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拜访红龙洞穴

    26.

    维苏伊的两个儿子尽管是同一窝出生，个性却截然不同。二儿子艾尔多开朗又合群，个性讨喜，符合大家对龙的期待。相比之下，大儿子特阿里奇却从小个性独立。从小，他就会寻找一些客观标准来衡量自己，至于其他人怎么想他，会不会被得罪，一向不在他的考虑范畴里。时常被认为很傲慢。

    这样的个性也影响了两个儿子的感情生活。成年后的二儿子艾尔多早早地找到了心怡的对象，成立了一个大家庭。大儿子特阿里奇却似乎对开展一段亲密关系有着困难。当然，在维苏伊看来，这样的困难在特阿里奇小时候就可以预见了。从小到大，即使是面对最亲密的家庭成员，特阿里奇也不会有撒娇、依赖等亲昵放松的行为。这种特质无疑影响了他寻觅爱侣。

    维苏伊一直觉得，是破蛋时的那一场意外造成特阿里奇与别的龙不一样，并为此深深自责。

    在特阿里奇的蛋壳刚刚出现裂缝时，他曾被盗蛋者偷走过一段时间。而后，在整个家族发疯一般找了他三天后，在希望即将破灭之时，刚破蛋不久的幼龙特阿里奇又奇迹般地、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龙族领地里。

    对于那时的大儿子到底经历了什么，维苏伊实在无从知道。虽然也有一些线索可循，但都无疾而终了。

    第一条线索是当年找到幼龙特阿里奇的亲戚说的。说他抱起特阿里奇时，看到一道光在他们身边亮起，但是走过去看时，却是空荡荡没有任何魔物在那里，地面上只有一个圆形的古怪图案。

    第二，找到幼龙特阿里奇的时候，他的身上裹着一件奇怪的斗篷。那片斗篷破烂且沾着大量干结的暗红色物质，但如果仔细观察其本身，会发现无论是式样还是暗红色物质散发的气味，都不像是任何她曾见过的东西。红龙夫妇一直保存着这件斗篷，但从未找到过它的主人。

    另一条线索，便是儿子特阿里奇的破蛋偏见了。虽然有很多魔物会失去一生中头几年的记忆，龙却不会。龙从出生头一天起便拥有记忆，只是十分模糊。而在所有的记忆中，最可能影响一生的，便是一头龙出生头几天所经历的事。如果一头龙在出生时被爱着，他也能学会爱。如果在出生时遭受了折磨，那恐怕终其一生都很难改变他对这个世界的憎恨。

    维苏伊曾担心过特阿里奇会因为这一场灾难而堕入歪道。毕竟他没有获得父母的爱，却遭遇了灾难。但随着他一天天长大，他礼貌，优雅，他爱着身边的人，身上有着一个令母亲骄傲的所有特质，仅仅是有些不合群罢了。如今他已经是一头两百岁的青年龙，破蛋偏见对他唯一的影响，似乎就是这无法开展的亲密关系。

    到了这个年龄的儿子，母亲已经很难与他谈及交配相关的事了，但曾悄悄问过他的弟弟艾尔多，得到的答案令维苏伊担心——特阿里奇不仅没有与谁交配过，甚至在正常的年龄里，无论对异性还是同性，都不太感兴趣。作为一头龙的母亲，她最担心的是，在龙漫长的岁月中，如果他的儿子总是孑然一身，最终会感到孤独和痛苦。

    特阿里奇并没有亲口承认过自己的性冷淡与破蛋偏见有任何关系。这一切的猜测来自于一个母亲的敏锐和细腻。比如在特阿里奇幼年的涂鸦里永远出现的金发魔物，刚学会说话时反复说“金的、红的、白的、抱抱”，还有好几次，尚且没膝盖高的幼龙翻箱倒柜地找出那件破烂的斗篷，并裹在里面安然入睡。

    随着特阿里奇慢慢成长，他很快发现周围并不存在他口中的魔物，从此对其绝口不提，但作为他的母亲却能够看出来，他仍然对一切金色的物体产生喜爱与偏向。

    当魔界传闻镇守南方疆域的特阿里奇将军竟然发情了时，他的父母都觉得事情出现了转机。然而，特阿里奇拒绝与父母谈论这个，小道消息也没有更新鲜的结论了。正当他们再次陷入烦恼之时，特阿里奇竟提到，他的异界朋友即将到访——他们的大儿子，特阿里奇，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邀请朋友到家里来玩！在他破天荒地在两百多岁时终于发情之后！（要知道正常龙族的发情年龄最早是二十岁）作为母亲的侦探雷达哔哔作响——“这两件事绝对有关系，我用自己的尾巴打赌！”她拍案而起，“我绝对要用我这双眼睛，一丝不漏地把真相看清楚！”指着自己那双与特阿里奇如出一辙的明黄色眼睛宣布。

    “首先，我们得看头发，这很重要。金的，白的，红的，看儿子小时候的画，只有金色的指代是最明确的，就是头发。”

    “第二，我们要闻他们的味道……”

    “可是事情早过去两百年，那个魔物闻起来的味道，早就忘了啊。”维苏伊的丈夫，特阿里奇的父亲，赫伯说道。

    “啧！没关系，还有第三招。我们要睁大眼睛，仔细找，看看他们的身上有没有那个圆形的、神秘的图案……”

    红龙夫妇翻箱倒柜，找出了当年找回特阿里奇时，出现在他身边的圆形图案。那个图案被誊抄在一张巨魔皮上。他们睁大了明黄色的眼睛，试着把那个图案记得清清楚楚。

    这件事着实令克里里火山的红龙们骚动了一小阵。

    拜访特阿里奇父母的日子终于到来了，两个精灵为此做了不少准备。

    从高高的飞车向下望去，红龙的洞穴坐落于距离火山口两公里左右的斜坡上，非常显眼。居住在干燥炎热的火山地带，红龙的洞穴是开放式的，从上向下看，可以看到整个洞穴的顶部有许多不规则形状的镂空，可以窥见洞穴内的情景。洞穴边种植着大片的刺球，茎肥厚成球状，是这里用水的主要来源。有防止被岩浆淹没的堤坝。洞穴的后方是肉类处理的场地，一些小型魔物正在里面忙碌。它们与红龙是共生关系，替龙族服务的同时，可以得到许多自己难以捕到的营养物质。然而这些看书上说是一回事，自己亲眼看到，又是另一派迷人风景。

    飞车停在了洞穴不远处。三位旅行者下了车前，用凤凰羽翼织成的斗篷，将自己从头到脚都裹得牢牢的，就连眼睛的部分都用梅莱斯的风障魔法封住，确保不被岩浆的热气烤干。

    车门打开，红龙夫妇已经伸长脖子站在了那里，拼命瞅他们。梅莱斯兴高采烈：“赫伯先生！维苏伊女士！期待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你们了！”并行了个精灵族礼。

    红龙夫妇回以龙族礼节，面面相觑——还以为特阿里奇的朋友个性会和特阿里奇差不多，一开口，感觉还挺开朗活泼？

    维苏伊热情道：“快跟我们进来。”边说边偷偷往他们的斗篷里看，然而为了小命着想，他们的斗篷一个比一个裹得牢，一根头发丝都看不见。

    没有关系……就算不方便把斗篷拿下来，我们可以在谈话中了解。维苏伊心想。

    只是，他们刚进洞穴，屁股还没沾到椅子，就看到儿子的朋友开始把一堆透明管子、细棒、针筒、药水之类的一样一样在桌上摆开，边摆边喜滋滋地说：“想必特阿里奇先生已经解释过了我的来意，那么，我们就省去寒暄的过程，直接开始吧。”

    红龙夫妇：“……开、开始？”

    儿子的朋友：“麻烦您张开嘴，现在我需要取一点您口腔中的上皮细胞。啊——好，真标准。来，把手伸出来，握拳，我们抽一点血。握拳——放松——真棒。下一步，我们来量一下身体尺寸……”

    十分钟后，从未经此洗礼的红龙夫妇全然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拿到了他们的全套的身体数据，正对着数据表格仔细校对：“看来，我们只剩最后一步了。”掏出一根比其他粗得多的管子，“特阿里奇先生反复叮嘱我在这件事上不要亲力亲为，那赫伯先生，您应该可以自己来吧？”

    赫伯：“来……来什么？”

    对方：“取精啊，把您的精液采集到这根试管里。呀……您怕什么呢，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来，把试管拿好，我教您。”

    拜访顺利且闪电般地完成了。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聊，三位旅行者已经开始往外走去。

    “等等……！不留下用餐吗？”维苏伊问。

    “多谢好意，可是我们的行程不允许，我们得赶在天亮以前到达下一站。”丹莉德尔说。

    眼看着旅行者们走向飞车，梅莱斯回过头来：“对了，看我这一兴奋差点忘了重要的事。赫伯先生，维苏伊女士，请看那里。”他指着洞口唯一一块地势平坦的地面：“我的学生在那里留了一个传送阵，请记得维护好，不要擦除。以后，特阿里奇先生就可以随时通过传送阵回来和你们团聚，就算远离家乡，也不用忍受思乡之苦了。”

    透过斗篷狭小的缝隙，维苏伊似乎看到对方眼里泛起了一丝温柔笑意，而后对他们行了个礼，就上车离开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什么求证都没有来得及做。望着天上的飞车，维苏伊遗憾地叹了口气，与自己的丈夫对望了一眼。她有些失望地回身往洞穴走去——然后停在了洞穴门口，盯着那个传送阵。随后跟上来的赫伯也盯着传送阵愣住。

    “是不是一模一样……”

    “是……是的吧！”

    赫伯冲进家里，很快找到那张巨魔皮上的图案，对着两个图案来回对比——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