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终点

    顾渐把陈酒从床上抱起来：“我找到了血魔心，要和我一起去吗。”

    陈酒嗯了一声，有些不解：“你怎么找到的？”

    顾渐陷入沉默，陈酒无奈道：“我知道了，不问你了。”

    血魔心的位置在皇界的西北方，两人赶到的时候，血魔心已经被透明的守护法则困住，悬浮在半空。心脏上连接着血管与筋膜，疯狂地跳动，不断挤压出大片腥臭的脓血。杀之法则受到吸引，从陈酒身后探出头，跃跃欲试。

    陈酒脸色一沉：“血魔心的力量在增加。”

    未成形的血魔心不能移动，圣女又不在此处，她莫非是在继续准备血食？

    圣女……还是想杀了无辜之人？

    陈酒深吸一口气：“她知道我们没法完全清除这个东西，即使血魔心的位置暴露了，她也有恃无恐。”

    顾渐道：“我可以清理掉。”守护法则在保护金羽界上，无出其右。

    陈酒一愣，若有所思地看了顾渐一眼。

    顾渐忖度血魔心邪异，不好让陈酒靠近，便对陈酒道：“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陈酒乖顺地点头。顾渐一步踏至血魔心前方，紫阳灵火和守护法则一同包裹血魔心，守护法则像是最尽职的侍卫，悍不畏死地磨灭着血魔心的至邪之气。

    血魔心跳动的速度开始减慢。同时，一个声音在顾渐的脑海中响起：我曾经告诉过你，血魔心是一种功法，我可以把这本功法交给你。

    陈天皎？但这只是一道神识，没有危害，顾渐索性置之不理。

    陈天皎轻笑一声，接着道：血魔心与修士不同，它没有境界阻碍，只要给它足量的人肉，它足以破开真仙桎梏。

    顾渐突然皱眉，他回过头，原本陈酒所在的位置空无一人。

    那家伙又不听话了。

    顾渐迟疑一瞬，目光还是落回血魔心，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陈酒往远处飞去。

    血魔心位于一处无人的酷暑之地，最近的村落离它有百里之距。陈酒瞬息落在那处村庄前，村中炊烟袅袅，村民的闲谈声流入耳中。

    陈酒暗暗松了一口气。

    一道白影出现在他的身前，陈酒的神情冷淡下来：“无济于事。”

    血魔心对血肉的需求极大，此时的圣女，还并未达到半步真仙。

    圣女只是轻笑：“果然，你会选择让顾渐清理血魔心，一个人来对付我。陈酒，你是不是过于自信了？”

    陈酒沉默片刻：“我记得你曾经也是厌恶血魔心的。”

    “曾经？陈哥哥，你告诉我，我的曾经还剩什么？”

    “……这里离顾家不远，若是惊动了御三家，以你现在的实力，保不住血魔心。”

    “你觉得我会在乎吗。”圣女伸出手，指尖流下一滴暗红的血液，正好向村落中央落去。

    青奚剑瞬间出鞘，但剑尖指向那滴血的瞬间，血液一化万千，向村落四散飞去。

    圣女的脸色苍白如纸：“顾渐净化的速度，可赶不上我血祭的速度。”

    “你还要再屠杀无辜之人吗！”

    “那你告诉我！我一个因果化身，不靠血魔心怎么复仇！”

    陈酒看着她惨白的脸，他以为她不会这样的。

    可终究，是自己的错。

    “你就……一定要逼我杀了你？”

    圣女没有回答，她的白衣早已染上了血色：“三千年前的那一战，该继续了。”

    暗红色的灵力迎面击来，青奚剑横在身前，生生抗下这一击，但陈酒也被震飞数十寸。

    圣女如影随形地紧贴而来，陈酒只听见一句讥讽：“你手中的武器倒是向来不俗。”然后他的右肩就被什么击中，他重重坠落在地上。

    圣女落在陈酒身前，俯视着他：“现在对我手下留情？三千年前你怎么就不知道慈悲！”

    陈酒只是望着开裂的地面。也对，事到如今，补偿又有什么用处。

    还是让自己，做恶人吧。

    他站起身。圣女没有犹豫，暗红色的包围住陈酒，她低唤一声：“金羽！”

    金色的鸟从空中探头，只是陈酒早有防备，算准了它的位置，血色法则蛇一般一口咬去。金羽最怕杀之法则，吓得立马缩了回去，杀之法则不甘示弱，追逐它而去。

    圣女也没指望金羽能派上用场，只是趁陈酒分神，掌中出现了一个心脏的虚影。若是她借用血魔心的力量全力一击，陈酒一个洞天境的修士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承受。

    但陈酒不会任由她发动血魔心，圣女的目光紧盯陈酒手中的剑。

    陈酒果然反手握住青奚剑，向胸口刺去。

    下一瞬间，刺目的血色大片大片晕湿玄衣。

    圣女不可置信道：“为什么……”

    陈酒只是看着她。

    圣女突然察觉到，她与陈酒的因果，断了。她是因果化身，没了冥冥之中的因果纠缠，她的身体开始慢慢消散。

    圣女从未听说过有人可以斩断因果，但若是陈酒，就不奇怪了。

    圣女道：“你……你第一次见我、就能杀了我……那为何……”

    陈酒拔出胸口的青奚剑，鲜血淋漓而下，他平静道：“还你一些。”

    圣女的身体从下而上开始消失，她的神情却平静下来，连脸色都恢复红润：“你怎么做到的。”

    “恰巧对更高一层的境界有了领悟。”

    斩断因果，自身无暇。

    圣女默然看了陈酒片刻，突然伸出手，覆住陈酒的眼睛，有些骄傲道：“陈哥哥，我就知道我赢不了你，你总是有办法的。”

    她语气轻快，陈酒恍惚觉得她还是当年的那个少女，只是如今因果斩断，她也真正要逝去了。

    三千年的纠缠，到此为止了。

    圣女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她没有等陈酒回应：“陈哥哥，你说若是我未曾遇见你，我会这么痛苦吗？”

    “……不会的。”

    如果没有遇见自己，她当然不会痛苦。

    她说：“好在我三千年前就不爱你了。”

    “我知道。”

    “陈哥哥，这三千年我一直想，楚天教当时害了那么多人，留我一个人承受这些是我罪有应得，可你呢，你付出了什么？

    陈酒只是沉默，圣女接着道：“陈哥哥，我的诅咒你还没完全化解呢，你就不要想着，能和他在一起。”

    覆在陈酒面上的手越来越冰凉，圣女轻声道：“你终究不爱他。”

    “我……”

    圣女轻声提醒道：“你为他做过的，不也曾为我做过吗，可你现在杀了我，却依旧这么冷静，你爱过我吗？”

    陈酒沉默了很久：“你说得对，我既不爱你，也不爱他。”

    喜欢和爱到底是不同的。毋庸置疑，他不爱圣女，所以才能杀死她的家人。

    圣女轻声道：“他是赵兖转世，你对他有好感只是因为我的诅咒而已，而你这样为了他自虐，为了他牺牲自己，只是因为你觉得你犯过错，需要被惩罚而已，所以你任由顾渐欺辱你，这并不是爱。”

    陈酒茫然了：“是啊，千阳之主……从来没爱上过什么人。”

    他那么喜欢顾渐，可千阳之主也许，学不会爱上那个人。

    圣女的语气越来越轻：“你就这样就好。”

    她觉得很疲惫，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但身体却突然感到了温暖，圣女困惑地睁眼，发现自己浑身围绕着黑色的法则。

    陈酒神情平静：“死之法则，也许能让你摆脱你的诅咒，不用魂飞魄散。”

    圣女露出个甜蜜的笑：“陈哥哥还是这么可靠呢。”

    她的身形几乎透明了，语气却愈发甜腻温柔：“陈哥哥，你一定要记住，你这廉价的感情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幸，你不配爱上什么人。”

    “好。”

    他应该和她一起留在原地。

    圣女最后握住陈酒的右手，随即她的灵气便消失了，再没有什么遮住陈酒的视线，陈酒的眼前什么都没有了。

    陈酒抬起手，她在自己的小指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环状白痕。

    像是戒指，像是枷锁。

    陈酒立在原地。村落中的百姓看不到修士，只是诧异刚刚笼罩村庄的血云怎么不见了，仰着头议论纷纷。

    “陈酒！”

    陈酒抬起头，紫衣青年一把钳住他的下颌，捏开他的嘴给他塞了几枚丹药：“受伤了都不知道吃药吗！”

    顾渐能看出来陈酒的伤口是青奚剑造成的，真是的，下次还是把这家伙看好吧。

    陈酒木然把丹药咽下，顾渐低头察看陈酒的伤势：“若你下次再用青奚剑捅自己，我就把你的剑没收……”

    陈酒突然伸手紧紧抱住他，把头埋进他的怀里，闷声道：“顾渐。”

    从来只有顾渐，能让自己这样抱着。

    顾渐怔了一下，想反手抱住陈酒，他的手悬在陈酒腰上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他明白陈酒在为谁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