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铁壁

    埃尔福特，在猫人族的语言中是“铁壁”的意思，也是距离神庇之界最近的大型城邦。

    在历史上，这里曾只是一座处于边界的小型村落，因为成员大多为感知灵敏的猫人，勉强在夹缝中生存下来，却不幸遭遇了异兽潮，整块区域被拖入界外。

    任何一次异兽潮都需要谨慎对待，曾经就有因前锋规模较小而轻视、导致一路被攻破至第五层界壁的教训。

    教会的主力需要保护现存的人类、修复损伤的界壁，对于已经沦陷的区域，只能派出零星的神职人员救灾。

    界外的魔因狂暴无序，处于这样的环境中，任何人都会被污染为毫无理智的恶兽，差别无非是时间的长短。能保持神智的清醒已经极为不易，更别说要与诡异而强大的异兽战斗，再坚定善良的神职人员，也会在疲惫和痛苦的污染下动摇的吧，更何况他们这种贫穷的村落，根本拿不出被拯救的价值。

    异兽潮还没来临，猫人们却知道自己死定了。

    绝望之际，一个年迈的执事出现在他们面前。

    有什么用呢，执事对猫人们来说是高不可攀的权者，在兽潮面前却不过一张薄纸，更何况他是如此年迈，或许在兽潮来临前就虚弱而死了。

    猫人们没有欢迎他，而是待在自己家里，安静地等待死亡，或者同化。

    执事没有在意，只是静静地站在村子门口，支着他那面巨盾，或者说，不过是将盾牌立在地上就费尽了全力。

    兽潮和绝望如约而至，执事不闪不避，他的身躯是那么单薄，即便加上那面盾牌，和兽潮的规模比起来，都不过是大海面前的一片树叶。

    但野兽们确实停住了脚步。

    它们撞在光辉的壁垒上，鲜血与残肢几乎盖住了光芒，在大地上划出一道残酷的线条。

    野兽仍在悍不畏死地冲击，执事却闭上了眼睛，礼帽被凶悍的腥风吹到了地上，白发与衣摆染上红色，盾牌却依旧屹立着，甚至未曾后退过分毫。

    猫人们被动静吸引，震撼过后，纷纷站到他身边，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他们犹如城墙上的士兵，对着墙下的野兽挥砍、射击。

    不知过了多久，增援终于赶到，将这个不起眼的村落拉回界壁之内。

    人们欢呼着，感激涕零地感谢执事的援手，那个年迈的执事却没有回应。

    他的同事上前查看情况，却发现他早就停止了呼吸。

    为了纪念他，教会在这里建立了埃尔福特教会学院，猫人们也自发将村名改成了埃尔福特村，后逐渐发展成城市。

    “……写这个的，是异兽尸体还是老头子的帽子？”

    “啊？”

    “明明是孤立无援的状况，写得真是详尽，不过是让老头子送死还写得这么自豪。”

    菲维尔“哦”了一声，感受到了近乎写在脸上的“偏见”，不敢说自己其实有点感动。

    布莱德放下剪子，胡乱撸了把毛团的头，把它赶下台，正要去拎下一只，却发现对方依旧站在角落。

    他穿着教会发放的白金色准修士制服，一头顺直的银发编成简单的麻花垂在身后。一年的时间只让个子长了些，面孔依旧带着少年期的柔美和稚气，神像似端正严肃地立在角落，愣是一个字没吭，都让布莱德感到生理性不适。

    “你怎么还在这？”

    闻言，青年垂下目光，专注的模样好似倾听罪人自白的神甫，假如他脚边不是汪汪叫的毛团子的话。

    “故事讲完了，你下午没有课吗？”

    青年终于抬头，动作之优雅，多少让布莱德不得不承认，大城市的学校和乡下确实不一样，至少礼仪老师的水平高了许多。

    “感谢您的关心，布莱德先生。”

    “别自作多情，你迟到了挨骂的是我。”

    “真是万分抱歉，我愿以所有名誉向您保证，这样的事情绝不会发生第二次。”

    布莱德决定收回赞赏，这个狗屁礼仪老师教的什么东西，听起来怎么这么令人火大呢？

    “所以，你到底来干嘛的，看宠物剪毛？以前没看出，你这么喜欢这玩意的话，去找你朋友不是更好。”

    不等他说完，菲维尔立刻道：“我和芬斯塔小姐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布莱德只是冷笑一声。

    这事要从一年前说起。两人来到这里后缺乏经济来源，这种寸土寸金的城市没有低端工厂生存的空间，招工都偏向高技术人才，也就是需要名校的毕业证书，一下子掐住了零学历黑户的脉门。

    菲维尔提议去接任务，教会学院会向全体学生发布不同程度的维和任务，上到去界外铲除异兽，下到去下水道清理堵塞，并根据难易程度给予贡献点。贡献点是毕业时用于评价学生综合素质的重要参考指标，并且能凭借贡献点，以低廉的价格买到教会提供的武装。

    当然，也可以换钱，不过比起换武装，兑换货币的性价比要低得多，算是宣扬了一把苦修的精神。

    对此，布莱德的评价是：“有这个精力，你还不如去面包店当店员，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应该有很多店同意的。”

    虽然语气有些嘲讽，但菲维尔意识到，自己这张脸对布莱德并非毫无吸引力，单是这一点就让他兴奋了三天。

    布莱德倒是不怎么担心钱的问题。这里离界壁很近，乘坐交通工具来回只要一小时，杀完异兽的尸体拖回来，卖出去的时候皮毛都是温热的。这里对异兽的需求也大，不再仅限于皮毛、骨头这种浅表的玩意，尸体大半的部位都能卖上好价钱。

    他在找到工厂的工作之前，经常以此谋生，如今不过重操旧业。

    菲维尔严肃地拒绝了，第二天就跑出去找面包店的工作，然后撞上了走丢了宠物的莱尼·芬斯塔。向莱尼要来了她裙子上的一片白纱后，菲维尔用追踪术上拓展出的魔法找到了丢走的宠物，并获得了大小姐的感谢。

    莱尼表示愿意资助他，被拒绝后退而选择介绍一个工作，也就是宠物店的工作。

    布莱德转头看向被毛团子们围困在角落的菲维尔。这些人工培育的小型动物没什么杀伤力，性情也是温顺安静，此时却汪汪叫着，用撕不动大块肉的小牙齿咬着青年的裤脚疯狂晃头，俨然一副野性觉醒的模样。

    ……总之，最后留在宠物店工作的是布莱德。

    青年被不足小腿肚高的毛团子围困的模样十分滑稽，但换一种视角，就是这些毛团子对青年又打又骂。

    看了一会儿，布莱德就待不下去了，大步上前，用脚拨开这些骂骂咧咧的小玩意，恨铁不成钢道：“你是沙包吗？”

    青年抖了抖被咬皱的裤管，反问道：“您不喜欢它们吗？”

    布莱德不明所以：“工作而已，什么喜不喜欢的。”

    “‘无论是美容、养护还是医治，您都展现了令人惊叹的底蕴，能够拥有您这样的店员，是我的荣幸，怎么能算是报答’，芬斯塔小姐是这么说的。”

    银发的准修士继续道：“说实话，我也很惊讶，没想到布莱德先生这么擅长照顾宠物。”

    “这和你被围殴有关系吗？”布莱德把毛团子们关进笼子，暗暗决定以后菲维尔在场时绝不把它们放出来，“你在这就为了和我掰扯这个？”

    “……不，”菲维尔看着他，沉默了半晌，像是宣读审判结果似，严肃道：“我们，好久没有上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