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预感
夏时予不闹了，乖顺地仰起脸，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他。 毕竟在学校，这里随时可能有人过来，宋延霆拇指在那尖巧的下巴上意犹未尽地摩挲了两下，伸手帮夏时予整理领口，压低眼睫，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律所的业务都挤到一起了，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下班也晚了点，还好没迟到。你呢，上课有影响吗？” 换言之，他并不是半点都不在意夏时予，空闲时也想着他的。 这让夏时予稍微好受了那么一点，摇摇头，左手伸出来抓握着示意道，“我用左手就够了。” “这么厉害。”宋延霆猜到夏时予心里还有点气，但对哄人这件事很生疏，全凭本能在反应。 他手掌向上翻，承托着夏时予的手心，拉过来放到唇边吻了吻，“今天要开始热敷了，医生说轻伤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上车吧。” 夏时予心中一动，由他牵着，小声问道，“你叫谁上车？” 宋延霆愣了愣，心想这里就两个人，还能叫谁。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夏时予想听什么，捏着对方的手腕将人拉起来，“叫你，小雨点儿。” 夏时予跟着他走到车门边，磨磨蹭蹭像是不愿意坐进去，欲言又止地望着他，眼神希冀又躲闪。 这表情和今早逃跑的时候很像，宋延霆想了想，试探着道，“跟我回家吧，宝贝。” 然后夏时予嫩白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抿着唇把长腿伸进去。 宋延霆舒了一口气，跟着坐进驾驶座，摘下蓝牙耳机放在置物区，断了信号的手机自动连上车载蓝牙音箱。 他刚把车开进宽敞的大道，祁旭一个电话就进来了。 夏时予本想告诉宋延霆自己收到粉丝来信的事，背包拉链拉到一半就停下了，先让宋延霆接电话。 “我在开车，”宋延霆把手机放到支架上，犹豫片刻，没将通话切换为听筒模式，精要地提示对方直接说重点，问，“怎么了？” 夏时予把包放在自己大腿上，目不斜视地盯着前面的车屁股看，听见熟悉的声音表情也没变。 “帮帮忙，我上周是跟你去律所来着，还记得吧？”祁旭的语气有些生无可恋。 宋延霆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日程，笃定地做出回答。 “那也是你晚上约的我，不是我挑的时间吧？”祁旭又问。 这问法让宋延霆觉得他可能失了忆，无奈又应了声。 又提了几个类似的、让宋延霆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后，祁旭匆忙道谢，竟然还先挂断了。 手机屏幕跳出结束通话的字样，宋延霆挑了挑眉，忍不住问夏时予，“你觉得他想干什么？” 夏时予没想听别人讲电话，但宋延霆不避讳，车载蓝牙音量又足，他不得不旁听了全程。 “我猜……”就算不听内容，从祁旭忽高忽低的音量也能猜出，话筒那边的祁旭正和另一个人说话，加上他提出的问题都是在让宋延霆做证明，夏时予根据自己在酒吧耳濡目染学到的东西推测道，“可能是他男朋友在查岗吧。” 看起来这对小情侣平时感情挺好的，但生活里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摩擦，有误会也是在所难免，解释清楚也没什么，还能作为增进感情的调剂品。 不过这种时候共同好友就容易被骚扰了。 宋延霆略略点头，反思道，“我最近确实占用了他不少时间，回头要好好谢谢他们。” 他在常宁市设的分所很重要，名义上虽然是帝都的分所，但可以预见开设之后就会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常宁市近年的发展势头非常好，处于内陆腹地的核心位置，随着地方经济政策倾斜而逐渐被各大商业巨头注意到，每个行业都希望来分一杯羹，法律界算反应慢的，吊着车尾姗姗来迟。 宋延霆被从帝都调回来，是常宁市分所的负责人，之后还会承接常宁市分所在周边布置卫星所的业务，如果不出差错，开年之后他就会成为总所的高级合伙人，真正拥有挑案子的自由。 所以他除了手上的案子，还要抽空跟进分所的整体运行与未来规划，让祁旭参与的部分是关于分所标准办公区的设计调整。 他能用的只有下班之后的时间，如果还需考虑祁旭的安排那就只剩晚间了。 是个会让人浮想联翩的时段，难怪施孟觉得吃味。 不过也要怪祁旭自己粗枝大叶，偶尔忙起来忘记报备并不奇怪。 银灰色小车开上平路后，宋延霆简略地和夏时予提了下他当前的处境，以及不得不紧急征用祁旭的原因。 或许是宋延霆回到车内感觉到了放松，又或者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亲昵态度，他连平时不会深聊的细节都毫无防备地告诉了夏时予。 这让夏时予感觉有些微妙。理解他所做的事业，就像是离这个人更近了一样。 回到家，宋延霆推着他去房间热敷，自己在厨房准备晚餐，用餐后连着接了好几个电话，在夏时予探询的目光中歉意地说自己还需要处理一下工作，夏时予便回到了客房，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他分享喜悦。 忙到深夜宋延霆才从书房出来，到客厅接水喝，看见客卧门缝中还有灯光，皱眉走过去。 夏时予适应得很快，已经可以用左手熟练地操作鼠标。他右臂敷着自己准备的毛巾，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对比图样，看操作流程，和他之前做创作图谱的步骤相似。 可能是行业壁垒的原因，宋延霆不是很能理解重复这一做法的意义，但相信夏时予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宋延霆端着杯子站在门外，不知不觉就看了很久，夏时予忙完一个阶段，视线从屏幕上散开，注意到门外站着人。 又回到了两人独处模式，夏时予没机会提微信的事，但他已经不急了，反正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宋延霆肯定会发现的，这么想着，他又有种奇怪的期待感。 他一看到宋延霆嘴角就压不住，眼眸晶亮，“你好了？” 宋延霆迟疑了一下才走过来，问了个十分愚蠢的问题，＂怎么还没睡？＂ 说完他马上反应过来，夏时予是在等他，因为夏时予看见他就已经合上了屏幕，笑吟吟地望过来，随手把电脑放到了一边。 “你也没睡。”夏时予不打算戳破这件事，把毛巾重新叠了叠，对宋延霆说，“我感觉明天就能正常握笔了。” 他说的是右臂，现在轻微的活动带来的疼痛比虫子咬强不到哪去，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完全恢复。 “哪有这么快，”宋延霆自然地坐到床边，“难受就少活动，你拿什么，我帮你。” “给你看我今天收到的东西。”夏时予的包就放在床头，一捞就过来了。 终于等到机会，夏时予兴致勃勃地把一堆没看过的信件拿出来，献宝一样举在宋延霆面前炫耀，“都是写给我的信。” 他洁白的齿尖咬着下唇，笑得有点害羞，眼睛却亮得惊人，终于有了点这个年纪意气风发的模样。 宋延霆的眼神一下就变软了，接过他递来的一封拆过的信，嘴角也勾了勾，“你被这么多人喜欢，我一点也不意外。” 心脏在胸口“扑通扑通”地跳，夏时予匆匆挪开目光，过了半晌才盯着埋头看信的宋延霆问，“你为什么不意外？” 是因为……你也喜欢吗？ 夏时予预感下一句宋延霆会这么说，心忽地悬到了喉咙口，下颌猛地绷紧了。 宋延霆没有抬头，微笑着扫过夸赞夏时予的内容，心里比自己得奖还高兴，认真道，“因为，连我一个外行都觉得你的作品很优秀。” 愣了愣，虽然和他预期的回答相去甚远，夏时予还是笑了起来。 读完信，宋延霆也像夏时予一样把信纸叠好，放回他的包，突然想起去接夏时予的时候，他一上车就在包里摸着什么。恐怕是当时就想宣布这个好消息，只是被电话和聊天打断了，直到自己现在忙完，夏时予才见缝插针地凑过来和他腻歪。 那种带着点撒娇意味的炫耀，就像小猫咪用柔软的肉垫踩进了人的心坎，能让人心脏发软而头脑发昏，恨不得竭尽全力去满足他的要求，只为让他开颜一笑。 宋延霆纵容地看着夏时予，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真心实意地夸道，＂宝贝真棒。＂ 他已经可以流畅地说出这个称呼了，夏时予原本就是熠熠生辉的那种人，该被好好捧着才对。 夏时予听得心尖猛颤，浓烈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搅，就像暴风雨落在汹涌的海面，激荡起高扬的浪潮，但最终只有微小的余震传到他的脸上。 他抿了抿唇，抬眸问宋延霆，“那些花也算我的作品，为什么你不要？” 宋延霆被问到了，沉默片刻，实在说不出自己是因为什么嫉妒愤恨的原因而做出那么草率的决定。 “我——”宋延霆艰难地思索，想找到一个足够冠冕堂皇的理由，被夏时予打断了。 “你也说过想要我的画，”夏时予收回目光，似乎也不在意他的沉默了，“现在还想吗？” 他的语气其实很平静，仿佛在做选项确定的问卷调查，只想以最快速的方式获取有用的信息。 宋延霆眉间蹙了蹙，似乎从那不带感情的声线中品出了某种被压抑着的怀疑和难过，想到没想就答道，“当然，我很期待。” 这句话轻松地扫荡尽夏时予的最后一丝不确定，他在明亮的卧室挂灯照耀下眨了眨眼睛，漂亮的睫毛投下诱人的阴影，他探身过去，从侧边抱住宋延霆的肩膀，小声道，“只是很简单的画而已。” “只要是你画的，”宋延霆暗自发誓不再让自己的鲁莽伤害夏时予，宽大的手掌抚在男生脸颊，对他依赖的动作很是受用，坚定地说，“我一定好好收藏起来。” “可以放在你卧室吗？”夏时予卸了力，把身体重量都压在宋延霆身上。 “嗯。” “如果你不喜欢，就还给我吧。”夏时予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 “没有这种可能。” 宋延霆拍了拍夏时予的后腰，耐心安抚着他，居然也从这样互相依偎的姿势中得到了难以形容的满足感，仿佛跋涉过千山万水的飞鸟最终找到了得以栖息的枝头。飞鸟的爪钩握紧了细枝，宋延霆拇指拨动夏时予的下巴，错开鼻尖和他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