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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上元佳节(中)

    皎月高高悬挂夜空,灯市穿行的花车撒下朵朵各色花朵,跟随花车后的两位花童手持青梅红梅,扮相颇有仙子座下童子,金童玉女惹人注目喜爱。

    小跑到人群后看热闹的朱曦和轻喘吁吁,身侧虚扶他的沈玄谧抿唇无声轻笑,垂眸笑看朱曦和踮起的脚尖,微哑的嗓音问道:“花灯台就在附近,曦和可是要登上去一览州府风景?”

    朱曦和摇摇头,此时一心只在玩乐,哪知沈玄谧是考虑他身量不高,垫脚看热闹费劲。瞧见几步外吆喝卖糖人的小贩,不忘带上随身钱袋的沈玄谧,朱曦和说道:“走走走!去那里!”

    小贩捏糖人的速度迅速,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两只吃着胡萝卜的兔子就已经成型。

    朱曦和接过小贩递过来的糖人,张口咬下兔耳朵,尚是稚嫩青涩眉眼笑意盈盈,翦水杏目眼波流转,灯火下显得越发是个懵懂纯真的少年。

    在旁刚付完银钱的沈玄谧却有些楞神,微蹙眉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朱曦和见状抬手拿走沈玄谧手上钱袋,光明正大收入自己袖筒。转身扭头便想着要自己先逛会灯市,沈玄谧不紧不慢陪伴他身侧,没头没尾低语:“曦和今年该有二十一岁了…”

    热闹嘈杂声盖过沈玄谧的声音,路过的人们谈论灯谜的奖品,据说是个精致的琉璃兔儿盏,无甚在意的朱曦和环顾四处花灯,兴高采烈跑过去猜起灯谜。

    猜到最后一环,是个朱曦和解不开的难题,好在可以向在场的人求助,朱曦和这才想起身侧的沈玄谧。

    不过是琉璃兔儿盏,也不是什么稀世之宝。但朱曦和想要,沈玄谧便替朱曦和答了那个难题,看着接过琉璃兔儿盏的朱曦和笑颜逐开,心情也颇为极好。

    以往上元佳节,身为天子的朱曦和现在该身处城楼,与皇后太后、大臣们共赏京都火树银花的风光。又许是头次逛灯市,对其他事物感到分外新奇。

    两人各怀心思穿行灯市,嬉笑打闹的孩童打着雪仗从两人身边经过,朱曦和抬头凝视圆月,眉眼间似含几缕惆怅,呼出的几口雾气随阵清风散去。

    沈玄谧垂眸注视朱曦和每走一步落下的脚印,默默陪伴身侧。

    哪样小吃摊位都令朱曦和走走停停,驻足能买上好几个。

    外形小巧可爱的小鸡酥香飘四溢,朱曦和放掌心瞧了瞧,吃下一口,味甜而适口,外酥内滑。

    糖纸包的三都麻糍雪白圆润,朱曦和掰开看里面的馅料,是芝麻糖和红豆,吃几口虽别有风味,但晚间不喜多吃糖,便让沈玄谧吃了馅料,自己则吃外头的白糍。

    桂花蜜藕闻起来香甜,上面撒上几把糖桂花,配上酥脆的麻球王与糯而不腻的粢毛肉圆,真真叫人觉得此味只应天上有,味美无穷。

    吃吃喝喝的朱曦和瞥见卖各式河灯的摊位,想起似乎上元节除放孔明灯许愿外,还能写个祈愿纸条放在河灯里。

    朱曦和挑选河灯时还问沈玄谧要什么样,沈玄谧挽袖用汗巾擦拭朱曦和嘴角的糖渍,眸里宠溺的笑意几乎要溢出,只说:“曦和挑好便是了。”

    街巷小桥偶尔路过几位相伴的眷侣,互动亲昵甜蜜。

    两盏荷花灯放入倒映灯火通明的河面,晃晃悠悠随水流飘走,朱曦和望向河面影影倬倬的倒影,在片刻宁静街巷问道:“你是真的欢喜我吗?”

    爆竹烟花声响起,绚丽的烟花绽放夜空,又星星点点消逝。

    不知朱曦和忽而为何这样问,沈玄谧稍稍留意了下有些异样的朱曦和,抬手轻轻执起朱曦和的手,郑重道:“我对曦和真情实意,绝无半点虚假之情。”

    朱曦和始终不敢抬眸看沈玄谧的脸,执起的那只手微颤,他眸底无措,无比害怕一抬眸便动摇了自己的心。

    他平静收回自己的手,不动声色向后的退后几步,身后便是人群穿梭的灯市。朱曦和背后发丝泛出层暖黄光晕,一副天真的样子说道:“你说谎,倘若真的欢喜、爱一个人,怎会折断对方羽翼,像是物品或是宠物般囚住他,牢牢困住他。”

    “你说这是真的欢喜吗?”

    沈玄谧隐隐不安,神情凝重低哑轻唤声曦和,那即将说出口的解释生生咽下,因为朱曦和逃了。

    那抹桃粉身影早有预谋冲进人海,沈玄谧快步伸手,指尖堪堪触碰飞起的衣袂,人潮涌动难以再见朱曦和身影。

    楼上雅间蝶舞莺歌,琵琶声声悠扬委婉的缠绵动听,挤出拥挤人群外的朱曦和仰头观望四周,不知不觉便走到江上亭台楼阁。

    对面便是弹琵琶奏乐唱戏的戏台子,装扮华丽花旦唱罢曲终啜泣敬酒,惹得岸上如痴戏迷撸袖扔金银,珠光闪闪一颗夜明珠应声砸落戏台中央。

    人生地不熟的朱曦和徘徊水榭,提着琉璃兔儿盏立在亭台外,结成薄薄冰面的湖畔倒映斑驳陆离桃粉人影,朱曦和蹙眉苦恼道:“早知道就偷偷拿张州府地图了,怎么大的地方,何时能找到城门所在。”

    行走水榭时,不远处结冰的湖面有什么物什时不时闪烁。

    朱曦和提起琉璃兔儿盏走近,借着灯光细细瞧着,原来是个昂贵的豆沙粉荷包,只要是有亮光照到荷包上,每一缕丝线都在闪烁微弱可见的鎏金流光。

    也不知是哪家富贵人家丢在结冰湖面,朱曦和掂了掂袖筒沉甸甸的钱袋,环顾四处,见到几根散落的枯枝,认真思考道:“也不知兜里的银钱够不够撑回京都,没准那荷包还有钱,见到了就是我的了!”

    说完跑过去拿起枯枝,还探头探脑的看看四周有没有人。

    好在枯枝够长,挑得到冰面上的荷包,朱曦和伸长的胳膊往回收,拿到的荷包正面绣有鱼戏莲叶间,看起来像是女子会用的荷包。

    朱曦和还未看仔细,听到靠近的脚步声,扔了手中的枯枝,有些做贼心虚的拿荷包往背后藏了藏。

    迎面走来位失魂落魄鸦青灰交领袍青年,不察撞上朱曦和,对方连忙回过神,连连道歉中透露自己丢失个鱼戏莲叶间图案的荷包,他神色焦虑,唉声叹气便要离开。

    朱曦和心声道:该不会这荷包是他的吧…

    似乎这荷包对青年相当重要。

    朱曦和只觉得荷包烫手,拦住即将离开的青年,尴尬笑了笑,拿出背后藏的荷包,问道:“这荷包可是你的?”

    青年惊喜交集,接过朱曦和手里的荷包,拱手道谢,说道:“真是多谢,正是在下丢失之物。在下云青,敢问小少爷名讳?”

    问起名讳,朱曦和自然不敢随意讲自己名讳说了去,试问天底下有多少个人知晓当今圣上名讳的?要是说了去,免不了又惹出桩祸事。

    朱曦和习惯性摆手让拱手弯腰的云青起身,说道:“小忙罢了,起来罢。你称我为少爷?何以看得出来我是个少爷?”

    话题转移得格外明显,云青虽心底一丝诧异,但还是笑着接了话:“看小少爷气度不凡,说的还是京官话,想来是京都闲游来的,小少爷定是个锦衣玉食的主儿。”

    如此说来,朱曦和才意识到地方口音差别。

    云青好意道:“小少爷怎的不叫人跟着?这杭州虽是太平,但街巷偶尔有些闹事滋生事端的醉汉,小少爷可要在下陪伴回府?”

    正缺人告知城门在哪,如此一来朱曦和欣然答应。

    云青道:“小少爷不急着回府吧?在下还要去往惜春楼送个物什,就在不远处。不介意的话可否与在下一道离开?”

    朱曦和点点头,一心只想离开,说道:“不是回府,送我去城门便好。”

    提着琉璃兔儿盏跟在云青身后离开,又问道:“惜春楼是酒楼吗?”

    云青只当朱曦和涉世未深,天真少年郎,说道:“非也,乃是问柳寻花之地。小少爷要是怕了,等会远远站在门口附近等在下便是了。”

    朱曦和以为云青话里有话,意讽他胆小怕事,小小风月场所,有何惧怕?朱曦和道:“我就当开开眼界,你呢就只管给我引路便是了。”

    嘴上是怎么说,但真到惜春楼门口,朱曦和悄悄加快脚步。门口卖弄风姿吆喝的竟不是妓女,而是擦脂抹粉的小倌,衣裳薄纱轻衫,尚是天寒地冻竟如今矜矜业业。

    朱曦和见状心中暗暗吃惊:难道他们不觉得冷吗?

    惜春楼来客稀少,楼上三三两两醉汉各搂着小倌,调笑逗闹声不时从厢房传出,绯色纱幔悬挂楼中央,楼下来客喝酒吃菜稀少,看一眼过去,大部分是寒门学子。

    中央偌大的舞池只有一位弹琴小倌,寒门学子们竟看得津津有味,路过时,还能听到一两句兴起的诗句。

    云青见怪不怪,带着朱曦和走上二楼,期间还同下楼的小倌点头打招呼。回过头便见朱曦和楞楞的,见他看过来,便小声道:“你也是这里的小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