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妈妈

    苏语照着地址找到孙思嫄家。

    她完全没事儿，人一照面干练大方，蓝色家居服加围裙、拖鞋、手套，头发随性地绑成两个小揪揪。

    苏语手上一杯茶，坐在窗明几净的客厅内。

    即使他有洁癖，这个房间打扫得也太干净了，或者说整幢房屋。

    他严重怀疑茶几内侧用手摸一摸，一粒灰尘都没有。

    孙思嫄脱了围裙和手套，头发还是小揪揪，大咧咧坐在对面，拖鞋是可爱的食铁兽，也就是大熊猫款。

    苏语试图客套：“孙道友，冒昧打扰，你是在大扫除么？”各种清洁符文应该够用了，以她的水平，为什么还要围裙手套亲手做一做。

    孙思嫄双手一比划，还挺有成就感：“清洁符文整完，再擦一遍，挺干净。”

    苏语思索了一下修研所现有人员，陆知了（附带两个或三个家属）、时可法、郝平安，这几个活得粗糙的男人，是绝对达不到这种洁净程度的。

    知夏、向小兰，两个前女暗卫，虽然日常整洁但活得比较有侧重点，也是绝对达不到这种洁净程度的。

    他有点愁：“我听居老板说你要应聘。你对办公场所的要求？”福利待遇美人醉上很详细了，不大可能不知道。

    孙思嫄睁大眼睛，连忙摇手：“不要误会，我平时清洁符文随便整整。”

    她怕苏语不相信，连忙交代：“我妈明天要来看我。”

    听上去你妈不是一般的洪水猛兽啊。

    没妈的苏语，没这种“清洁符文怎么整得干净，当然要亲手抹一遍才算干净”的体会。

    他装作了然地点头，感觉寒暄的份额够了，回到主题拿出诚意来：

    “其实我今早去见居老板，专程为了聘请你到修研所。”

    孙思嫄一脸受宠若惊加三分警惕：“不敢当，不知道雷主你是从哪里听说我的。”明明最近十几年只在做情趣用品。

    苏语提了两个情趣用品型号，孙思嫄记得清楚，都是带电的，可以提供几档电流刺激。经过她严格实验，最大一档也对人体无害有情趣。

    算是得意作品，卖得还不错。

    她兴致上来，连比带划讲了当初怎么想到这招，怎么实验，怎么存储，怎么放出……

    “我叫它电，因为跟天上雷鸣闪电其实一回事，就是微弱很多。”她憨憨讲完，觉得自己班门弄斧，“雷主，你肯定比我了解得多得多。”

    苏语不敢当：“孙道友，你发现了一种新能源，并且初步掌握了使用它的方式。”

    “啊？……”她局促不安，差点想盘腿坐，又悻悻地放下腿，“不可能吧。我只是金木水火土雷灵根，资质2级，现在还是筑基四层。”

    乾坤大陆十九洲，资质1到3级叫低资质，4到6级叫中资质，7到10级叫高资质。

    凡人中，大概百分之一为灵根1级以上。

    灵根1级以上者中，大概百分之一为中资质，千分之一为高资质，绝大部分都是低资质。

    资质一定几率上可以遗传，低资质的父母生下凡人的几率大大增加，高资质的父母生下有资质者十拿九稳。

    男修、女修，练气筑基可生育，金丹元婴出窍不可，化神大乘可但较难。

    除非热衷血脉传承，或者说热衷配种，一般资质越高，越注重自身修行，生育率越低。且凡人生出9级10级差不多得百万或千万分之一，所以灵根9级10级相当稀少。

    而低资质修真者很可能一生都到不了金丹。

    所以苏语金雷双灵根、资质9级会为养父嫉恨，

    参希晴从资质满级到资质不一会待遇一落千丈，

    纯灵会抓高资质男修取精，买大量凡女怀胎，养猪式生产灵根，

    ……

    像参五爻资质4级，嗑丹药到大乘，明琴资质3级，双修自修到化神，这样的，少之又少。

    修真者，太多悲欢离合，太多碌碌无为，太少顺风顺水，太少如意圆满，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九成九。

    一百二十多年前，高资质女童孙绘静，被乾坤宗阵修大师化神期王承收养。

    十六岁，和养父结为道侣。

    十八岁，生下女儿王思嫄。

    二十岁，生下儿子王思学。

    二十五岁，女儿王思嫄被测出资质2级，儿子王思学资质7级。

    二十五岁，自然而然的，道侣离异，孙思嫄归了孙绘静，王思学归王承。没到半年，王承又收养了一个高资质女童。

    孙思嫄没太失落过。这辈子到不了金丹，开开心心活个两百年也不错。

    冥冥之中，或许就是因为她的雷灵根太弱了，才可以做这么多细致的实验。

    她根本不被报以期望，不被常规培养约束，才会在情趣用品上歪打正着。

    像资质9级的雷灵根，出手妥妥的攻击性和破坏性。动辄劈没有，还研究个屁。

    资质不到1级，想使出水法火法风法，苏语最初那是屡战屡败，不泄气屡败屡战，才能运用纯熟。

    当下这会儿，屋子里就有他不断试图生成又不断溃散的风象无形两仪，只是透明无形，且微弱得只有风灵根的人才能感觉到一丁点儿。

    台风那会儿，借姚小园的风灵根擦亮，足以风象无形一百二十八。苏语自己就怎么都擦不亮最基础的两仪，所以一直在暗搓搓地死磕。

    所以他这方面成见当然几乎没有，闻言给她打气：“我只能借助碎鎏金保存雷电且很快逸散，而你能不断尝试，直至找到载体常规保存，非常了不起。”

    孙思嫄，未来电力革命之母，这时候只是个对天赋从没自信过的普通女符修。

    她讪讪笑：“不全是我，我妈也给我提供了点思路。”

    接下来，苏语给她画大饼画研究方向。

    孙思嫄听明白了：“这才是第一步，得找到不用雷灵根产生电的大规模方法，保存电或传输电的载体能承受大电量，还有运用电的各种器具，且所有成本凡人也可接受。才算是电的真正运用。”

    苏语点头，概括得没错。

    孙思嫄不解：“雷主，修研所不是研究时间符文么？现有的灵力、太阳能、风能、蒸汽能啥的，也挺好用的。”

    苏语摊手，真诚地交底：“时间符文研究不出来怎么办，我可从没觉得一定比宁远舟运气好。”

    “我现在对魔族的动员人数、战斗方式、能源供给什么都两眼一抹黑。”祖师婆婆的日记还需要长时间解读。解读出来要公然用上还得考虑时机和风险。

    “只能做好后勤工作了。”面对十二宗门联合审计也比较好过关。

    “我觉得电能，会比灵力、太阳能、风能、蒸汽能等，稳定高效。”

    你的后勤工作范围也太宽广了吧。

    孙思嫄仔细想想：“说不定更便宜。也是，多一种能源多一种选择。”

    她伸出手，“那我明天开始就跟着雷主你了。”

    苏语伸出手要跟她一言为定。

    孙思嫄忽然想起她明天就要到来的妈：“等等！”

    孙绘静除了按照养父兼道侣的要求学习阵法，日常给女儿儿子画画讲故事。

    二十五岁争到女儿净身出户后，为了生存，画过一阵子连环画，什么单子都接。

    她在这方面的天赋悟性高过了灵根的高资质。加上为了钱分外努力，很快小有名气。

    一旦有了自信，她不满足于规规矩矩的图画配字，开始尝试不同布局分割组成纸面的灵活画框，生动抢眼合适的字体，新颖独特的讲述方式。

    这位漫画之母，一百年来，什么题材都搞过一搞，深邃的、肤浅的、言情的、动作的、史诗的、科幻的……

    甚至为了躲避和嘲讽禁运，搞过一本每页看上去就是四边精美花纹实则符文、中间空白可书写的笔记本。输入灵力，会显示线条优美的立体情色动态图。共七十二种体位七十二页。

    这本“空白”限量五百本，在十九洲被炒到天价。

    孙思嫄手上有妈妈爱心赠送的十本“空白”。每次想躺平混吃等死，就很想卖掉一本。看在妈妈爱心的份上，一直没卖。

    她要苏语等等，实在是因为，她题材广泛的妈，最近二十年爱上了真人同人。且很不怕死的选择了宁远舟和明琴。又很怕死的没敢用宁远舟和明琴的名字。

    这套“两生花”目前出了七本。第一本开头三千多岁的大乘期法修，救了被欺凌的低资质幼童。养成到第三本才定情。

    虽然跟现实两人实际相距无数光年，她把养成中的控制、迎合、私欲、纠结、阴暗、“甜蜜”、伤害等表现得淋漓尽致。

    第四到第七本，有冒险故事，有三角关系，有分开复合，各种商业狗血因素齐聚。

    每本大概有十来页附符文，输入灵力，会显示线条优美的立体情色动态图。或打斗图。

    不完全是他两人的脸，但在孙绘静一百年的漫画功底下，线条勾勒非常有两人的神韵。

    苏语心情复杂，瞠目结舌：“宁道祖知道么？”

    孙思嫄头痛过：“出第三本时，有好事者公开场合拿着书问过他，宁道祖说没看过、不评价。”

    宁远舟啊宁远舟，你也有这种时候。

    你到底看过没？！

    等一下，明琴8岁的漫画版，很想看哎，是怎么回事。

    苏语内心纠结，又问：“明宗主知道么？”

    孙思嫄头大过：“没有人公开问过他，大概怕他砍。”

    苏语安慰：“额，既然他还没砍过你妈，应该问题不大。我们签个合同？”

    孙思嫄没感到安慰：“雷主，我要是签了。请你务必确保我们母女的人身安全。”

    苏语头疼但保证：“没问题。”

    遂签约。

    他传讯给向小兰，修研所又拉到一个入坑。

    向小兰收到并表示，有黑道四五个邀请郝平安今晚风华楼吃饭。

    风华楼算是中档场所，为离火宫老板叶嘉祎所有，餐费不算下血本。晚上的话，搞不好有附加情色内容。

    “郝平安又干了什么，哪里犯上他们了？”

    “知夏和我分析，修研所推平改造了垃圾场。望山海所有往老垃圾场偷倒建筑垃圾的，都跟黑道有关联。估计他们眼馋垃圾处理复合阵法，还想问问有没有循环利用渣土之类纯占地方垃圾的阵法。”

    你和知夏可真厉害。料敌于前。

    苏语估摸她们料想的大差不差，但非常不想跟黑道们在声色场所虚与委蛇。

    他问过身边女符修，尝试行使身为老板和雷主的任性权：

    “通知他们时间提前到下午三点。小兰姐，麻烦你和知夏、时可法、郝平安、孙思嫄一起去风华楼会会他们。就当是迎新团建吧。”陆师兄家事繁忙，就算了。

    “能谈成，不用签合同。”算是修研所第二个研究方向，垃圾处理及循环利用。

    下午三点，下属们正走入风华楼，即将跟黑道们打哈哈。

    望山海服务区，凡人聚集社区的小公园，苏语坐在老旧秋千上，晒着太阳懒懒地叠着纸蝴蝶，明明灭灭的风象无形两仪还是没有成功，忠诚地守在他身边。

    有刚下课的小朋友被颜色鲜亮的纸蝴蝶吸引，忠诚地在旁边看他叠成的过程。

    他逗孩子，一扬手，纸蝴蝶飞起，又在小朋友的高度，伸手可捞。

    雷主出品的飞行复合符文，即使在普通彩纸上，也非同一般的稳定流畅。

    一个孩子开心去追蝴蝶，另外一个顿时接力眼巴巴看着他。

    一个接一个的。

    最后他糖果罐中所有的纸蝴蝶都贡献了出去，他随叠随送，坚决保留一个他特别满意叠得好看的红色瘦蝴蝶，珍惜地收到狐尾手环里。

    他伸个懒腰，避开这些小讨债鬼，信步走到公园中心的露天小剧场。

    社区里水平一般般的老年演员们正在排练。

    几乎没有观众的情况下，他们身段唱腔走位有板有眼，分外认真。

    凡人们大多数不识字，大多数没有美人醉，也就大多数不认识他。

    他乐得没有视线关注，缩在最后一排角落里，懒懒地继续叠他的纸蝴蝶。

    如果今晚给姚小园的星星糖果罐是满的，给明琴的蝴蝶糖果罐是半满的，要出事。

    不知不觉间，糖果罐重新满起来。

    台上老人正在唱：“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历经世事沧桑和感慨。

    台下，一只鲜活的红色蝴蝶终于顺着神识，落座到他身边。

    苏语头一歪，枕到明琴肩头，他笑：“提前下班？”

    明琴握住他一只手，十指交缠，不让他继续叠：“你倒会躲闲。”

    苏语甩锅：“还不是跟师尊学的。”

    师尊手指在他手心动动，尽是些平时抚弄他的手法。

    苏语领悟到他的情色含义，抓住他手指不让他动。

    明琴另一只手来挠他咯吱窝。

    两人未动灵力，在窄小的看座上，无声地施展擒拿、推手、格挡技……

    不管花俏好看，纯粹是快慢时机，加技击的比拼。

    角落偏僻，动静小，台上认真的演员们没有一人被他们惊动。

    一百多招也没分出个高下。

    明琴耍无赖，半途改道，流氓地挑摸他下巴。

    苏语横他一眼，重新枕到他肩上，把狐尾手环中他特别满意的那只红色瘦蝴蝶拿出来送给他。

    在他指尖，红色瘦蝴蝶飞起，绕明琴一周，盘旋，然后不稳、卡顿，差不多是在明琴的长发上跌跌撞撞落下，被他眼明手快一把救住。

    苏语难得搞点浪漫，竟然失败了。他不甘心地念叨：“怎么会，我刚刚八十多只都非常稳定流畅的。”

    他要去捞过来，看个究竟。

    明琴不给他：“别看了，纸本身有一小道破损。”

    苏语不依：“我还有一罐子好的，跟你换。”

    明琴逗他：“要是我只认这一只笨蝴蝶呢？”

    苏语强调：“我难得失手的。”

    明琴继续逗他：“哎呀，我可得跟小园好好讲讲。”

    苏语在他耳边念：“师尊，你怎么能这样啊，师尊。”

    明琴在他耳边回念：“崽啊，你小生气也这么可爱啊，苏崽。”

    苏语白他一眼，愤愤不平。

    明琴柔顺地枕到他肩上，十指交缠，他就几乎不生气了。特别好哄。

    不过明琴偷偷想的是，苏语神交中撞上心燥期，叠了八十多只蝴蝶，偏偏送给他的是有故障的一只。所以那天的劫雷，也有点可能就是他极度倒霉吧。

    他摸上苏语手腕上两个狐尾手环，感受毛茸茸的质感，想，

    那样的话，我把我的好运分给你一半。

    两位家长在小剧场浮生偷闲了一阵，到点就去接姚小园下课了。

    他将会收到一糖果罐星星。高级符纸叠成。

    有扔出去能炸开的，有闪瞎人眼的，有震耳欲聋的，有浇水的，有喷火的，有破阵的，有防护的，有追踪的……

    全是苏妈咪的爱心。

    五色缤纷，可好看了。

    明琴收到的，是一糖果罐蝴蝶和一只红色瘦蝴蝶，只负责浪漫。

    算是苏妈咪的偏心。

    合欢宗主岛，屠画本在画室准备第二天美人醉要用的宣传画。

    只是听到敲门声出来开个门，就感觉今天打开门的方式不对。

    圣神宗佛子司正明，跨越千山万水，来到她门前。从买春宫图的大买家，变成了试图认娘。

    “额，你的心意我领了，我暂时不缺儿子。”屠画觉得真担不起这种干儿子，一定要拒绝。

    “妈，你再考虑考虑。”司正明有钱，又展示了身边身材爆好的降龙伏虎两位罗汉。

    降龙伏虎表示，给佛子娘亲做做人体模特，小意思啊小意思。

    “额……”艺术家是不能妥协退让的。

    “妈，我也可以。”司正明踊跃自荐。

    他确实金相玉质，法相庄严，充满了难能可贵的禁欲感。

    “额……”艺术家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