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逢

    陆宸完全预料不到这场度假会演变成这样。

    倒不是他对谢骏见个朋友喊上自己伴行的目的有什么误解，这些上层阶级荒淫的趣味他早已经习以为常，但这位“朋友”的身份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饶是已被冠上影帝头衔的演技也让他一时难以捏造出什么得体从容的表情，一时甚至有点发怔，直到一声甜腻的“前辈好～”让他清醒过来现下是个什么场合——时下风头正盛的小明星软软地挽着谭麒鸣的胳膊，活泼又不失乖巧地向他问好。

    幸好谢老板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还在乐呵呵地给他们介绍：“小张你应该认识的嘛，最近他那部剧不是正热播着。来老谭，这是我朋友，陆宸；小陆，还没和谭总打招呼呢。”

    陆宸赶忙躬了躬身，下意识就伸出手去：“谭总好。”

    “影帝啊，久仰大名了。”谭麒鸣说话时带了点笑，客气得疏远，却不接他伸出的手，陆宸的手在半空不尴不尬地悬了一会，讪讪地收回了。

    这人向来不喜欢和外人有肢体接触，他怎么会忘了呢。

    倒是谢骏给他打了个圆场：“哎，老谭你这洁癖的毛病还是没改啊，小陆你别管他，他一向这个样子。”他四周环顾了一圈，蓝天碧海，绿意蓬勃，又感慨道，“早就想来你这岛上看看，你还真是大手笔。小陆，我们可算是沾了谭总的光啊。”

    陆宸总算没辜负自己的演技，陪着笑，也夸赞了几句岛上风景。他一早知道这趟是陪谢骏上他朋友新购置的私人岛屿度假，只是没想到就这么误闯了谭麒鸣的地界。

    “我才惊喜呢，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崇拜的前辈。”小明星笑嘻嘻地说，飘向陆宸的眼神却没有话里的客气恭维。陆宸当然看得懂他在想什么，影帝又如何呢，有多少空名受多少追捧，到头来不过和他是一路人罢了。

    谢骏说要和老朋友单独叙叙旧，总算是给了陆宸喘息的空间。张泽在人前很是乖巧机灵，并不难应付，陆宸和他聊天只需要花一半心思，多拣些圈子里无伤大雅的趣闻说，另一半则飞到和谭麒鸣方才短暂的照面上。

    他实在没有想到和谭麒鸣的重逢会是在这么个情境。但仔细一想又没有什么不对的，以他们目前的身份，能够见上一面，多半是在这个总那个总的局上，最体面也是在某场宴席上。而他的身份在圈内从来不是什么秘密，那些龌龊肮脏的过往和现状在那人面前终究会无处遁形。

    哪怕被再华美的礼服包裹着，他站在谭麒鸣面前也形同赤裸，一具脏污的肉体，连指尖碰一下都是不情愿的。

    他回味起谭麒鸣方才看他的眼神，他唇边的笑丝毫不进眼里，嘲讽和轻蔑不经匿藏，可谭麒鸣的眼睛还是那么好看，眼形的每笔线条都是精雕细琢的，眼尾倨傲地挑高，眼仁剔透泠冽，像夜里的湖泊一样深不见底……谭麒鸣哪里都长得好，薄情寡幸的一张脸上无处不展示着造物主的神工。陆宸自己已经足够英俊，哪怕扔在百花争艳的影视圈他这般容貌也毋庸置疑是出众的，他对自己的长相也一向自信，但在谭麒鸣堪比谪仙的美貌前尤自觉逊色。

    这么多年过去，谭麒鸣富有侵略性的美对他造成的冲击居然有增无减。陆宸一颗心老早就锻造得硬如磐石，受得住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被他漂亮到锋锐的眼睛那样看一眼竟猛然生出混乱的疼痛。

    晚饭自然是要一起吃的。也许是碍着谢骏的面子，谭麒鸣对他客气了许多，席间也会不咸不淡地说上几句话。陆宸自嘲地想着自己能坐在这神色如常地逢迎他们恐怕是用尽了毕生演技，哪还有什么没话找话的余裕，好在他一贯沉稳，今天的寡言也不值得追究。

    倒是张泽耳聪目明能说会道，时不时的插科打诨总能把谢老板逗得哈哈大笑。谢骏向来好风流，他很喜欢张泽，也完全不掩饰这份好感，陆宸看在眼里，谭麒鸣又怎么会忽略。在谢骏又一次被张泽哄得喝下一杯酒后谭麒鸣果真笑着说：“小张，我看谢总挺喜欢你的，不如你以后就跟着谢总吧？”

    张泽是个人精，闻言故作委屈地眨眨眼：“怎么，谭总这是嫌我了？”

    谢骏又乐了：“他哪能啊！你这么能讨人高兴。倒是你，身边有你谭总这样的帅老板，哪里还看得上别人。”他长得并不差，拾掇一番也算得上风流倜傥一表人材，但面对谭麒鸣鲜少有人在相貌上没有自知之明。

    但小张还是接得滴水不漏：“谢总这可就是妄自菲薄了，我之前总以为你们这些大人物再没有谭总这么好看的人了，今天见了谢总才知道是我没有见识。我们这些靠脸吃饭的在你们面前都要自行惭愧了。”他这话除了陆宸大概没有人听了会不高兴，陆宸好歹也是走实力派的，就这么被他理所当然地划进“靠脸吃饭”之流了。不过在这桌上陆宸的心情自然是最无足轻重的，他听了也只是微微一笑。

    “听见没有，小张可是很中意你的，不知道谢老板从不从啊？”

    谢骏喝了个半醉，眯眼笑着不说话。他眼睛生得狭长，这么笑起来格外像只狐狸。

    张泽起身给谢骏添了酒，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朝陆宸促狭地眨了眨眼：“谭总，陆前辈还在这里呢，我也得看前辈答不答应啊。”

    “我哪能有什么意见。”陆宸突然被cue到，忙举杯笑了笑，“恭喜谢总还来不及呢。”

    谭麒鸣但笑不语地看他俩喝了一杯，也不再继续深讨。聪明人的试探都是点到即止，张泽很会看人眼色，马上笑着把话题引向别处去了。

    吃完饭还是陆宸陪着谢骏回了房，谢骏喝多了酒，声称要早点休息明日再聚——他们栖在谭麒鸣岛上自建的别墅里，谭老板向来出手阔绰，房间的配置比起五星酒店的套间也分毫不差，会客室小厨房一应俱全。陆宸从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随身携带的食材，准备给谢骏煮点醒酒汤。

    谢骏倚在沙发上看他忙活的背影，忽然开口：“小陆，谭总刚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陆宸动作顿了顿，斟酌着说：“谭总的意思我知道。我这趟陪您来就是为了您高兴，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也没什么好推辞的。”

    谢骏移开视线兀自笑笑，继续道：“我和谭麒鸣大学时就认识了。他这个人看着架子是大了点，但熟了是很好相处的，跟他也不会受委屈。”

    话里的言外之意已经足够露骨了。陆宸看着小瓷锅里翻腾的雾气，缓缓闭了闭眼：“谢总的朋友当然都是没得说的。”

    “你怎么也学着张泽油嘴滑舌了？”谢骏笑骂了一句，半晌又说，“张泽这个小子确实是挺有趣，我看老谭也有点那个意思。但你要是觉得不自在，不去也罢，谭总那里我替你交代。”

    陆宸慢慢摇了摇头。谢骏对他确实挺够意思，可他是个什么东西，哪敢扫两位老板的兴啊。

    敲门声响起。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陆宸开了门，可不正是谢骏心心念念的小张嘛。

    小张冲他无辜地眨巴眼，话却是说给屋里人听的：“谢总，谭总让我来陪陪您。您刚才喝的多了点，我正好煮了醒酒汤。”

    “老谭这个人啊，说他什么好。”佳人既至，谢老板自然从沙发上站起身笑脸相迎，“既然是他的好意，我就却之不恭了。小陆，你代我去谢谢谭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