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间章

    弦月高悬于柱顶，群星在空旷的圆顶间闪烁，熊熊燃烧的苍白圣焰在神台间定格。

    头戴红白高冠、身披大氅的老人倚着权杖，朝着侍奉了大半辈子的三神像，瞳孔放空，出神地凝望许久，直到身后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踏着风雪，一身漆黑的执行官走至老人身后。

    “您来了。”奥威尔语气平淡，没有转头。

    “您还是不打算停手吗？”执行官拍了拍肩上的落雪，也看向三神像。

    老人叹息一声，抚摸着食指上代表身份的戒指，没有正面回答，自顾自感慨起来：“我仔细想了想，和执行官合作，还是过于冒险……”

    执行官认真倾听，仿佛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异状。但就算他注意到，也来不及逃离。铭刻于每一块砖瓦的圣痕相互勾连，整座教堂都随着奥威尔的指挥，构建成一座坚固的牢笼，将魔因严丝合缝地隔绝在外。

    禁魔领域中，就算是戴冠者，也无法调动哪怕一粒魔因，反倒会因为亲和度过高，在魔因真空中出现无力、恶心、昏迷等症状。奥威尔看向年轻的执行官，对方已经支撑不住，只能坐在长椅上，脸上已然失去了微笑。

    “……所以，得劳烦您，作为祭品的身份参与其中。”

    执行官观察四周片刻，没能发现破绽，叹气道：“我以为，我足够有诚意。”

    “是的，您对召唤阵的改进，无愧于您的名声。我甚至觉得，传闻有些小看您了。若不是早生了些年代，我恐怕连您的影子都看不到吧。”

    奥威尔转动戒指，这才是他真正的法杖，让他可以操控教堂，同时在禁魔领域中依旧可以使用魔因。

    “有这样的你作为祭品，再加上七个教区的人类，母神想必会高兴至极吧？”

    寻常的阵法都是笔笔勾连，最后形成一个魔因循环。就算是大主教，也没法跨越界壁干预其他教区，奥威尔本只在地下城和几个教堂内设立了召唤阵，并没有奢求活祭，而是一边拿神职者试验，一边将生者炼成血石，打算累积足够后，在大教堂将自己转化为恶魔。

    但黎明给了他绝妙的点子，并不以线，而是在魔因汇聚的关键点，也就是各个教堂内刻画召唤阵的部分。再以地脉间的魔因循环作为回路，就能直接将整个净土世界囊入召唤阵之中！

    这完全超出了奥威尔的知识范畴，但在黎明的指导下，他确实以点构法成功发动过召唤阵。阵法和施法不同，大型阵法反倒比微型阵法更为容易，因为魔因循环更加稳定，这意味着，他可以确定自己会成功。

    奥威尔做到了大主教的位置，自然知道教会的实力。民间对教会有诸多不满，迫于威压不敢反抗，“教会欺软怕硬”的言论却甚嚣尘上。他却知道，教会的核心武器都藏在一区，那些理论上可以一炮轰平两个教区的魔因炮，那些据说能回溯时间、预知未来的神代遗物。虽然有着诸多限制，但无论是拿出哪件，都足以让恶魔大军迅速溃散。

    若非教皇一直没下达许可，这场沦陷的闹剧早就结束。奥威尔不知道那位在筹划什么，但毫无疑问，混乱的状况给了他极大的操作空间，以往猎鹰般巡游于七区的审判庭，已经被难民涌入带来的乱象牵扯住，无力仔细分辨每一处漏洞。

    假若变成高级恶魔，奥威尔没把握瞒住教会，也没把握不被杀死。但转化为眼魔之流的中低级恶魔，他又实在不甘。虽然所有类别的恶魔都有“永生”特性，不会自然老化，寿命理论上是无限的，但恶魔之间层级分明又严苛，上级恶魔对下级恶魔有绝对的控制权，加上恶魔天性混沌好斗，下级恶魔经常被迫加入某支军队，在无休止的征战中被杀死。

    虽说转化的层级越高越好，但奥威尔知道，自己无法承受母神过多的恩赐，若变成一具伟力堆积、神智全无的“神孽”就得不偿失了。他无意祭献全部人类，只想引发巨大的骚乱，借机掩盖自己的行踪，在教会注意自己之前，赶紧逃到界外深渊。

    而黎明，他看不透对方，知晓了点构法后，也不再需要对方，没有理由继续合作。

    奥威尔看向侧门。他知道有生物离开了教堂，毕竟他的全部力量都用于压制黎明，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管其他人。但阵法即将发动，对方去哪里、告诉谁，都没有关系。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韦德先生！”

    嘶鸣和人类语言同时响起，奇诡的类眼球生物从窗户爬进租屋，吓得半犬直接滚到了地上。

    “呜啊啊啊啊对不起我说笑的不要真来打我啊啊啊——”

    “韦德先生，是我，莱尼！”眼魔的身影一阵波动，显露出莱尼的身形，“时间紧迫，请您冷静下来听我说……”

    此时，距离召唤阵发动，还有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