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悬崖勒马

    所有的旖旎情绪都随着冰冷机械的电话忙音冷却了。

    这种感觉比以往每一次独自发泄过后都要失落和孤独，甚至让陈今越产生了一种对自己的厌弃。

    刚才隔着电话对着柯野的声音自渎，既是情不自禁，也是一种故意的色诱。他知道人并非是只有理智的动物，人还有本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当然懂得如何去唤醒一个男人的本能。

    听到曾经的枕边人在耳边喘息和呻吟，又有哪个男人能够顶得住呢？

    在他的想象里，柯野会在他的挑逗与诱惑下血脉喷张。什么理性、克制，都要在排山倒海的情欲面前让步。柯野会像他一样情不自禁，诚实地向本能投降。然后他们会在高潮过后的餍足中，轻声细语地讲一些私话，甜腻的，暧昧的，那种深夜里成年人之间的情色对话。

    有过了这一夜，在下一次见面时，他们或许就能心照不宣地睡到一起了。隔着电话调情怎能令人满足，一旦开了这个头，当然会渴望更加深入的交融，更何况他们曾一起体验过那样极致的快乐——在分开的这几年里，他不信柯野不想念他的身体。

    有过了身体的交融，复合自然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他以为自己成功了，在听见柯野用缠绵热切的语气说想他时，他兴奋地到达了顶峰。怎料刚刚冷静下来，便发现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在最后一刻，柯野还是拒绝了他。

    这感觉实在太糟糕。他生性骄傲，一向是极看重面子的人，这一回放下矜持，努力地以色诱人，还说出了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说不出的淫词浪语，可最终得到的竟是无情的挂断。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放浪淫贱、不知羞耻的男妓，处心积虑地去勾引人家，人家却不为所动，衬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愈发可笑可鄙。

    他气愤地把手机摔到床的另一边，抱着被子越想越难过，加上发泄过后的疲惫和空虚感袭来，他委屈得快要掉眼泪。

    他不想喜欢柯野了，也不想再去求什么和好，谁管那小子到底怎么想的，他不在乎！不是跟那个陶出蓝打得火热吗？那就祝他们双宿双飞，百年好合。休想再叫自己舔着脸去倒贴，那小子不配！

    陈今越一个人堵了半天气，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又渐渐冷静了下来。

    自己只不过受挫一次就委屈得想要放弃了，当年柯野又是怎样忍过来的呢？他喜欢上一个直男，本就已经吃够苦头，后来他们两个好不容易在一起了，自己总对贺鹿灵念念不忘，还有一身的臭毛病。柯野当年受过的委屈，只怕是自己的千千万万倍。

    时至今日，等到自己也栽过跟头，才对柯野曾经承受的一切有了多一点想象和理解。他今晚越是觉得难过，就对当年的柯野越是觉得心疼。

    自己造下的孽，只能自己受着了。

    陈今越吸了吸鼻子，叹一口气，又把手机摸了回来，给柯野发了一句：想你，晚安。

    而另一边的柯野，刚刚用冷水洗过了脸。

    他知道陈今越是故意的，一定是。刚才在电话里听到了那样一场活春宫，他怎么可能不心动，甚至连身体也诚实地作出了反应。那熟悉的充满欢愉的哼声，不知在他的记忆中回荡过多少次，如此勾人心魄，让他恨不得立刻就见到那个坏心眼的家伙，用最火热的挞伐回应他的诡计。

    那时候，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心跳就要超过了最高频率，让他那么的兴奋，同时也感到恐惧。

    他喜欢他，又害怕自己喜欢他。

    所以当发觉自己再次沦陷时，他用残存的理智逼自己选择了逃避。

    已经是十一月了，深夜的冷水甚至带了点刺骨，泼在滚烫的皮肤表面，很快就将火热的情欲浇灭。可是当他躺到床上，刚才那阵心悸并未如愿平息。

    他解锁手机，看到陈今越发过来一句：想你，晚安。

    陈今越居然没有生气吗？依照柯野对他的了解，刚才自己突兀地挂断电话，必然会惹恼了那个小祖宗，估计会连着好几天都不想理睬自己了。可是出乎预料的，陈今越竟还情意绵绵地对他道了一声晚安。

    这样的陈今越令柯野觉得陌生，但这么一副温柔主动而好脾气的样子，确实又是他当年暗暗期待对方变成的模样。

    如今的陈今越，既保留了原本身上最可爱的地方，又把那些令人吃不消的毛病改掉了，几乎可以算是最让柯野梦寐以求的爱人。可是柯野没有勇气再向他迈出哪怕一步，因为害怕再次跌落悬崖——他笃信等在前方的一定是悬崖。

    他已经摔过一次了，摔得满身是血，痛不欲生，好不容易才将自己治好，不会傻到再一次自讨苦吃。如果这回再摔下去，那伤痛也许终生都无法治愈了。

    可是陈今越说喜欢他。

    这大概算是柯野的一个执念。就像小时候最渴望却始终求而不得的玩具，曾经数次隔着橱窗眼巴巴地看着它，为了拥有它，哪怕只能一天，也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时隔多年，孩子已经成为大人，总算才拿到了这件玩具。儿时的遗憾纵然已经无法弥补，但仍会格外地珍视它，把它当成一件心爱的宝贝。

    陈今越的那句喜欢你，就是这个宝贝。

    关了灯，柯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那句话，想着刚才电话里使人脸红心跳的声音，终究是按捺不住，把手伸进了睡裤里面。

    在黑暗中兴奋、喘息、想念陈今越，然后独自面对高潮过后的孤独。

    他没有回复陈今越的晚安，他想他们近段最好还是不要再联系了。

    不过这个周末，陶出蓝和陈今越都轮番找上了他。陶出蓝大概觉得昨晚一起吃饭是个不错的进展，又确定了柯野已经不打算跟前男友复合，便想要再约他，让两人之间升升温，最好能尽早确定关系。但柯野现在有些心烦意乱，并没有那个约会的心情，便借口推辞了。

    而陈今越经过了昨晚的事，有点不好意思再给柯野打电话了，只发了信息说最近有个口碑不错的电影在映，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柯野拒绝了，说自己最近都会很忙。

    到了晚上快十点时，陈今越做了大半天的心理建设，还是给柯野打了电话。柯野看见来电显示是他，其实不太想接，怕他又故伎重施，像昨晚那样企图勾引自己。铃声执着地响了又停，停了再响，柯野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喂。”

    陈今越立刻就问：“你在哪呢？怎么那么久才接我电话。”他现在总是敏感又紧张，生怕柯野正跟陶出蓝在一起。

    柯野撒了个谎：“在图书馆呢，手机开了静音，没注意到。”

    陈今越安心了些，又兴冲冲地说：“我又做了点夜宵给你送来，现在已经到你宿舍楼下了。你准备回来了吗？”

    柯野走到宿舍阳台上，往下一望，果然看到了陈今越正站在对面的路灯下，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还拎着个保温桶。柯野侧身贴墙站在阳台的阴影里，远远地看着他，说：“我应该要待到挺晚的，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下次不用再送夜宵过来了，你一来一回的也麻烦，而且我晚上不太吃东西的。”

    骗人！当年是谁三天两头在大晚上饿得点外卖的？但陈今越没有揭穿他，只是说道：“不麻烦，反正我晚上也挺闲的，而且也是想见一见你。今天我煮了汤圆，花生和芝麻馅的，配了红姜糖水，最合适天气冷的时候吃了。你要是一时半会回不来，那我给你送到图书馆去。”

    “真的不用。”柯野坚持道，“你回去吧。”

    你是不是故意躲我？——陈今越很想这么问，但还是忍住了，委屈道：“可是我来都来了，好歹也要把汤圆送到你手上吧。要不我给你放宿管员这里，你回来的时候记得拿。保温桶还是上回那个，白色的。”

    陈今越的诚意都表达到了这个份上，又退让到了这个程度，柯野于心不忍，只好答应了：“行，那谢谢你了。”

    “那你也别忙到太晚了，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挂了电话，陈今越收起手机，走到宿舍一楼大厅里宿管员的房间，把保温桶交给了他。离开之前，他抬头往楼上望了一眼，柯野立刻回身，躲进了他看不到的地方。

    陈今越转身离去了。柯野站在阳台上，望着那个背影消失在灯影稀疏的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