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看不清

    地铁门在涌入新一批乘客后很快关闭，平缓加速带来的风声在窗外刷刷地响动。莫霄宁收起了刚刚看了眼时间的手机，注视着玻璃窗户反射的自己。明亮的灯光洒落在头顶，穿过发丝照射的阴影在脸部形成不均匀的亮暗区域，年轻的皮肤带着青春的活力，很好地表现着光线的打光效果。

    青年远山黛眉微蹙，紧抿的双唇更是拉成一条直线，表露他的心情并非愉悦。大叔，似乎有点不开心呢……也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视角余光看到大叔站在女学生附近“偷听”人对话还笑嘻嘻的样子，从心理的层面有那么些许的难以接受。也对，之前就知道季晨是个好色肤浅的人，只是没想到男女通吃，还是挺震惊的。

    感觉如果一直注意的话，会让大叔误会自己很重要，得了颜料开染坊，他是做得出来的那种人，所以也没有太过留意那边。直到听到大叔下站的目的地，才正式地投过去视线，好心好意地提醒下站下车，却像是打断了什么似的误了好事，让大叔表情不太对劲。莫霄宁动作幅度很小地撇了撇嘴，对叔的忠实程度也有了新的认知。

    他又是怎么会觉得大叔是爱一个人就容不下别的人的呢？或许还是太过年轻，对季晨了解的不够多，心灵的沟通也太少。那日在赌气的话语之后莫名地选择说一些奇怪的话，带来的后果有的时候让他感受到被捧在心上的宠爱，这种感觉非常美妙，以至于他真觉得会有种“坠入爱河”的错觉。然而雨霁之后才是真实的相处过程，时常嫌弃，却也忍不住想念。

    想起那日比自己小一岁的妹妹霄灵询问的问题，如果有一段爱情主动来敲门，自己却对那人没什么感觉，会不会接受。莫霄宁给出的答案是不可能，在他的意识里，爱情得双方来电才能继续，一方发起冲刺，另一方却和死了一样毫无反应，这又不是守城战，攻得下来就算赢。大家都没什么结果，何必白费精力呢？这也是他一直没敢和小白揭露心思、只是暗中观察的真正想法。

    他的原话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霄灵听了之后连连点头，一边听还一边在手机输入些什么。霄宁寻思是不是自家妹妹最近有了些什么奇怪的写手小灵感，在拿自己做情感实验。

    霄灵小妞今年大一，念的是A城东边的游法大学计算机。升入大学后许多空闲时间都去写文，也在困惑的时候和哥哥商讨过自己这段感情线处理的正不正常，不过由于霄宁自己都没什么情感经历，一般给出的答案就是“分了吧”、“不如分手”、“留着过年”，令笔名为风见絮的妹妹霄灵扯着嘴角默默流汗，十分后悔感情线咨询冰山哥哥的这个操作。尽管有个如此不靠谱的情感咨询师，风见絮还是凭借出色的剧情以及良好的坑品收获了一堆小粉丝，最新完结的作品里甚至暗箱操作给自己哥哥加了个英俊帅气形象的配角身份，又配了个善解人意的美女老婆。

    呜呜，我的傻哥哥什么时候现实中也能给我整个好大嫂……霄灵每次写到夫妇两都会默默地吐槽两句。然而平日里将自己伪装的很好的霄宁在霄灵面前，从来不会提到自己正在“交往”的对象。

    如果霄灵再次问霄宁同样的问题，他给出的答案不再是丝毫机会不给的拒绝，而是会变得不确定许多。因为小白对季晨莫名的心思，他也变得焦躁起来，在情感之海掀起波澜之后，体验过心潮为另一个人所搅动的滋味。这会形成一种类似恋爱的心灵投影，让人在关系的发展上踟蹰，为下一步所做之事迷惑

    到家里的时候，霄灵正趴在沙发上耍手机，听见门一响，抬起头就看见哥哥一脸臭烘烘的表情。她愉悦地开口问道：“是不是大妈又给你派了很多活啊？”大妈指的是霄宁的上司黄雪，一个年纪四十来岁有点喜欢来事儿的女经理。

    霄宁瞥了眼餐桌上摆放的极其凌乱的使用过的餐具，“不关她的事。倒是你，晚饭吃完了又不洗碗，小心被待会回家的妈妈说。”

    霄灵完全不怕这个威胁，在沙发上懒懒地翻了个身，挠了挠耳朵，脸朝天花板，才慢吞吞地回复道：“没事的，我相信好哥哥会帮我刷掉。”

    “……”霄宁低着头想了会，还是挽起衬衫袖子拿着脏盘子走进了厨房。等过会从厨房出来，坐在妹妹霄灵右手边的沙发上，问了她一句：“上次你问我的那个被不喜欢的人喜欢什么的是不是你的灵感？”

    霄灵一听，精神焕发地坐了起来，两只眼睛亮闪闪，“呦呦呦你还记得啊，没错噢，是我最近更新的这篇。怎么，哥，你是要当我的读者了吗？”之前她想给自家哥哥看看自己写的青春文学作品，总是被哥哥以幼稚的故事为由拒绝，只会回答她一些从男性角度思考的问题。

    “不，我只是想知道在你的故事里那一对是什么结局。”

    “哼，你是不是又要说赶紧分手、下一个更好了。”霄灵眼神一斜，看着情感方面不开窍的傻哥哥，“咋可能捏，我可是着名甜文写手，咳咳这个着名放到未来。也就是经过一番情感的历练，duang——两人结尾修成正果啦。”

    “可是那个人不是不喜欢他吗？”霄宁知道自己妹妹喜欢什么类型的，所以话语中心放在喜欢上面。

    霄灵却是眉头一皱，以小透明写手的出色注意力，她察觉到哥哥眼神有点不对劲，飘忽着点什么之前不会存在的迷茫，之前说分手的时候可是超级无敌宇宙级别的坚定与冷酷的啊明明。“哥，你不会是恋爱了吧。”她语气严肃地说道，而且用的是陈述句。

    “屁……”霄宁思考了片刻，蹦出句不太文雅的话。听到恋爱这么一个罗曼蒂克的词汇的瞬间，他脑海里飘出了大叔傻傻笑着的脸庞，下意识地否决掉。之后才是小白微笑的模样，让他无言地沉默着。

    霄灵眉毛更是如同打结一般纠结起来，望着表情十分诡异的哥哥，“我在想是谁这么倒霉和你共渡爱河。”毕竟之前我问两人出了点什么感情危机就是分手下一个更好地直接摆烂，完全没想到有一天会想着啊我也要去热热闹闹地爱一场。

    “算了，早知道不问你了。”没有得到任何有效回答的莫霄宁表现得更郁闷了，起身就要离开沙发回到自己的房间。哥哥反常的问题却让妹妹霄灵觉得十分有趣，毕竟难得遇到这样的奇特事件，甚至把手机扔一边跟在哥哥后面充当跟屁虫，一路念叨着：“谁啊，是谁，快告诉我嘛，我肯定能帮你规划出最佳情感培养路线。”

    “不了，这事儿还是靠我自己吧。”这是霄宁关上房门的最后一句话。

    老哥油盐不进，气的霄灵跑去阳台摸了会在窝里趴着的小天鹅，嘴里念叨了会哥哥脑筋不好之类的坏话。小天鹅是霄宁家养的狗子，因为浑身雪白就叫这名了。上次季晨打伞送莫霄宁回家的那天，霄灵刚好牵着小天鹅去楼下地下一层的停车场耍了会，上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哥哥，表情有点奇怪。

    啥也没干就被迫当霄灵碎碎念听众的小天鹅无辜地汪了两声。

    这边莫霄宁心绪万千之时，那头季晨回到家里冲了个澡就躺床上开始看三体原着了。之前去某书评网站看了下对本书的评价，　大部分都是吹无比的牛，少部分在说不行。他还看见个ID叫做【贝加尔湖畔的雪】的书友为书中人物云天明写的一篇长评，起名为【卑微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这极度引战的标题吸引到的讨论度是下面乖乖写书评的N倍。

    楼主贝加尔湖畔的雪敢起这么有争议度的标题，自然也是个爱惹事的主，除了前几楼是自己写的长评本身和寥寥几楼附和的赞同者，剩下的基本就是骂战堆楼，甚至有一楼和一名战斗力极强的程心粉丝PK了数百楼中楼。

    之前没接触过三体、不明人物关系的小白季晨大叔也通过这两究极原着选手用原文情节的疯狂对喷了解到了大致剧情。不过他两喷的主要都是第三部的死神永生，季晨只是看着觉得乐呵，还是打算先从第一部看起。

    大叔看网文练就的一目十行的功夫用在看科幻作品上，初看还是有点愣逼，大致看完第一部都没明白具体讲了个什么，就记得一直喊“人类消灭暴政，地球属于三体”的ETO是个坏蛋组织。一路快进到第二部黑暗森林，默默无闻的小学者罗辑登上联合国大会才觉得有那么点爽文剧本的意味，有点兴趣追着看了。

    他看到罗辑把到了庄颜心满意足地关上了书套，不过这时候也已经夜深了。随着大叔啪的一声关闭了台灯按钮，卧室内陷入了沉寂的黑暗。不知怎么地，那两疯狂对喷的老哥的发言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对她的爱，化作小行星，永恒地纪念着。”

    “她会在意这点么？答案你知道的吧，不过是感动了自己而已。”

    叔叹了口气，把空调被拉高了一点，遮住暴露在暑气消退后变得微凉的空气之中感觉有些发紧的胸膛，仿佛这样能让自己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