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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行渐远

    主角刚一走,剩下的两个配角自动升级为主角,四个人里,只有韩飞是如假包换的观众。这俩人的表情也足够逗笑,程英看安槐是下一秒要到床上吃了他,安槐看程英是下一秒要生吃了他。

    “唉...老安,你俩之间谁在上面?”

    “那肯定是我啊!哪次不...不是我压着你?”程英迷瞪着眼睛冲着安槐说,他高了,颧骨微红,或许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

    “程英,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还有,你可真是说谎话不打草稿。”

    “行啦,你俩不用在我跟前演了,我早就看出来你俩有事儿,替你们瞒着没告诉东哥而已。”韩飞吸了口茶碱,慢慢站起身,“钱我付了,你俩随意,我回去洗洗睡了。”

    最后一个观众走了,这戏也演不下去了。安槐收拾了提包就要往外走,这时间点,烧烤铺子里也连个鬼影都没有,老板都在柜台咂嘴打盹。安槐走到店门口,却听到身后的一声叹息。

    他闭上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气,掉头回去把桌上的醉汉拽了起来。程英跟得了软骨病似的贴在安槐身上,吐出的鼻息飘到了安槐的耳后。

    “槐槐,你身上真好闻...”

    “你闭嘴吧,真不要脸,再多说一句我把你扔在这。”

    把酩酊大醉的程英托运回了家,安槐直接把他丢衣服似的丢上了床,他也没仔细看,程英的后脑勺一下撞到了床板上,“咚”的一声闷响,又让安槐心疼,他忙弯下腰来检查,手摸了摸他挤着碎发的后脑袋,没摸到血,只摸到一手的汗。

    “槐槐...”程英的头拨浪鼓般摇摆着,含着口水音叫着安槐的名字,“槐槐,槐槐......老婆,我喜欢你…”

    安槐看着满脸酒气的程英,他本来是笃定了绝不和程英纠缠不休,打两周前的那晚上之后再不想这事,可这程英是个喝醉了酒满嘴跑火车的主儿,非要把他们两个人的事弄得满城风雨才罢休。

    从前安槐也总是做这样的工作:夜里一两点了不见程英回家,他自然担心地夜不能寐,给程英怎么打电话都不接,一直到了二半夜,那边电话打过来,一接起来就是酒保的传唤声。

    安槐只能开着车去那些乱七八糟的酒吧把已经烂醉如泥的程英捞回家里。

    把他扛到床上时,总能听到程英嘴里呼唤某个人的名字,什么“小梅,你这么认真干嘛”,什么“Ada,你怎么又咬我”,什么“阿哲,咱们这次别带套了”。

    起初听到,安槐心里还犯犯恶心,后来这人名一次一换,安槐竟然找到了一丝苦涩的乐趣,把程英于勾栏处认识的这些不三不四的ex们都拿纸记下来,这么三四年下来居然有将近一百人。到了最后,听到程英喊着醉话,安槐还会拿捏着腔调来回回他。

    “蓝蓝,咱们再来一次吧。”

    安槐捏着鼻子说:“英哥哥,我忘了告诉你,我有梅毒。”

    “我靠!你个骚婊子怎么他妈不早说!昨天我他妈跟你没带套!”程英一下子清醒,从床上弹起来,一睁眼发现是安槐,翻了个白眼假装无事发生,倒头栽下去装睡。

    这当然是以前的事情。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会磕磕绊绊地确立关系,而程英嘴里喊出来的,会是他安槐的名字。

    而且属于安槐的句式还和别人不一样,从程英嘴里喊出来的别的善男信女,基本都和滚床单一夜情那些下三滥的事挂钩,只有到了他安槐,程英嘴里念叨的,像是告白一样的“我喜欢你。”

    大学时,和同寝的另外三个alpha相比,安槐觉得自己算不得好看的。顾念东干净朗落,五官鲜明,素面朝天就已足够神魅;程英眉眼处情深蕴玉,冷峻里自带儒雅,有如风度翩翩的贵公子;韩飞长着一张女孩子们最喜欢的正太脸,气质阴柔,笑起来眼睑弯弯,性格可爱活泼。

    独有他安槐一个,成了其他三人的绿叶,模样,身材,学识都在最底层,浑身上下没有闪光点,相形见绌,泯然众人。

    安槐总是自卑的。但他从不嫉妒三个朋友,因为这三人从来不因为安槐普通而报团疏远他,他们反而觉得,安槐沉稳踏实,真诚可靠,心地善良,所以推举他做了四年的寝室长以及班里的班长。包括后来工作室成立,安槐也是他们小组作为统筹的组长和室长。

    同寝室的四个人虽说都是alpha,但安槐生性温和沉稳,不喜欢说话,和顾念东的性格有些贴合,程英和韩飞两个是同一挂人,性子张扬桀骜,玩世不恭。所以安槐起先本不和程英最亲近。但程英却总会打破两人之间的亲密距离,他喜欢凑到安槐身边,像黑道大哥一样把安槐当成他的小弟,到哪都护着他。

    他老是对安槐说,“老安,你是个alpha,别成天面不拉几的行吗?”

    安槐问,“我看起来很面?”

    “对呀,打过架吗?”

    “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不屑于和别人打架。”实际上并非安槐不屑于打架,而是敦厚的性格导致他在格斗里永远是挨打的一方。

    程英点点头,“你身上有谋士的气质,...像张良,属于智将,不是武将。”

    打上大学开始,程英就是个风流倜傥的浪子,手握星辉执笔如剑,眼波横水眉峰聚山。他也一点不浪费自己这副好形象,今天和那个女孩相好,明天又和别的男生勾搭。换的恋爱对象就像集邮,四年下来能凑够一个加强排。

    安槐起先并不能接受程英对于恋爱的游戏态度,因彼此是无间挚友,有时候聊天还老直言不讳地批评他,说出一些“你怎么这么渣”之类的话,程英淡淡一笑,不甚在意,依旧我行我素。

    安槐心底纯净,也是四个人里年龄最小的,别人都喊顾念东叫“东哥”,他也索性跟着叫,而韩飞说话娘里娘气,不喜欢别人用“哥”来称呼他,安槐就直接叫他的名字,只有对着年龄最大的程英,他打心眼里想喊出一声“英哥哥”。

    在他老家,幼子喊自己的胞兄都这么叫,佳人也如此呼唤自己的情郎。

    有次他这么喊了一声,结果把程英惊得原地起跳,手指点着他的鼻尖表情夸张地说,“老安,你叫我什么?”他以为程英不喜欢这个称呼,就再也不敢明着叫,只能在心里偷偷喊。

    安槐觉得,程英身上存着一股子“结交五都雄,一诺千金重”的少年侠气。他也确实老爱犯中二病,老版的他翻来覆去看了二十几遍,原着更是让他背得滚瓜烂熟。他平时最喜欢的游戏是三国无双和三国杀,最喜欢的三国人物是周瑜,而且还拉着安槐一起看一起玩。

    安槐性子好,从不拒绝推脱,还经常满脸崇拜地和程英聊三国的历史。大二有段时间院里搞文艺汇演,要求每个寝室出个节目上去,别的仨人都不想抛头露面,只有程英自告奋勇,来了一首诗朗诵——清代郑燮的。

    文艺汇演这种事,原本大部分学生被拉过去都是为了凑人头,台上演着,台下观众低着头刷手机,谢幕时给给面子鼓鼓掌便是。遇着歌舞之类的节目可能还抬头看两眼,但诗朗诵这种表演形式老套的节目,基本不会有几个人看,大家听个响也就过去了。程英知道这一点,但他还是心潮澎湃,对着宿舍几个哥们说“我也没指望有谁听,但我是真的喜欢这首词”。

    这句话在安槐心里落下一滴墨,文艺汇演当晚,他特意和韩飞,顾念东坐到前排,一等到主持人报幕到程英的节目,三个人就跟上了发条似的疯狂鼓掌,特别是安槐,手都拍红了。

    程英身着一袭白衣,长身玉立。行至话筒前,目光向台下左侧扫到右端,最后停到了安槐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安槐被程英的这一眼看得红了脸。听着程英在台上慷慨激昂地陈词,少年心动犹如仲夏夜的荒原,割不完烧不尽,长风一吹野草连天。

    会场的一杯果汁跌宕了内心的波澜,一宛闭幕小曲深沉了内心的深邃,可即便这样,也无法褪去安槐对程英那波澜万丈的心动。

    他…喜欢上了程英,就是诗朗诵前的那一眼,就像他喜欢周瑜那样的喜欢,崇拜,爱慕。

    等他朗诵结束,台底下稀稀拉拉,响起礼貌的掌声,程英又看了安槐一眼,才拐到台后面出来。到晚会结束,安槐在汇演室门口等到了一身轻松的程英,和他一道回寝室。

    “哎呀,任务完成。我在台子上的样子没那么挂相吧?”

    安槐的脸还微微红着,他急忙回答,“当然没有,你可帅了。我和东哥,韩飞一直在台底下听着,你念得真好。”

    “你知道我开始之前为啥先看了你一眼吗?”

    “啊?我...我都没注意,你看我了?”安槐装起了糊涂。

    “朗诵这首诗时,我把自己代入到了周瑜的角色里,但我挺紧张的,我看演讲技巧里说,如果紧张,演讲者可以试着在台下找一个锚点人物,当作紧张情绪的突破口,我就把台底下的人全看了一遍,一看到你,我就不紧张了。”

    “哦...我有这么厉害啊?程英,我...”

    安槐的话被程英一个有力的拥抱打断。他抱得很用力,安槐可以感受到他坚实的胸肌和自己心脏的狂跳。

    “多谢。”他很认真地对着安槐的耳朵轻语,“你是第一个,愿意听我讲我的那些爱好的人。老安,多谢,多谢你。多谢…”

    程英的表白,让安槐突然感到一丝凄凉。他好像能明白为什么这个浪子像换衣服一样更换恋人。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去了解他像大海一样广阔的内心。我们每个人都像一座孤岛,岛上有五彩缤纷的景致,等着一艘艘渔船路过时船上的人来欣赏,但大家都太忙了,都急着让船开快一点,根本没几个人会想了解你的世界,你的内心,你的小宇宙。

    松开怀抱时,程英闻了闻自己的肩膀,“老安,这是你信息素的味道么?槐花味?跟我的好像,我的是桂花味。”

    “我...我可能快到易感期了,抱歉,沾到你身上了。”安槐揉了揉自己的耳垂,那里的温度高得离谱。

    “没事,这味道挺好闻,我喜欢。”

    文艺汇演之后,安槐感觉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而且程英对着他的态度也变了,变得一点不拿他当外人,只要宿舍只剩下他们两人,程英就会从头到尾只穿一条裤衩子裸奔。

    安槐觉得程英的这一举动有些刻意,像是故意给他展示自己的好身材。这让安槐抬不起头,和体格壮硕的程英相比,他像条白斩鸡。

    桂花和槐花花香相似,只是桂花浓郁,槐花清新,只有这点微小的差别,安槐总会分不清空气里飘荡的气味究竟是自己的,还是程英的。而且程英有个毛病,从不在意自己的易感期,老是弄到信息素飙到满屋子都是,才会被室友们提醒着赶紧打抑制剂。

    有那么一次,安槐晚自习回来,隔着门就闻到了桂花花香,开门后发现发着烧的程英一个人在床上长眠不醒。

    他急忙爬上程英的床,程英的下身居然没穿裤子。

    平日里见他昂藏七尺,进了易感期也是一副霜打茄子的可怜样。安槐努力不去注意程英勃起的内裤里傲人的一大包,他拍着程英的脸颊,问他抑制剂放在哪里?

    程英睁开已经濡湿的双目,情意绵绵地看着安槐,“槐槐,你帮我标记一次吧。”

    “槐槐”这个肉麻到姥姥家的昵称就是这么来的。安槐当场拒绝,他想,程英大概是神志不清了,才会要自己的alpha室友给他做标记,还用称呼恋人的模式称呼安槐。

    “去你的…要是换了东哥回来,你是不是也会喊人家「东东」,要是韩飞,你肯定叫「飞飞」,程英,…你这人真不要脸。”

    “…槐槐,我喜欢你…”

    心肺骤停。安槐的一巴掌轻轻落在程英脸上,“你说什么疯话?我…”

    程英的右手已经顺着安槐的膝盖摸上了大腿,再摸下去就是性骚扰了。安槐顾不得别的,咬了咬牙,俯下身子向着程英的右耳垂咬下。

    安槐不知道,这一咬,是他们日后孽缘的开端,也为六年后的那场雪月风花埋下了伏笔。

    程英的右耳垂,含起来像是块桂花糕,让安槐舍不得用力,也舍不得丢口。

    一分钟之后,疯迷的alpha进入昏迷状态。安槐闪电一样跳下了床开门通风,把满屋子的桂花和槐花气味冲散,他极度不安地意识到,自己吻向程英的耳垂时分泌了太多信息素了。

    最气人的事还在后面,安槐自然不会把给程英做标记的事讲给顾念东和韩飞听,可第二天一醒来,程英就掀起床帘冲着楼下的三人大声喊:“谁他妈把我标记了?谁!哪个狗日的?”

    三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顾念东和韩飞同时看向了傻眼的安槐。

    对于程英的翻脸不认人,安槐也不辩解,他压着心里的气恼,昂头看着程英,“我个狗日的把你标记了…”

    说罢就抄着书包受伤离去。手机上传来好多程英发来的道歉消息,安槐直接无视,一整天不做回应。

    被标记一下就破口大骂,他就这么嫌弃自己吗?一这么悲戚地想起来程英上午的嘴脸,安槐就想哭出来。

    到了晚上回寝室,桌子上堆了好多奶茶零食,还有程英的一张字条:

    “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都是月亮惹的祸。”

    “神经…”字条被安槐撕碎丢进了垃圾桶,那些零食也悉数分给了顾念东和韩飞。到了十二点也不见程英回寝,安槐提了一嘴,韩飞说,程英今晚去陪他新女友。

    …易感期刚刚过就惦记着和新欢打炮,想用点小恩小惠就征求安槐的原谅?门儿都没有!

    他直接在手机上回了程英一条:「以后少和我说话。」

    第二天是周末,安槐因为失眠而睡了个大懒觉,一整晚他都觉得胸口发闷,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自己,睁开眼,居然是一条壮实的胳膊横亘在胸上。

    程英不知何时爬上了他的床,搂着他睡了一宿。好在另外两人此刻都不在寝室,安槐本要发狂似的把他闹醒,一侧脸才发现,程英为了不吵醒他,委屈着一米八的大块头,侧身沿着床背如履薄冰地睡,呼噜都不敢打。

    他提手推了推程英的肩膀,“你起来,走错床了。”

    程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嗯…你醒了?”

    “你睡我床上干什么?刚和别的女人睡过觉,别往我身上凑。”

    “槐槐,我错了。”

    “…又来?不许叫我槐槐。我警告你,别用称呼你的那些露水情缘的方式叫我。你下去,下去。”

    程英按兵不动,赖着脸说,“前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我都忘光了,我就记得我睡了一觉,醒过来就是易感期,宿舍正好一个人没有,我实在没力气下床。你怎么就给我做了标记了?”

    “你还有脸问?”安槐坐起身挪到床的另一端,“我问你抑制剂在哪,你不回答我,缠着我要我给你做标记。结果第二天你还骂我。”

    “我的错我的错…”程英也坐了起来扶着安槐的肩膀,不出所料他仍然只穿了条裤衩,“我没对着你说什么胡话吧?”

    安槐的心跳漏了一拍,“当然没有。就算说了也是胡话,我不会相信的。”

    “那就好。”程英很臭屁地笑着,“我昨天早上生气也有理由啊。你换位思考,你也是alpha,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别人标记了,你肯定也会着急对吧。”

    “你?你有什么好急的?就你那破耳垂,都不知道让多少别的人咬过了,又不缺我这一下。”

    狗脸说变就变,这句话不知道踩到程英哪个雷点了,他瞬间耷拉下脸,面带不爽地下了床,又三两下爬上自己的床,严实地合上床帘,不知道在里面捣鼓些什么东西。

    六年后的现在安槐才知道,他是第一个给程英做腺体标记的人。而程英有个愿望:他想把他的唯一一次永久标记和第一次腺体标记交给同一个人。

    他的愿望实现了。

    程英和安槐自打工作之后就住在了一起。他们四个人因为需求不一样,对于买房的观念也不一样。那时候顾念东还在和陈淼谈婚论嫁,他自然得早考虑买房的事;韩飞这个骚包从来不想着结婚,换炮友和换衣服似的,租住的房子也随着他的“姐姐们”更新迭代,隔几个月就换个窝;至于程英,是个所谓的“不婚主义者”,他在公司附近租了个房子,看着刚和女朋友分手的安槐心里对于住处的事没主意,像个霸道总裁一样把安槐拉到了自己身边。

    “没事,哥养你,我这房子你免费住。”

    两人住在一起,难说谁照顾谁更多。程英不怎么操心家务,收拾打理家里的环境是二人同做,但安槐不愿让程英做太多,毕竟程英为他免了房租水电。他们工作早出晚归,中餐晚餐都在公司叫外卖或是吃员工食堂,早餐都是安槐早起一会给程英做好。

    为程英做这些,他心甘情愿,能留在程英身边,他就觉得足够幸福。可四年来,他一次次被程英的风流成性而伤到,看着这个自己爱而不得的男人混迹于情场而置自己于不顾,安槐才接受:他的暗恋不过是一场没有结果的自我感动。

    时间轴的坐标拉至发布后的九月。这一整个月,对于gravity的四大才子都是跨不过去的一劫。先是九月初时顾念东和苏琪的那档子风流韵事。都以为苏琪人一走就能度过去,安槐也没太把这事放心上。

    月中旬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安槐独自在家里熬夜看电视剧,消磨着孤独的夜等程英的电话。程英的晚归代表着安槐肯定又要在三更天时开车去某某酒吧把他接回家里。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果知道程英的房间空空如也,安槐总会睡不好觉。

    住进程英家里后,安槐越发可以分辨清二人信息素的细微差别。如果程英人不在,他能特别灵敏地感知到,空气里少了一味桂花气息。

    然而在夜里两点钟,门开了。程英踩着魔鬼的步伐滑向沙发上抱着腿裹在毯子里打盹的安槐,带进来一阵翻飞着花香的凉风。

    电脑上正在播放[智激周瑜]的一集,剧情是孙权请周瑜自鄱阳返回江东,周瑜策马星夜而归,一路思念夫人,首要之事乃同爱妻小乔见面。

    [文臣是主战,还是主降?]小乔正向周瑜发问。

    “依夫人之见...是战还是降?”睡梦里的安槐口中喃喃着周瑜的台词,说完还像小狗一样哼唧了两下。

    程英不禁发笑,又觉得心中动容。他同安槐讲过不止一遍,今天晚上他要和几个俊男靓女“神龙摆尾”,估摸着根本不会回家。但这个心思简单的室友,还在客厅等着他归来。

    他不过是在酒吧里一个人坐着,听音乐,喝闷酒而已,没有神龙也没有摆尾,他没有理会任何人的搭讪,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自大学毕业后,程英就没有再和任何人陷入感情纠纷里,那些存活在他醉话里的“Ada”“阿哲”“小梅”“蓝蓝”,都是他瞎编出来的。

    他喜欢的人,一直都在他身边,像棵槐花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可惜这个人是个笨蜗牛,感觉不到他的爱意。

    “老安,醒醒。”程英抬手揉了揉安槐的脑袋,“周瑜回来了。”

    安槐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一面俊容贴近自己,心里先发了个紧,又为室友终于返家而宽心,一心安就更是要立盹行眠,“你居然自己回来了?”他掀开了毛毯从沙发上歪歪扭扭地下来,合上了笔记本,“那就早点睡,还好明天是周日,去公司可以晚点。”

    看着安槐摇摆的背影,程英突然觉得干渴,这一天,他等待了好久。他紧追在安槐身后,看安槐在自己房里放下电脑后转入公卫洗脸,像鬼影一样站在了安槐身旁。

    “...程英,两点钟了,你还不困吗?”安槐的脸上挂着水珠,睫毛湿漉漉地缠结在一起,“明天不用上班啊?快回房去。”

    当程英的身体压上来,嘴唇霸道地贴上他干燥起皮的嘴角时,安槐知道,他们做不成朋友了。且两个小时后他深刻地体会到,不光是明天,程英接下来三四天都不需要上班了。

    程英体格健壮,安槐瘦小纤弱,绝对的力量和体型差距让困顿的alpha在酒醉的alpha手下逃无可逃。程英的舌头钻入他的口腔,舌尖从上颚到上齿点触着滑下,让他腿软地坐在了马桶上。

    下一秒,他就被扛进了程英的房间里。

    这一天,还是来了。

    哭闹和挣扎毫无意义,这场性事的前两分钟,恐惧操控着安槐的大脑,把他从昏昏昭昭的困意之中拉拔出来,程英按着他的肩膀,带着烟酒气的吻从额头向下到了喉结。

    第二阶段,安槐从无谓的反抗过渡到主动配合。程英腾出了一只手抓握他裤子里的欲望,没过一分钟,他就有了生理反应。安槐的两只手紧紧扳着程英的后背,希望能贴紧他的胸膛。

    身下人的顺从和预想之中的场景冲突,程英心里有了疑惑,放慢了手上动作。

    以安槐的性格,他应该痛骂“酒后乱性”的自己是个混蛋,然后要自己离他远些。而不该像现在这样,主动索要着抚摸。

    “老安,你为什么不反抗我?”

    “有用吗?”安槐亲吻着程英的下巴,“如果你真发酒疯要上我,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如果你只是想借着酒劲和我玩耍,那也不用我反抗,过一会你就会从我身上下来。反正酒就是你的理由,明天一醒过来,你只管坐起来大喊:「哪个狗日的和老子睡了?」我什么都不是,不过是被你上了一夜,你也不会管我,不会在意我…”

    安槐的眼角流下几颗清盈的泪珠,“你要做就做吧。我就一个要求,别内射。我不知道你和那么多人睡过之后有没有染上脏病,如果有,你别传给我。”

    程英呆呆地看着安槐泫然欲泣的脸,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安槐,我竟然不知道,你嫌弃我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程英心里更委屈,更憋屈。在大学时他就确认了自己对安槐的心思,可安槐骨子里是个传统的男人。这世上少有两个alpha男人做结合的。因为了解安槐的性子,程英知道,安槐不会答应自己。

    所以他把这朵喜欢的花开在心里,用和安槐长久的陪伴来浇灌,用两人几乎一致的信息素作养料。只要安槐还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愿意听他这个浪子口若悬河地讲三国的听众,他就觉得挺满足的了。

    所以在大四,得知安槐谈了女朋友,他纵然心碎,也仍在面子上做出最兴奋的样子,强颜欢笑着在宿舍里带头开安槐的玩笑,用最假不正经的话表达着对朋友的祝福。

    “和人家姑娘挂上几垒了?”

    “互相见过家长了吗?”

    “工作之后肯定要和她住一块啊!这还用问…”

    他的假笑比安槐更开心,好像是他找到了真爱一样。那段时间,他把自己埋进连轴转的毕业事宜里停不下来,几乎每天都夜不归宿——他不想一回到宿舍,就听到安槐和他女友语音聊天的声音。

    所以他更加频繁地更换男女朋友,在每段恋情里浮光掠影,用和不同美丽面孔的牵手,接吻以及床笫之私来填补失去安槐的空虚,但内心的空洞却越补越大。

    所以意外得知安槐只用了三个月不到就和女友分手后,他没有小人得志地幸灾乐祸,而是向逆境里的心爱之人伸出援手,邀请安槐和自己同住。他鼓励着失恋的安槐:“大丈夫何患无妻?找不到对象,你不还有我呢吗?”

    寻花问柳,四处留情的形象,不过是他在安槐面前做出的惯性演出而已。他已经习惯对着安槐展示自己花少的一面,这面具戴的太久,摘不下来了。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总像炫耀一样地对着安槐讲述自己虚构的恋爱故事,在这些短线玩玩的狗血爱情里,他刻意地把自己塑造成辣手摧花的渣男,玩弄omega,处处留情,他希望在自己像小丑一样讲完故事时,可以收到来自安槐的正义的指责。这样他还能觉得自己没有白白构思一个故事,安槐能抨击自己,就说明他还在乎自己,这样程英心里就还有那么一点点对爱情的希望。

    可是安槐不会像大学时那样骂自己“渣”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一语不发,眼睛里流露出无法掩盖的失望情绪,对自己的失望。程英开始猜测,是不是安槐已经厌恶这样的他了?

    他想放肆地醉一回,酒醉之后把满腹难言的爱恋倾吐给安槐听,可每次安槐在酒吧里找到自己,架着自己到了床上时,他又会因安槐脸上露出的淡漠而退缩。

    二人心照不宣的疏离让程英力不从心,他越发看不透安槐的心思,越发觉得,虽然两人同处一个屋檐下,但却好似相隔千里。他们逐渐无话可谈,安槐开始刻意把自己起床的时间提前一小时,这样就可以在程英醒来之前出门,以此来避免两人起床后没话找话的过场;到了办公室,安槐不会主动回复程英发起的任何一个话题,只有另外两个人加入讨论后,他才会配合演出地回应两句;到了下班时间,如果程英想和他一同回家,他就主动要求加班,如果程英想和他一起加,他便找了身体不适为由先走为敬,回了家,他便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将自己和程英的一切隔开。

    心爱之人的冷漠和躲藏不断刺痛着程英的心。是不是和有些人的疏远是无法逆转的,他和安槐曾经那么好过,怎么就一步一步地走到如今相看生厌的地步了?

    他还想听安槐再叫自己一次“英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