视剧烂得毫无底线。我遇到好多找我买影视版权，想把我的书拍电视剧的，我全给推了。我告诉他们，我不缺他们那点钱，对于一个作家来讲，写一本书就像是孕育一个孩子，我绝对不允许有人作践我的孩子。”

    两人最终从一堆影碟里选出了都感兴趣的几部：宫斗的，杀特务的，情景类的，还有历史类的。这几部片子，都是二人百看不厌的。

    天渐渐冷了，南方城市不供暖，家里只有空调。逸欢又不想开空调，说自己有咽炎，一吹空调暖风止不住咳嗽。两个人就紧紧缩在一块，蜷着腿靠在一块。逸欢身材瘦小，像个初中生一样，他总在冻得流鼻涕的时候请求苏琪抱着他，把体温过渡给他。

    和逸欢在一起时间越久，苏琪越发感觉到逸欢这个朋友的难得。他好像真的有多动症，靠着苏琪总要不停变换姿势，一会搂着他，一会躺在他腿上，一会又拿起被子，两人一块遮住团巴起来。动的多了，他自己也能意识到自己像只小狗，就问苏琪：“苏苏，你是不是烦我，觉得我事多？”

    看这些电视剧，他比演员还入戏。苏琪记得在看甄嬛传时，逸欢几乎每集都要哭，他一落泪，就会抽泣着指着电视，给苏琪讲解这一集的“泪点”在哪里，哪些细节可以在接下来的哪一集照应得到。怀了孕之后情绪丰富，甄嬛传里好多妃子堕胎的剧情，逸欢一看到就要哭，特别是莞嫔掉了她的第一个孩子那段，逸欢跟着甄嬛一块哭得出了鼻血！吓得苏琪立马拉着他跑到了厕所里给他处理。

    苏琪问：“你不至于吧，演戏而已啊。”

    逸欢把凉水拍在额头上止血：“我感觉，一怀了孕就看不得这些流产的剧情，我心太软啦。苏苏，你难道一点不想哭吗？”

    苏琪说：“我刚也哭了，但是也不至于像你这样。”

    逸欢解释：“我写作的时候经常需要把自己代进我的角色里，我需要想象，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会有什么样的真实情绪，所以每写一本书，我就要揣摩每一个角色的性格，心理，情绪，就像演戏一样的。我经常写着写着就把自己写哭了，有时候不得不把某些角色写死时，我自己都难过得快晕过去呢！”

    苏琪咕噜着他的背：“难怪你的书这么受欢迎。欢欢，你真是个好作家。”

    逸欢有着丰富的情感和充实的想象力，他喜欢和苏琪一块去盘剧情，盘剧本发展的逻辑。有时候到了一些耳熟能详的桥段，他还邀请苏琪和他一块玩角色扮演，两个人像戏精一样拼演技。他常说，追剧这种事，我一个人在家也能做，可就是要朋友陪着一块，才有更多的乐趣。

    有时候和逸欢一块玩得入迷了，苏琪会忘记时间，他常常在正午和晚餐时收到顾念东打来的电话，问他人在哪，怎么不在家。还有几次，苏琪体力不支，看着看着困了，哈欠连天的，连带着逸欢也被传染困了，直接关了电视，两人一起钻被窝里搂着睡着了。苏琪手机老是调静音，这顾念东打过来电话也听不到，老公找不到自己老婆都急坏了，被逼得跑去物业调监控，最后发现，苏琪永远都在孙逸欢家里。

    顾念东心里暗暗地不爽。他在想，这孙逸欢何许人也？自己一次没见过，苏琪如何和他认识的？他是alpha，beta还是omega？苏琪整天对着自己这么冷淡，怎么对着这个孙逸欢就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整天粘在一块？

    这种事，搁谁身上谁不吃醋？作为老公的顾念东当然心里会不平衡，本来每天能和苏琪在一块的时间就屈指可数，现在苏琪中餐晚餐几乎都被孙逸欢抢走了，那他这个老公简直跟摆设一样。

    真正让顾念东忍无可忍的一件事，是某天中午和晚饭，苏琪都提前发了消息，说留在欢欢家里吃饭，顾念东看见“欢欢”二字就浑身发酸，朋友而已，居然喊得那么亲密，连他这个正牌老公都没有被喊过“东东”呢（虽然东东这个称呼顾念东自己都觉得肉麻）。他本来心里就极度不满，结果晚上九点半回了家，家里居然是空的，一问苏琪，他居然说今天想住欢欢家里。

    这…这我能忍？顾念东直接打通了苏琪的电话。

    “喂，苏琪。你现在还在孙逸欢家吗？”

    “在呀。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今天住他家里。”

    “不行！你干嘛不回家啊？”

    苏琪听出来顾念东很委屈，也很着急。

    “我和欢欢一块在床上看剧，太入迷了。今天这么晚了就这样吧。你早些睡。”

    电话里还传过来孙逸欢的声音：“苏苏，电视声音会不会吵到你？”

    顾念东心里已经攒了一点火气，这种情况接连几天了，一个丈夫，居然眼看着自己怀孕的老婆天天跑去别人家里，还和别人睡一张床！

    “苏琪，你如果不回来，我今天不会睡的。”

    “…”

    “我在家里等你。”

    说完他就挂了。苏琪知道顾念东这人有多钻牛角尖，他今天不回去，这傻蛋真可能一晚不睡。他只好和逸欢做了道别。

    要走的时候，逸欢还帮着顾念东说话来着：“苏苏，我觉得也是，顾大哥这样疼你爱你，你不回家住，他肯定担心你。你回去，千万不要与他吵架，你们要是生气了，那我可就罪过哩。”

    从逸欢家回自己家不过五分钟的路程，苏琪把这些天自己和逸欢的亲密无间仔细想了一遍，他好像的确有些忽略顾念东的感受了。他知道回到家不可能吵架，顾念东是个软柿子，只有被他欺负的份，只是经自己这么一想，他还真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做错了。

    那就回去认错吧…

    屁嘞！他苏琪怎么可能在顾念东面前认错！不存在这种事情的。对着顾念东，苏琪一直是“我知道错了但我不改”的态度。

    回了家，客厅灯是亮着的。卧室房门紧闭，米兰香气充斥着每一方空气。

    “信息素飞成这德行，这家伙不会真生气了吧？”苏琪悄悄地走到了卧室门口，气味就是从这里流出来的。

    “我回来了。你可以睡了吧？”

    苏琪假装没事人一样坐到了床上，准备拿起睡衣去卫生间更换。

    顾念东苦大仇深地坐在书桌前，看苏琪想溜，他叫住了他。

    “苏琪，可以和你谈谈吗？关于孙逸欢的事。”

    不是要吵架，顾念东的语调很正常，只是带了些烦恼的情绪在。

    “…谈呗。有什么不能谈的。我不怕谈。”

    “那好，我问你，孙逸欢男的女的？”

    “男的。”

    “他单身吗？”

    “没，结婚了。他还怀孕了。只不过他老公每周就回来一天。”

    “就刚我打电话那会，你是不是跟他睡一块了。睡一张床的！”

    顾念东把苏琪拉到自己身边，凑在他肩膀上闻了闻：“就是的！你身上是他信息素的味道！都盖过我的信息素了！”

    “顾念东，你有话直说啊，你什么意思？”

    “你就是和他睡一块了！还一口一个欢欢，叫得这么亲…有家你不回，非要住他家。给你发消息打电话也不回，你怎么能对一个陌生人这样…”

    他冲着苏琪碎碎念了起来，好像个怨妇对着自己老公抱怨。苏琪看他，是被绿到ptsd了。

    但如果被怀疑了个人对这段婚姻的忠诚苏琪心里也是不爽的。

    他强硬地问：“你脑子迷糊了？想吵架是吧？”

    顾念东突然严肃了起来：“我很清醒，也不会和你吵。苏琪同志，我现在以丈夫的身份要求你，不要和那个孙逸欢赖到一起。”

    “欢欢是我的朋友，他是个omega！而且他也怀孕了！他和我很像，我们有很多共同语言。”

    “他是你朋友，可我是你老公啊。”

    见顾念东越说越着急，苏琪有些得意了。

    “我跟我朋友在一块玩，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没错，我就是在吃醋。怎么跟我没关系？这结婚证上写的是我的名，你肚子里怀的是我的崽，你能说你和我没关系？”

    “…我不和你玩了。”苏琪突然觉得没有底气，“我要睡觉。”

    顾念东却拉起了他的手。

    “玩？你觉得我现在在玩吗？苏琪，我爱你，我真心实意地爱你，所以我看不惯你和别的男人走那么近，哪怕他是个怀孕的omega。”

    这样的一句突然的告白，让苏琪弥漫在心里的思虑盘拢起来，似乎难以消散开来。也让他再没有心情和顾念东打情骂俏了。

    左胸内的震颤，不断打乱着他的心中的思索。

    “你乱讲什么…”

    “我没乱讲。你看着我，我喜欢你，从大学时就是。”

    “那你大学时候，为什么不跟我讲？”

    “因为…我怕惹，惹你生气。你现在知道了，所以就不要总去孙逸欢家里待着了。”

    “哼。就去，就去，我明天还要过去！”苏琪心慌意乱地爬上床钻进了自己被子里，“我累了，不想听你说话。”

    他把自己蒙住，不看顾念东把自己的怨念和委屈咽到肚子里的样子。他此刻在暗处想着刚刚的告白，顾念东居然在大学时就喜欢自己，那么那个吻，那次跟踪，以及后面对于他的工作邀请，全部都解释的通了。

    也许是过于压抑着惊喜的心情，苏琪感到自己的身子麻酥酥的，使不上力气。

    “苏琪，你总这样仗着我爱你，就欺负我。”

    苏琪从被子下面探出眼睛：“谁欺负你了？难道我不可以有我自己的朋友吗？你每天也和韩飞安槐程英在一块，我什么时候怀疑过你？我什么时候吃过他们的醋？”

    “那我问你，你会允许我和韩飞睡一张床吗？”

    那日给顾念东做标记的场景突然被想起，苏琪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哪有你这么类比的？你乐意和他睡一块，那就睡去呗。”

    “好，既然你那么想和孙逸欢一块睡觉，麻烦你以后提前告诉我，你不在家，我也没有回家的理由，我晚上找韩飞睡去。…再见！”

    他将自己的那床被子卷起来抱在了怀里，就要离开。

    “喂，你去哪里啊？”

    “我睡客房，你身上一股子梅子味，我闻着心烦。”

    房门关上，两个人一下子又回到解放前，苏琪看着右手边空出的位置，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自己这次的确有点过分了。

    但他不信顾念东真有不回家的胆量，第二天晚上，他在手机上骗了顾念东，说他搬去孙逸欢家住了。消息一发出，顾念东也没有回复。他后悔了，万一顾念东真生自己的气，不回家了该怎么办？

    他只好坐在客厅的桌子前，盯着时钟的指针细微的转动。坐着坐着，姿势就变成了趴，趴着趴着，他的眼睛慢慢就合上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处细微的响动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他腾得一下就坐了起来。

    打开门时，两个人都傻着眼睛。

    “你…怎么在家啊？不是说去孙逸欢家了…”

    苏琪咬了下嘴唇：“你不也说你不回家，怎么还是回来了？”

    “我说说而已，还能真不回家吗？我不回来，万一你晚上在他家里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赶回来？”

    “…你昨晚是不是生气了。”苏琪叹了口气，“好啦，我错了嘛，我以后少找他还不行吗？你不至于还为了他耿耿于怀吧？我跟你讲，欢欢人很好的。他老缠着我说要见见你，他可崇拜你了。”

    “我哪敢生你的气…”

    “哎，我跑出门也有理由的。”苏琪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念东身后，随他进了客房里，“这里每天就我一个，我工作完了就很无聊，你又总不在家里，谁能受得了啊。我和欢欢一块，也就是追追剧，聊聊天，又不做别的。他这人心理年龄很小，像个小学生一样，比我更耐不住寂寞，我们只是相互找个伴儿。”

    顾念东还不出声，只是闷着头脱衣服换睡衣，苏琪急了，朝他的背上擂了一拳。

    “你别不理我！我都给你道歉了，你回去和我睡一块嘛。我今天洗澡，已经把身上的梅子味洗掉了。”

    顾念东转过身，刚把睡衣挂上的他还敞着怀，而且他的裤子也脱到了一半。

    “把衣服穿好…”

    “想让我不生气也很简单，你…”顾念东的手勾住了苏琪的腰，“亲我一下。”

    “你想死嘛…”

    “亲一下又不会死。亲我一下，我保证不生气了。快。”

    “我不！”苏琪像条活鱼在顾念东怀里扭动，“亲你一下，我能吐一个晚上。”

    “就知道你不乐意。那你就得承认，你心里是在意我的，这个总能做到吧。”

    “…我在意你，满意了吧！放开我，回主卧睡。这么晚别闹了。”

    但那只胳膊没有放松，反而更用力地把苏琪箍到了身前。两人的鼻子，只差几厘米就能碰上。顾念东毫不遮拦地盯着他，他的一双眸子，像是会讲话。

    “老婆，脸红了？”

    “没有。”苏琪侧过脸，“你别靠这么近。另外，不许叫我老婆。”

    “就靠近，就靠近。”

    “你几岁了？”苏琪抬手推着顾念东的鼻子，“滚开啊你！”

    “你总是这样口是心非，逼得我只能臭不要脸。”

    “你真是没羞没臊。顾念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滑头了？”

    什么时候？顾念东挠了挠自己的下巴。

    和你在一起之后呗。

    “老婆，你…”顾念东点了一下苏琪的鼻尖，“早晚会喜欢上我。我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