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破解

    七日后，金羽界心前。

    顾渐与陈酒并未隐藏气息，金羽必然能感应到两人的到来，它却并未现身。

    陈酒对着虚空道：“渡法真录濒临失控，我想借用世界之力打破真仙桎梏，需要你的帮助。我可以许下因果誓言，绝不会伤害你。”

    虚空依旧一片寂静。

    陈酒本就不觉得金羽会信任自己，他伸出手，掌中出现了一枚琉璃碎片。顾渐道：“金羽，陈酒只是想帮我。”

    金色长尾鸟这才现身，气得啄顾渐的脸，被顾渐按住，只得骂道：“你怎么还相信他的鬼话！”

    陈酒平静道：“你不在意顾渐的性命，我在意。”

    “我凭什么在意这家伙的性命！我才不在意呢！”

    陈酒的指尖出现一缕黑雾：“抱歉，金羽，没时间了。”

    白昼突兀消失，漆黑夜幕眨眼间降临。金羽本能地想要驱散黑暗，但在遮天蔽日的黑色法则前，它渺小得像是巨兽前的蚂蚁。

    死之法则很快侵入虚空里层的界心空间，像是金色的水面落入了一滴黑墨，死寂肆无忌惮地扩散。

    陈酒手中的死之法则幽深得几乎要滴出水来，金羽几乎错觉陈酒已经打破了那个界限。这种压迫力，熟悉得像是千阳之主归来。

    金鸟虽然没有实体，却依旧觉得冷汗直冒，它想起来了，那位千阳之主据说是法则领悟上的天纵之才，不然诸天万界也不可能在杀之法则下瑟瑟发抖。

    陈酒也许真的能利用死之法则触碰那个境界……

    但是陈酒现在只是洞天境的双儿，他的身体非常脆弱！金羽勉强压下心中恐惧，正要攻击陈酒，紫色灵气紧紧缠绕上它的身体，顾渐道：“抱歉。”

    金羽暗骂一声，该死，挣不开！当初洞天境的顾渐就能靠渡法真录打碎灵境，更别说现在了。

    它突然浑身一颤，惊愕抬头，一道琉璃光芒开始噬咬界心。金羽怒声道：“陈酒！区区洞天境还妄想驱使至高力量，你找死吗！”

    它猛地挣脱紫色灵气，尖鸣一声。

    天地似乎在震动，难以言说的沉重威压骤然落下，砸向陈酒。

    陈酒险些跪在地上。金羽得意道：“想不到本大爷早有防备吧，虽然费力了点，但我还是成功操纵了真仙桎梏。”

    陈酒只是阖上双目。

    那个境界……

    金羽确定陈酒已经被真仙桎梏压制，心中却愈发焦，琉璃碎片已经吞噬了近半的界心力量，金羽界本就四分五裂，这样下去……

    金羽回过头，却透过虚空看到顾渐立在光球状的界心前，手握琉璃碎片，顾渐看向它：“抱歉。”

    护佑者可以随时进入界心空间。

    然后顾渐毫不犹豫地将碎片插入金色光球中。

    金羽来不及阻止他，琉璃碎片疯狂吞噬界心，金球的光芒黯淡下去。金羽疼得在空中转了个圈，身形迅速虚幻，它一边哀鸣一边骂道：“你个败家玩意！你不嫌疼我还嫌疼呢！”

    护佑者与金羽界息息相关，顾渐亦疼得脸色发白，灵气也逐渐狂乱。

    然而下一瞬间，一股陌生的灵气突兀爆发。

    金羽不敢置信地转过头，还有其他人？

    陈酒正要拔剑，顾渐闪在他身侧，抱着他后撤一步，险之又险地挡下了数道紫雷。

    陈酒的感悟被迫打断。

    两人一鸟的目光都落在突然出手的紫衣修士身上，略显苍老的紫衣修士笑道：“顾渐，看来你早有防备。”

    顾渐冷淡道：“应该是族长大人对我早有防备。”

    他与陈酒早有预料，这么大的动静定会引来御三家的瞩目，只是未想到顾家族长没有联系其余两家，自行前来。

    族长道：“我也未曾想到，你竟然可以打破真仙桎梏。”

    陈酒问远处的金羽：“你找来的援手？”

    “我才不会找他们！”金羽心虚地咳了一声，“只是上次在彧界，我暴露了踪迹。”

    族长扫了一眼陈酒：“没想到区区一个双儿竟是尊者转世，你的法则倒是很厉害，可惜身体太脆弱了。”

    陈酒稍稍勾起嘴角。啧啧，还是太天真，若是千阳界的修士，绝不会对一位真仙境这么说话，君不见金羽现在都不敢正面对抗自己，只敢用真仙桎梏困住自己。

    顾家族长在这个时机出现，甚至没有带上顾家的其他尊者。那他的目的显而易见——抢夺千阳界碎片打破真仙桎梏，再逼迫金羽认主。

    族长露出正气凛然的神情：“那就让我解决你们这两个想要破坏界心、毁灭金羽界的邪魔，为民除害。”

    顾渐还在忍受誓约反噬，陈酒没时间与他废话，青奚剑出鞘。顾渐却握住他的手：“你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陈酒看向顾渐虚化的右手，摇摇头。

    两人的注意力被顾家族长吸引，金羽获得喘息的机会，它观察片刻，还是选择优先对付陈酒。

    顾渐却抬起手，黑色法则死死禁锢住了界心的金羽。

    金羽不可思议道：“你……”

    陈酒亦是一惊，这是那个至高境界的力量？顾渐只是半步真仙，竟然纯靠模仿自己学会了使用那个境界的力量？

    顾渐没有犹豫，紫光暴起，生死法则构成的小世界瞬间展开，笼罩住顾家族长。

    金羽与族长都被拖住了，陈酒飞速后退至界心前，琉璃碎片在他的操控下迅速膨胀，于此相对，金羽之心极速缩小。

    陈酒紧盯着琉璃碎片，双唇紧抿，不敢分神，界心已经摇摇欲坠，他绝不能再次让金羽界崩溃了。

    顾渐握住炽神鞭。

    要想速战速决，只能凭借极致的力量。

    无相与生死小世界的力量叠加在他身上，渡法真录全力运转，顾渐的双瞳染上紫芒。他一直看着陈酒，所以很清楚陈酒是如何使用死之法则的。但他只得其形，不得其神。

    不过够用了。

    死之法则吞没了族长，虽然黑色的死寂海洋中不时溢出紫光，但族长终是没有挣脱。

    只是顾渐丝毫不敢放松，下一刻，一杆十六星紫木秤凭空出现，震开了死之法则。

    顾家三件神器，紫桓樽、不悔镜、以及，度天秤。

    黑色法则散开，族长露出身形，他冷哼一声，正要说话，数道金光缠住度天秤，黑色再一次淹没顾家族长。

    金羽咆哮一声：“顾渐！你再不快点界心就要彻底破碎了！”

    死之法则扑杀而去，顾渐的黑眸完全变为了妖异的紫色。笼罩族长的黑色愈发幽深，仿佛通向了死者归去的幽冥。

    顾渐冷淡道：“绞。”

    黑色法则化为巨兽的利爪，狠狠攥紧。幽冥中传来一声哀嚎，一个苍老的虚影从中仓皇逃出，头也不回地跑了。

    顾渐皱起眉，只打碎了族长的肉身吗，不过暂时足够了。

    陈酒握住琉璃碎片。

    碎片泛起七彩流光，它终于吸收了足够的世界本源之力，成为足以承载更强境界力量的媒介。

    界心失去了碎片的压制，疯狂反抗起来，席卷上陈酒，而陈酒为了触碰到那个境界，几乎用去了所有的灵气。

    但没必要去考虑什么解决办法，只需要，自己的力量够强。

    至高的境界……永恒吗……

    世间唯一的永恒只有没有永恒。

    可是。

    陈酒隔着虚空望向顾渐，紫衣青年的目光果然也追寻而来，两人对视片刻，陈酒微微一笑，柔声道：“会有点疼。”

    至少在这一瞬间，我对着诸天神魔发誓，我对你的心意，永恒。

    然后陈酒窥得了一束光。

    金羽界的时间暂停了一瞬。

    死之法则构成的黑色天幕向陈酒手中的琉璃涌来，苍穹恢复成原本的晴朗明亮。

    陈酒恍惚中感应到了隔着茫茫虚空的故乡。

    他展开手掌，承载了永恒之力的琉璃碎片向上飞去，一直飞到这个世界的顶端。

    整个金羽界剧烈震动，笼罩金羽界的桎梏阵法亮起，死死向碎片压迫而下。

    琉璃没有停下。

    像是剑尖直刺牢狱。

    阵法无声地节节碎裂，金羽界的修士们纷纷仰头，但他们没有感到半点恐慌，只觉得如死囚震开了枷锁，终于尝到了自由。

    真仙桎梏，解开！

    顾渐望着着天空中玄衣猎猎的陈酒。

    他是生死法则的领悟者，所以他很清楚，此时缭绕陈酒的死之法则，多么……惑人心神。

    青年却很快回过头，飞到他身边，紧紧抱住他：“很疼吗？”

    顾渐摇摇头，他眼中的紫色慢慢淡去，渡法真录找到了宣泄的途径，他体内的灵气节节攀升，直到触碰真仙境的门槛，被渡法真录侵蚀的身体也慢慢复原。

    陈酒笑道：“大约不到百年，你就可以晋升了。”

    顾渐只是伸手轻抚陈酒的脖颈，陈酒的皮肤上已经有了丝丝裂痕，渗出血丝，这是肉身濒临极限的迹象，强行借用那个境界的力量，对陈酒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他一边喂给陈酒几枚灵丹，一边柔声道：“这下你就不用担心我了，等我晋升真仙境，就可以彻底控制渡法真录。”

    一旁尚在死之法则中的金鸟虚弱道：“顾渐，抢回来一些世界之力，我支撑不住了。”

    顾渐收回法则，把一小块漆黑光滑的石头放在金羽面前，幻属性的石母可以稳定界心。

    金羽哼了一声，飞到石母上吸收幻属性的力量：“算你有良心……”

    它的表情突然凝住了。这样的场景为何这么熟悉？很久很久以前，似乎有一个青年也总是冷淡地把石母放在它的面前，那人虽然不苟言笑，但自己每次受伤时，他总会扔给自己一块石母。

    金羽抬头看着顾渐，紫衣青年的脸突然与三千年前的那人重合。

    它已经，骗了自己很久了。

    金鸟的声音干涩：“你果然是……主人的转世。”

    它再说不出话了，眼神既愤怒又悲伤。顾渐看了它片刻，伸出手，想要摸一下身前的金鸟，金羽却猛地撞开他的手，声音陡然尖锐：“顾渐！主人可是被陈酒杀了！你还喜欢陈酒！你……”

    金羽顿了一下，还是不忍对顾渐发火，转头对陈酒吼道：“你哪来的脸接近顾渐！顾渐不理解主人的恨，那你呢！千阳之主！你就一点愧疚之心也没有……”

    顾渐打断它：“金羽！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为何要怪他。”

    顾渐有些担忧地看向陈酒，陈酒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顾渐握住陈酒的手，只觉得他的手冰凉得厉害。

    陈酒沉默片刻：“金羽，对不起。”

    “那你就离顾渐远点！”

    陈酒微微顿了一下：“还有，三千年前，对不起。”

    “你当一句对不起我就能原谅你吗！”

    “我没有自负到想让你原谅我。”

    陈酒伸出手，抖了抖琉璃碎片，倾倒出残存的世界之力，金羽诧异地看了陈酒一眼，追着溢散出的世界之力大口吞咽。

    陈酒道：“还剩下一些。”

    金羽知晓陈酒并不打算真的毁灭金羽界，态度捎好了一分：“算是你借我的，其他的以后也要还给我！”它吃饱了，隐藏在虚空中的界心也重新亮起微光。

    陈酒道：“你应该在认出我的第一时间就杀了我。不能给敌人任何机会，不然只会反噬自己。”

    金羽把屁股对着陈酒，不理会他，只是对顾渐道：“你离真仙境只差临门一脚，若你答应我远离陈酒，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只要你晋升真仙，你就会成为金羽之主。”

    顾渐摇摇头：“我做不到。你可以与我解除护佑誓约，另寻一个更好的护佑者保护你。”

    顾渐伸出手，渡法真录的灵气带着一丝金光，他试着剥离那丝金光，却失败了，顾渐有些困惑：“好像退不回去。”

    “当然退不回去！谁家护佑者能随便换啊！”

    顾渐便伸手将金羽揪起来，放在自己的肩上，然后握紧陈酒的手：“我们先走吧，已经有尊者级的人物注意过来了。”

    金羽沉默片刻，突然嗖地钻进顾渐的身体，顾渐浑身发出柔和的金光。

    顾渐和陈酒都一愣，这是……

    金羽的声音从顾渐的身体里传来：“我只是想借用你的力量快速修复伤势，顺带帮你一把，记得好好感谢我。”

    顾渐本就处于真仙与洞天的交界状态，离真仙境就差临门一脚，再加上金羽的辅助，顾渐身上的金光逐渐明亮。

    陈酒知道顾渐感受到了破境的契机，松开手，稍稍站远了一些，防止自己影响到顾渐。

    只片刻后，顾渐睁开眼。

    仙人降世。

    真仙境的气息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不知多少修士像是飞蛾逐光，本能地被吸引而来，修士们越聚越多，他们不敢直视天空中的紫气，只是在地面恭敬地俯首。

    陈酒亦全然被顾渐吸引了。

    所谓紫玉为神，仙灵为骨，不过如此。

    陈酒突然觉得自己是仰望皎月的凡人，遥不可及，无法触碰。

    仙人却向他伸出手。

    陈酒便握住顾渐的手，紫衣青年将他拉进怀里，目光温柔。

    陈酒笑道：“仙君，动心否？”

    顾渐轻笑一声，低头吻他，金鸟从两人之间挤进来，强行打断了顾渐的动作，它怒视陈酒：“我绝对不会让你接近我的主人！”

    陈酒和顾渐对视一眼，哑然失笑。

    金羽恼羞成怒：“喂！你们不管顾家族长了？”

    顾渐便拉着陈酒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