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陈老师的秘密
重新在一起之后，两个人的第一次约会是由陈今越选定的地方，正是某年平安夜里他被柯野放鸽子的那家云顶餐厅。其实这餐厅的视野优越，风景十分好，菜品也不错，就餐体验是相当令人满意的，但因为陈今越曾在那里留下过糟糕的回忆，后来就再也没有光顾过了。 这回他把约会地点选在那里，自然是有自己的一番用心。 就像是在失败的涂鸦上面喷一层白漆，然后重新描上美丽的图案，他也想和柯野一起制造些快乐的记忆去覆盖掉那些不愉快的过往。既是弥补了遗憾，也标志着一种全新的开始——一个全新的、不再幼稚任性的自己，跟柯野重新在一起之后，一定可以和他建立更加快乐和融洽的关系。 陈今越挑了个没课的下午，先拐去大学接到了柯野，再和他一起去往云顶餐厅。柯野也是第一次来，自那年平安夜错过机会之后，陈今越不约他来，他自己吃饭或是跟人小聚也不会考虑来这，毕竟这么昂贵的餐厅并不是他惯常的消费水平。 冬天天黑得早，两人到达餐厅时已经是黄昏时分，正好可以看到夕阳西坠的美景。现在不逢节假，位子倒是不难订，陈今越特意订了窗边的桌位，今天又恰逢好天气，等待上菜时，身侧是一片橙红的晚霞，侧过头便能将艳色霞光下的八街九陌尽收眼底，城市在余晖里熙熙攘攘，像是繁华逐渐落幕，又似美妙夜世界的开场，是难得见到的美景。 “当初我就坐在这等了一晚上都不见你来，那天还是平安夜，别的桌都热热闹闹的，就我一个人落单，别提有多惨了。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出事了呢，哪想到你是因为送谭学长去医院才放我鸽子，真是气都气饱了。”陈今越提起当时的情景已经不带气愤，仿佛只是说到一件趣事，眼角唇边都是笑意。 柯野笑道：“其实那事我处理得也不好，把人送到医院了就在那干等着他醒来，也不懂得找医生问一问。要是知道他是在病床上睡大觉，我也不至于在旁边陪他一晚上了。” “我记得那回我还离家出走了一个星期呢。”陈今越想起来就好笑，“当年脾气可真大，后来跨年夜里你买了票约我去看音乐节演出，我还故意放你鸽子了。想起来真是挺过分的，也难为你能忍着我。” 这事确实曾是柯野的一个心结，不过如今他也早已不再介怀，只是仍有些遗憾：“我知道你没坏心眼的，就是有点可惜，要是还能有机会一起看一次赤色蜥蜴的现场就好了。” “会有的。”陈今越也正有此意，“回头关注一下他们明年的巡演计划，要是不来我们这，就去个最近的城市看演出。” 点好的菜陆续送上来，两个人在华灯初上的景色中享用晚餐。菜品精致可口，夜景也迷人，两个人说说笑笑，十分开心，便没留意到餐厅里来了两位老熟人。 林梦年是第一次踏足这等高档场所，心情不免怯怯，步子也迈得相当拘谨，生怕在这群衣着光鲜的上流人士眼前出了糗，一路紧紧拉着她许姐姐的胳膊。 许纯姿是前不久听到陈今越讲起往事时才萌生了要来这里吃饭的念头，这间餐厅对她来说同样是个意义特别的存在，虽然她也是第一次来。来时没有叫上关系要好的朋友或是同事，而是把林梦年带上了。 翻开菜单时，林梦年简直都给价格吓懵了，但还是努力稳住心神，不敢说话，连气都不敢大声喘，小心翼翼地用眼神去瞟许纯姿，见她神色自若地点了份套餐，等服务生离开后，又姿态优雅地喝了口水，这才心有余悸地感叹：“这一顿饭就把我四分之一的工资吃没了。” “姐姐。”林梦年感到很不安，也觉得承受不起如此昂贵的请客，压低了声量问道，“干嘛非要来这么贵的地方吃饭啊？冬天吃火锅也挺好的。” “因为我早就想来了。”许纯姿说，“就当是圆了当年的一个梦吧。” 这么一说林梦年倒能理解了几分，又问：“所以你也是第一次来？”刚才看许纯姿熟练点餐的样子，又联想到她是能够出国读书的人，她还以为她经常出入这样的场所。 “嗯，初二那年跟我妈搬来这里，刚好赶上这家餐厅开业，那时候它天天在电视上播广告，广告还拍得如梦似幻的，号称是本地楼层最高、风景最好的云顶餐厅。当时我刚从小地方出来，哪里见过这种高级餐厅，觉得又新奇又向往，整天守着电视看广告，看完了就发梦，幻想自己也能进去吃顿饭。后来时间久了，也就慢慢忘记这回事了，前阵子听朋友提到了才突然想起来，决定还是要来体验一次。” 林梦年却惊讶道：“你也是从小地方出来的啊？” “是啊。”许纯姿笑道，“不像吗？” “当然不像！”林梦年不假思索就说，“一点都不像。” 在她眼里，许纯姿就是那种典型的在大城市出生长大的姑娘，大方自信、见识广博，打扮也很洋气，跟她心爱的陈老师是一个层次的人。如今听她说跟自己一样也是来自小地方，自然是大吃一惊。 “我小时候是住在县里，离这也不是太远，不过环境还是差得多了。后来我妈跟我爸离婚，就一个人带着我进城谋生，一转眼也十几年了。” 这下林梦年又惊讶了：“你爸妈也离婚了？” “你也是？”许纯姿笑问，“看来我们俩又多了一个共同点。” “不过你跟我还是不一样。”林梦年很有自知之明地说，“你妈妈有钱，不光在大城市扎根了，还能供你出国读书。” 许纯姿听着便又笑了：“看起来挺光鲜的是不是？” 看起来？林梦年见她这话说得奇怪，便不解地问：“那……不是吗？” 许纯姿耸了耸肩：“一个从小县城来的女人，还带个孩子，哪有那么好混。我妈只读过初中，当时年纪也不小了，一开始就只能给人家做保洁，晚上在夜市摆个摊子卖馄饨。我们在城中村住了好几年，平时我连上下学的公交钱都要省着，每天就风里雨里地骑自行车。” “啊。”林梦年听得一脸呆相，不敢相信她竟然还过过这样的苦日子。 许纯姿又说：“不过我妈人勤快，手艺好，馄饨摊生意还挺旺。后来好不容易攒够钱开了个馄饨店，人也舍不得雇，全靠我妈一个人操持，我放了学就去帮忙，一边收银一边复习功课，一点也不敢松懈。毕竟就我这种出身的孩子，除了拼命读书，还有什么好路子可走？” 林梦年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劝自己好好读书，争取升个本科，当时还觉得她是带着种高高在上的瞧不起人的态度，现在看来，是真在为自己着想。 许纯姿不是爱诉苦卖惨的人，讲了两句又笑起来：“那几年虽然是辛苦了点，不过到了我上大三的时候，我妈已经开了第二家分店了，日子还是比以前好了很多。” “真好。”林梦年由衷地羡慕与佩服她们母女，“你和你妈妈真厉害。” 许纯姿继续说道：“大四的时候，身边好多同学都申请出国，但那段时间我妈开新店投进去不少钱，还贷了款，家里拿不出那么多学费。幸好当时我拿到了全奖，学费才算是有着落了，不然我能跟你陈老师那种富二代在同一个学校里读书？” “我明白了！”林梦年听完她的励志经历，顿时备受鼓舞，也找到了奋斗的目标，“只有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才能配得上陈老师这样优秀的男人。” 许纯姿不禁大笑：“等到你真变得优秀的时候，可能就不需要男人，也不想要男人了。” 精致的菜品陆续上齐了。林梦年是第一次吃正经西餐，笨拙地挥舞刀叉捣鼓着面前的牛排，但始终不得要领，又怕丢脸，便放下了餐刀，只用叉子不停吃沙拉。许纯姿看穿了也不明说，直接伸长了手帮她把牛排都切成了小块。 林梦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闪着感激，又有对这份体贴的感动。许纯姿看她这模样，也想起自己第一次吃西餐时为她切牛排的女同学。她收回了刀叉，笑道：“好了，吃吧。” “谢谢姐姐。” 虽然一开始时这个小姑娘对许纯姿充满了敌意，但许纯姿其实挺喜欢她的。这只不过是一个见识不多的平凡的小镇女孩，初来到外面的世界，带着好奇的打探，迷花了眼睛，又生出必然的自卑，于是只好用张牙舞爪的姿态来掩饰内心的战战兢兢。看着她，许纯姿就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所以今天在光顾这间曾经梦想过的餐厅时，她选择了带她一起来。 她觉得这个小姑娘会喜欢的，而且通过这样的方式，她仿佛也在她身上弥补了自己少女时代的遗憾。 林梦年差不多吃饱了肚子，又忍不住开始四处打量，但还是比较克制，只用眼珠子转来转去，不敢太过放肆，以免在这格调高雅的餐厅里失了礼仪。她眼珠子瞟到了窗边，突然惊讶道：“陈老师？” “嗯？”许纯姿闻言也朝她看向的地方望去，果然看见了陈今越和柯野。那二人坐在窗边的座位，刚才她们和他们之间正好隔了一桌客人，挡住了彼此的视线，现在那桌客人结账离开了，这才发现了他们。 林梦年简直喜出望外，没想到在这里竟能偶遇梦中情人，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当即激动地舞起了叉子：“太巧了，我跟陈老师果然很有缘分！” 之前陈今越跟柯野顺利复合后，第一时间就给许纯姿发来喜报。她是知道这陈老师已经名草有主了的，不过还是有一点意外，小声自言自语道：“还真又跟他来了这里吃饭啊。” 林梦年想起身去那桌跟她的陈老师打个招呼，又往那边看一眼，只见陈今越突然把手覆到了对面那男子的手背上，两人开心地说笑，眼神缠绵，姿态亲密，那氛围总有点怪怪的，不太像普通的好朋友，反倒像……热恋中的情侣？ 林梦年给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瞧，对面那男子她也是见过的。上回在校外偶遇陈今越，那男子也在场，后来吃完饭离开时，陈今越还过去跟他说了一通奇奇怪怪的话。当时她听得不太明白，但如果套入刚才那个念头再一想…… “他们两个……是不是……”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转回头来，看向许纯姿，眼神中充满震惊、怀疑和询问。 许纯姿看她表情，便知道她已经猜到了，于是顺水推舟地劝她放弃：“所以你明白了吧？别说他是你的老师，就算他不是你的老师，你们也是没可能的。” 林梦年如遭雷劈，张着嘴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怎么这样啊，陈老师他、他……” 她感觉有一桶冰水从头到脚浇下来，把她给浇了个透心凉。事既如此，她这辈子跟陈老师都没有任何指望了。但她其实一直也清楚自己与他有着天差地别，她总是因此自卑，因此失落。现在看来，如果这份爱恋的破灭不是因为那不可逾越的鸿沟，而是因为陈老师的性取向，好像又没有那么让人难过了。 陈今越和柯野吃饱喝足，叫服务生过来埋了单，拿上外套一起离开了。林梦年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还是说不出话来。 许纯姿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好笑道：“回神了！距离这学期的期末考试也不远了吧？赶紧断了念想，收收心，把考试复习好了才是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