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欺瞒的开始

    当点阅完最后一行字，签下名后，李建峰总算从繁忙的工作中抬起头，摘下眼镜看向沙发边拘谨的青年和他的经纪人。两人进来有一段时间了，却不敢坐下，办公室里沙沙的纸笔摩擦之声和电脑键盘敲击的“喀哒”声磨损着他们的神经。

    金发青年见他终于看过来，紧张地磕磕巴巴鞠了一躬。一旁的经纪人连忙点头哈腰：“李总，是这样，不知道您日理万机还记不记得前几日在张导片场那边的一道小插曲。当时刘年他正因为工作上的事儿在烦心，又不知道那是您，这才会不小心冒犯您。在那天回去后，他也是后悔万分，一直求我带他来找您直接道歉……”说到这里，他给了刘年一个眼神，自己往后退了半步。

    刘年打理了下刘海，低下头做出楚楚可怜的神情：“李总，谢谢您百忙之中能挪出时间给我见您一面的机会！”他咬了咬嘴唇，眼底闪过一丝泪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我也知道这不能成为我冒犯您的借口，所以我在这向您真诚地道歉。”说完，他深深地向李建峰低下头，标准地鞠躬致歉。

    “你不必向我道歉，我没放在心上。”李建峰说。

    刘年听到此话，抬起头露出欣喜的笑容：“那您的意思是……”

    “毕竟……”李建峰露出一个笑，稳重而又有一丝说不出的嘲讽。不等刘年去细品其中的意思，他便说：“要是一一和那些同我不会再有任何交流的人置气，我可没那么多闲情雅致。”

    那头两人脸色皆是煞白，刘年还想说什么，就被经纪人眼疾手快地攥住手腕。经纪人摇了摇头，刘年只得咬紧牙关，再次道歉后和经纪人一道离开。

    门被阖上，办公室里仅剩下李建峰一人。他将资料整理在一起又检查了一遍后，拿出手机看了眼昨晚收到的短信，不由得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又和秘书叮嘱了几项工作上的事情，临走前秘书问：“李总，接下来的酒局从七点开始。”

    李建峰脚步一顿，正打算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却打断了他的话语。他看了眼，便只留下简单一句：“推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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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还未入冬，到了夜里也依旧是凛凛寒风扫过树梢，沙沙作响，要把人扒一层皮似的凶狠。公园里种满的枫树叶落得满地橙红，缓缓斜坡就像是一座金黄的滑滑梯，两道行人纷纷拢紧衣领，三三两两快速通过。

    “阿嚏！”楚乔抱紧了胳膊浑身颤了颤，上下隔着一层薄薄的毛衣摩擦着手臂，不禁后悔今天出门怎么就没多穿点。这件毛衣是他最喜欢的一件，直播时也总穿，常被粉丝戏称“衣柜里只有一件衣服”，每每被这么吐槽，楚乔都要悄悄在心里翻白眼：我明明只是洗得勤快。

    一片红叶飘落，从身后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久等了？”

    楚乔一激灵，回头就看到李建峰正穿着一件呢绒大衣，微微勾起嘴角：“穿这么点，不冷么？”

    “还、还好……阿嚏！”还没说完呢，楚乔就是一个喷嚏，羞得他脸颊红彤彤的，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李建峰的神色，“有一点冷吧，我带你去我经常去的咖啡店，店里面暖和就不怕了！”

    李建峰却没动，而是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他裹上。是和男人身上一样的香味，淡雅稳重，带着温暖的体温，将楚乔大半张脸裹在里头。李建峰还想把上衣给他，他赶紧阻止：“真的没有那么冷，你自己穿着吧！”说着还嫌不够，一个个扣子给他系上，就差在领口打个死结。李建峰哭笑不得：“你是想掐死我么？”

    “啊、太紧了？”楚乔盯着领口愣了会儿，嘀咕了句“我觉得挺好啊”，又要给他解开，却被李建峰握住手：“算了，这样就好。”顿了顿，“你的手倒是挺暖和的。”记忆中那人的手总是冰凉的，而他自己也不是什么火炉似的体质，一到冬天他就会懊恼，自己没法给那人暖手。而楚乔的手又软又暖，握在手心里热乎乎的，将冰霜一点点化开。

    “倒是你，走过来的？怎么这么凉？”楚乔想了想，四处张望了片刻，见没几个人便反手握住男人的手往自己兜里塞，“我手一直都是暖的，你知道吗？这种手暖和的人做甜点特别好吃，因为体温能让面团保持温热、柔软，烤出来比别人做的更松软哦！”他自顾自地拉着李建峰走，突然一顿，挠了挠脸问，“那个，你喜欢吃蛋糕吗……？”

    “还行吧，怎么了？”李建峰反问。

    “就是，我叫你出来也没考虑你喜欢吃什么，就想着去咖啡店喝喝咖啡聊聊天。”楚乔说着说着注意到李建峰眉间一颦，连忙解释，“其实你要是不喜欢吃蛋糕，我还知道点别的店，烤肉、拉面之类的，看你喜欢吃什么！”

    “没事。”李建峰揉了揉眉心，“不讨厌，只是很少吃这些。”

    楚乔打量着他的神色：“那家店的草莓蛋糕特别好吃，即使是不爱吃甜的人也不会觉得腻。事前预约的话还可以做代糖的，也不用担心胖……”

    “你不是说你会做吗？”李建峰打断道，撩起楚乔脸侧的一缕碎发，“我比较想吃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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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驶过隧道，沿着充满法国风情的大道行驶半晌，两侧的银杏树将地上铺满金黄色的叶片，装修得独到、时尚的店家迅速向后移动着。转过一个街口，稍微远离人烟的地方就是李建峰的家了。

    遥控打开一扇约三米高的黑色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池塘，鲤鱼争先恐后地吃着佣人撒下的饵食。曲折的水桥通往坐落于池边的凉亭，打理得干干净净，半靠在一棵蜿蜒而挺拔的松树上。沿着笔直的车道往里，四层的老洋房被混入中式元素，一楼半的露天阳台下垂着郁郁葱葱的藤蔓，盘在象牙白的石柱上。

    李建峰将车停在门口，便有管家来开门。年过半百的老人见到楚乔时吃惊一瞬，又很好地用微笑掩盖了过去：“请进。”

    楚乔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种场景，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腰上就落了只手：“小心台阶。”李建峰一手搀着他，另一只手推开房门。屋内的装修比外头简约不少，总体是中式的红木家当，看上去却不会过于古香古色，或是像那种父母辈喜欢的老式装潢。被保养得锃亮的木头擦着淡雅的檀香，闻着有点像李建峰身上的味道，桌上放着一些点心和茶水，时刻都能品尝。

    李建峰看出楚乔的心思，笑了笑：“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谢谢。”楚乔也没多推辞，拿起一块精致的绿豆糕抿了口，眼睛都亮了起来，捂着嘴巴含糊不清地惊呼，“好好吃！完全不会太甜，里面的豆沙也很细腻……”

    “喜欢就好。”李建峰招呼他坐在自己身边，沏了一壶茶给两人面前的小茶杯各自倒满，“怎么突然想到我？”

    他这话说得颇为暧昧，楚乔耳根子有些发热，眼神飘忽不定：“你说的事情我考虑过了，但我有一点还是不明白……你、你为什么会看上我呢？”

    李建峰沉默片刻，看着青年期待的眼神，想着说点好听的，但没必要。于是他实话实说：“我喜欢你的脸。”青年果然有些失落地垂下脑袋，沮丧地踢了踢腿。要是楚乔是一只小狗的话，一定是萨摩耶，现在已经耷拉着耳朵，尾巴也垂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李建峰想着，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咳一声，“很可爱，很……嗯，有特色。”

    不知道这句话哪儿戳中了楚乔的开关，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握住李建峰的手：“真的、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很特别吗？”

    李建峰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就见对方傻笑着歪了歪脑袋。他不知道楚乔这一路走过来，有多少人说他像斐璚，或是嘲讽或是奉承，却少有人直说他作为“楚乔”怎么样。他一下子乐开了花——不是比喻，随着他兴奋地一跃而起，身后的花瓶被他一撞，落在地上。所幸摔的角度好，花瓶没碎，花瓣却是飘了漫天。

    “啊、对不起对不起！”楚乔道着歉蹲下收拾，脸上却还是傻兮兮地收不住笑。李建峰看着他这副模样，心生烦躁的同时却又有一丝不知从何而生的暖意。他清了清嗓子，扶起楚乔：“别弄了，我让管家来收拾。”

    楚乔乖乖点头，又突然想起什么，凑到他跟前神秘兮兮地招了招手，等李建峰凑过去才轻声说：“我觉得我应该也喜欢你……”他抓着李建峰的手往自己胸口按了按，热乎乎的胸膛隔着毛衣都传来一记记有力的心跳，“你看，跳得好快。”

    李建峰只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回过神来时楚乔已经松开了手。他虚握了两下，嗓子有些干：“那你的意思是，同意跟我？”

    “嗯！”楚乔笑得眯起了眼睛。

    李建峰总觉得他这状态不对劲，不像是要被他包养，更像是要谈一场恋爱——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应该在感到疑惑的那一瞬间就提出来，和楚乔说清楚。但是……

    “对了，说好给你做蛋糕的！”楚乔一拍脑袋，“厨房在哪，我做的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吃到啦！”

    “我带你去。”李建峰将手插在口袋里，余温还在掌心里难以褪去。

    不知为何，即使他明白这种行为是卑鄙的，是欺瞒、是伤害，他还是不想把话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