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童话

    公元2077年，人类科技达到巅峰。

    据后世资料记载，世界上第一具高度智能仿真机器人于同年秘密诞生。

    ……

    中心城北部建有联邦最大的科研实验室，共拥有65个研究所，4万多名研究员，汇聚联邦最顶尖的技术与大脑，其中，人工智能与医疗界最着名的荆棘鸟研究所就坐落于此处。

    深夜，荆棘鸟研究所某间实验室此刻灯火通明。

    史蒂夫穿过层层安检审查，来到一间三面墙都嵌满大型仪器的实验室，室内中心有一个盛满绿色液体的长方形培养皿。

    “孟，你就算不睡觉，也别打扰我来之不易的性生活好吗？”

    站在培养皿前的男人波澜不惊道：“啊，你居然有性生活，打扰到你，我感到由衷地抱歉。”

    史蒂夫正想说我完全没看出你的抱歉，就听见黑发男人下一句：

    “它醒了。”

    “什、什么？！”史蒂夫张口结舌吞吐道，“你、你私自把它激活了！！”

    孟维绪撇他一眼：“没有，它自己醒的。”

    “自己醒的？！”史蒂夫说话音量不说控制地又提高一档。

    “然后睡着了。”

    “睡着了？！”

    “可以声音小一点吗？复读机。”

    史蒂夫瞳孔地震：“不是……我有点乱，它为什么能自我苏醒？”

    孟维绪耸肩：“可能是我之前无聊，忍不住敲了敲外玻璃，谁知道它突然睁眼了。”

    “然后？”

    “两秒后它又闭上眼了。”

    培养皿内的“人”被淡绿色液体淹没全身，发丝细微浮动，隔着一层水流，令它的面孔看不真切。

    “不可能！”史蒂夫不可置信，“绝对不可能！你一定是看错了！”

    “好吧，要不现在把它激活问问？”

    “孟！别开玩笑了！审批还没下来，私自激活AU103你不会被炒鱿鱼，我会啊！”

    “你只是我的临时助手而已，怪不到你头上，怕什么。”

    “……”

    “好了，不逗你了，”孟维绪扶正银框眼镜，“让你来是需要你搭把手，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就不能明早吗……我的夜生活……”

    对于同事兼临时下属的小声抗议，孟维绪充耳不闻，史蒂夫只比他低一级的研究员肯屈尊降贵来做助手，肯定事先讨了不少好处，得了便宜又卖乖，哪有这么好的事，于是孟维绪理直气壮地继续压榨。

    【神经元排序构建完毕，感知示意图已生成。】

    【电子脑接入成功，是否激活机体？】

    机械提示音响起。

    “否。”孟维绪目不转睛注视着培养皿里的人，同时又抽空瞄一眼旁边的显示屏，道，“查询脑电波电子波动频率。”

    【8～14Hz】

    “醒着？”孟维绪带着些许讶异，“真是个奇迹。”

    史蒂夫坐在操作台前，感叹：“上帝，他是不是也能听到我们刚才的话。”

    “能，它听得懂。”

    基础的语言和生活常识早在之前就转化为数据储存在仿生人电子脑内。

    孟维绪沉吟片刻，道：“打开培养皿。”

    培养皿顶层玻璃开启，水流缓缓褪去，一具男性躯体完完全全展现在孟维绪面前，就像是文艺复兴时期雕塑家最得意的代表作，健美而肌理分明，力量与美感并存。

    几缕潮湿的金棕色卷发贴在它的面颊，它闭着眼，睫毛上坠细小的水珠，面孔犹带水汽，仿佛深海沉睡的塞壬，孟维绪伸出手，将它鬓边的发梢抚到耳后，惨白的灯光倾泻而下，照耀着这张栩栩如生的面庞，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阿波罗或许就是这般模样。

    “天……”史蒂夫喃喃道。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整个空间仅剩仪器发出的平直短促的机械音回荡。

    孟维绪手指还放在它脸上。

    系统生成的脸，可真是……虽然在外型完成初始就见过，但时至今日重新再看到这副面庞，依旧忍不住心生赞叹。

    AU103感到自己的眉眼被一个带着些许柔软的物体触碰，从眉毛至鼻梁再到下颌，一寸一寸划过，是人类的手指。

    它发不出声音，也睁不开眼睛。

    25秒后，AU103在没有水流阻隔情况下，第一次真切地听到那个人类清冽的男性嗓音：

    “不过你……还是先睡下去吧。”

    “下调脑波频率至0.4～4Hz区间。”

    机械女音响起：【已开启深度休眠模式。】

    意识再次陷入黑暗。

    ＊

    AU103在不刻意激活的情况下自我清醒的情况越来越多，孟维绪觉得总是压制精细的电子脑波动频率不可取，于是便放任自流。

    “上次递交的申请还没批下来吗？”

    “没，”史蒂夫叹口气，“卡在老师那里了。”

    “老师她没有说原因吗？”

    史蒂夫摇头：“没有。”

    孟维绪拧起眉，他早在几年前就脱离导师独立研发大型项目，每次审批基本上都很顺利，出于这次项目的特殊性和保密性，按道理老师应该不会过多干涉……

    孟维绪思付片刻，决定傍晚主动去找她。

    史蒂夫见没什么工作，愉快地离开了。

    偌大的实验室只剩孟维绪一人，他无所事事的盯着显示器上频率波动，发现曲线比之前高出几个小峰值。

    “醒了？”

    话音刚落，峰值明显波动了几下，像是在回应。

    内心深处突然冒出一种奇异的情绪，孟维绪短促地笑了声，他注视着躺在培养皿内的作品，穷极人类文学艺术所赞美那样，出色的容貌，卓越的体格，是个英俊而健美的仿生人。

    半响，他用带着些许愉悦的语气说道：

    “你现在像个植物人。”

    “需要我给你讲个童话故事吗？每个人类幼崽都不会拒绝的睡前童话。”

    曲线峰值小小的跳跃了一下。

    “睡美人好了，很适合你。”

    三位仙女教母祝福公主拥有美丽的容颜和美妙的歌喉，以及破解诅咒的真爱之吻。

    故事结束。

    脑电波频率降至0.4－4Hz区间波动，它睡着了。

    人类母体孕育的新生命在羊水裹挟中降世，而它也同样在“羊水”中成长，最开始是骨骼、然后是血肉肌腱、神经元、皮肤、毛发……最终组成一个真正的“人”。

    孟维绪全程参与制造这具完美的人类躯体，看着它由高硬度骨骼到血肉覆盖，最后是皮肤与毛发，一千多个日夜注视下，一点一点的从金属骷髅变成血肉丰满的仿生人。

    承载了他的野心，他的心血。

    良久，孟维绪轻声道：

    “祝你能拥有一副好嗓音，我的亚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