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普雷尔福报来了
天刚泛起鱼肚白,玩家就醒了,翻滚两周,再睡不着,于是踏着清早的露珠,独自渡步出旅馆。 他深吸一口沁脾清爽的空气,随后目光定格在了远处红砖墙面满满一排的纸质画像上,怔愣了许久才想起来恢复呼吸。 他抬起步子,慢悠悠转去学院。晨光出云,路上城民随逐渐变得熙攘,对他纷纷侧目,他没有特别在意。 到得一幢中世纪欧式模样的建筑门口,举目确认门牌,是十字圣堂附属的圣堂学院,便推开铁闸大门信步踏入。 学校已经关上门开始授课,走廊里十分安谧。他打量着四周油画,漫无目的地游走,找到间食堂,厨娘大概当他是大龄留级生,灿笑着给他呈了一盘鸡蛋火腿面包。 未熟透的流心滴落玻璃盘上,他把牛角包掰开,将料都塞了进去,夹合起来咬一大口,唇角沾了些蛋黄,自然地提指拭去。 一吮舔掉,他顿了下来,垂眼看看指边流心。 那张吃播照片还在吗? 怎么到处都有他的影子,只不过相处半个月而已。太奇怪了。 他的眉心皱起,复嚼起来,边吞边自我说服:这种事情,时间能抚平一切。 不过埃里克从此与他不共戴天,那确实很麻烦。毕竟从一周目就能看出,那是个会将不满情绪转化为实质攻击的人。想想他在军机殿里,要求自己把一波波军师不断喂入那张牙舞爪、遍布埋伏的恩迹森林,就不禁觉得病态。得治。 眼波一晃,瞄见一道较为熟悉的身影自门口闪过,他立即起身,两三口将三明治吞食入腹,小跑跟上。 “喂。” 玩家拍了拍他的肩。 “呜哇!” 尤嘉里抱着本圣经,宛如受到惊吓的小鹿,大喘好几口声,才抚拍自己胸口:“您吓死我了。” “你也太容易被吓到。”玩家顺他目光往玻璃门内看:“干嘛呢,偷偷摸摸的。” 间内是座阶梯教室,斯德芙妮站在教室前方,拿着本极厚的书簿在领早读。 尤嘉里方才望着她的方向,眼里味道堪称慈祥。 他到底是想做她丈夫,还是爹咪。难以搞懂他的心态。 “那是、那是因为您每次都是突然出现。” 尤嘉里无措地申辩。 玩家无语道:“我是不是得由远到近敲锣打鼓地走过来,你才不会有太大反应。” 尤嘉里想到那画面,噗嗤笑出声,再开口已经舒下面容,看去门内,似乎偏了题道:“斯德芙妮非常幸运,有您这样爱她的哥哥。” 玩家耸了耸肩。毕竟是他这世界第一个亲人,对他又全心依赖。一声声甜甜腻腻的“哥哥”硬是将他内心坚盾喊成了棉花。 尤嘉里续道:“从血缘上讲,我也有六个兄弟姐妹,可我自幼就被老师买走,不知其中滋味。” 玩家挑眉:“学堂里都是这样的吗?” “不是的,学生们都是贵族子弟。” 尤嘉里摇头:“我儿时不懂魔法掌控,生命系魔力外溢,导致家附近树荫成灾。老师闻气息而来,将我收为入室弟子,我才有机会一同学习。” 所以是把斯德芙妮当妹妹养吗,人大概都是缺什么想什么。 “既然在上课我就不打扰了。” 玩家道:“麻烦你替我跟她说声。天雾国势力范围里容不下我,我大概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了。” 尤嘉里眼皮微睁,随后道:“您放心,圣堂会照顾好令妹。圣女的位置是老师十年前就定下的,任谁都不可撼动。” 玩家“嗯”了一声。 尤嘉里话里话外都流淌着对碧出颜的信任,难道他就一点不知道碧出颜身后恶事。 “碧出颜远没有你想象得这么圣洁。” 他透露。 尤嘉里眼眸垂下,面露失意,玩家见状微缩眉头:“你知道?” “在……将老师的手札通读以后,我了解了人羊星之事的全貌。” “哦?” 玩家定定地看他。 “是这样的。” 尤嘉里引玩家退开玻璃门,来到廊外敞开的大院:“我最近破译的一则文书中有提到,人羊星与疾鱼星在古时频频交战,疾鱼星受致命伤葬身海底,而人羊星也奄奄一息,寄息于祭祀神庙的铜像。” 玩家颔首,催他继续。 “老师在手札里讲,他曾将人羊星的星灵引入临死胎,让气息互相依存,那胎儿想必便是圣女大人。只是这上面说,人强则星强,待人羊星彻底治愈,会对载体造成反噬,完成最后一步的形体重化。” “什么意思?” 他听到这里一怔,忽感毛骨悚起。 “意思是,如果人羊星在圣女体内苏醒,恐怕会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尤嘉里说罢温和一笑:“幸而它现在已被取出,不然结果不堪设想。” 玩家双眼呆忡良久。 尤嘉里眨眼,抱着书轻问:“大人?” 突然,他领口被一把高高拽起。 尤嘉里踉跄一步,惶然撞近那视线,因事发突然,秀目愕然睁大:“大,大人……” “你知道?” 玩家手臂拉起,因过于使劲,青筋暴露出来:“你一直都知道?” 尤嘉里与他怔忪对视:“我……知道,什么?” “你知道人羊星会反噬,可你什么也没说。” 玩家咬起牙,眼中滑过上周目里义妹越来越虚寒的身体,冷风一吹便重咳不止。 “我不曾知道,我也是昨晚才明白这些……” 尤嘉里用力摇头辩解。 话到结尾,声音却逐而静下。 在那离得极近的怒眸中,除了愤懑他还看见许多别的情绪,似是遭遇背叛时的不可置信,又似是没有保护好所惜之人所产生的自责。 “哥哥……” 刚下晨读的斯德芙妮出门便见乱象,捂脸惊望之后即刻奔至。 她不知其兄为何突然失态,竟和待她如亲的尤嘉里发起冲突,她焦急地抓着玩家手臂:“哥哥,不、不要打架。” 尤嘉里轻轻抬手,敷在玩家手背,情绪却已安定下来。 “我可以理解您的心情,您一定非常担忧圣女大人的身体安危。” 他不为自己平反,反凝对方,两只黑瞳满是洞察人心的清晰透彻。 他的语气浸透十足的怀柔,诚挚道:“我,代表圣堂,为此前一切恶意向您与令妹郑重致歉。非常感谢您及时找到老师的手札与驱星之法,才没让我们酿成大祸。” 玩家嘴角磨蹭,恼意点点歇缓。 不愧是执掌祭司,这个战斗力为零的家伙讲起话来确实扇动人心。明明不是他做的,却想只身扛下仇恨。 腕上放了两个人的重量,他转目看了看那个已被温柔蛊惑的少女,心中暗叹,松开力道。 罢了,就像杰克普洛所说,对于未发生的事,他不该为之过度介怀。 既然一切重来,这次他不会让那些惨事再度发生。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对这个世界注入了超出控制范围的情感,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院外传来厚重的马蹄声,踏得卵石路面都为之震颤,彷佛敲人心头的战鼓。 “好好对我妹妹。如有不周,绝不轻饶。” 尤嘉里肃容应下:“那是定然。” 一名祭司学徒踩着凌乱步伐来报,说朝廷怀疑学院私藏要犯,让他们交出人来。 玩家遥望院门,一排排的骑士与步兵围绕在外,殿前骑士参杂在圣堂骑士里,其中不乏熟悉面孔。有几个眼尖的已经看到了他,不确定地与旁人交头接耳。 玩家道:“我走了,不连累你。” “等等!” 尤嘉里唤。 他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请您收下它。” 玩家接过。 【主教玉佩:可抵挡一次致命伤害。】 “为了圣女大人,请照顾好自己。” “谢了。” 玩家收下,将玉佩系到腰间:“告辞。” 斯德芙妮对他离去的方向快走两步,扬声用力地喊:“哥哥小心。” 他已爬到院墙上,朝斯德芙妮看去,眨了眨一边笑眼,翻身而下,骑士对墙上身影直指大叫:“就是他!” 玩家跳下墙,轻身落到地上,猛一踢足,夺步而跑。 他翻越面面高墙,奔游在城中民屋之间,让一众骑兵无法伸展速度优势。 翻下旅店大门,欧兰特正在门口舞剑,见他从屋顶跳下也是一惊:“你去哪儿了?” “在练跑酷。” 玩家勾着唇笑说:“追兵就要到了,准备跑吧。” “啊?” 欧兰特不解。 玩家没管他是否听懂,冲进旅馆。 佳尼尔打着哈气刚从餐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壶茶,就要回房睡回笼觉,玩家夺过茶壶放到一旁桌上:“收拾东西,跑路。” “嗯?嗯?为什么?” 佳尼尔瞬间清醒了,看着玩家冲进走廊,对着他的背影喊:“为什么啊!” 玩家在杰克普洛房外使劲叩门,半天没有应答,他纵身一撞,撞开房门。豹人短衣短裤呈八字躺在床上,没有个人型。 玩家上去把被子一把拽飞,握住被凉意震醒的豹人胳膊拖站起来。 豹人站在地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自己上一秒还在梦中,下一秒已经站到地上。 “打道回府。” 玩家说。 “回?回哪儿?” 豹人呆呆地问。 “回真眼!我被通缉了,骑士找旅店老板一问,你们随行人一个都跑不了。” “通缉?” 豹人总算抓住了重点:“你昨晚干啥好事了啊,强抢民女?” 玩家不管他,自己率先出去。 杰克普洛捞起裤子,一边跌跌撞撞地穿一边喊:“等等,等等我。” 回到廊口,欧兰特已经在肩前叉起双剑与三个赶到的骑士隔空对峙起来,佳尼尔躲在门旁往外偷瞟,见玩家回来,小声问说:“有多少人追你呀?” 她的音量越来越小,只见远处黑压压一片压境。 玩家大喝一声:“欧兰特!” 欧兰特转眸看他。 玩家按开旅店后窗,朝外拇指一指,跳了出去。 欧兰特看看窗,又看看聚拢过来的骑士,拔腿入门。 佳尼尔被旋风似的青年护法额发带吹起来,凝那背影看了两秒,也哇哇大叫着跟跑上去,和出了走廊的杰克普洛差点撞在一起。 佳尼尔抢跑翻窗,然后便是杰克普洛,步兵紧跟其后。 翻过窗的玩家已和欧兰特上马,调转马头直往城门方向,后首两人拼到马圈也翻身而骑。 四人拍马而出,后面跟了一大帮的骑兵阵队,每过一个街角又有新的纵马加入。他们拖着长长的尾巴横扫全镇,穿至城边。只见那城口的士兵已经摘了厚厚玄铁门下的脚栓,合力推起,就要关闭城门。 玩家猛一拍马,夹紧马肚,人马合一似把利剑。 天马星带着他快如闪电,长穿而出,同时冲开了挡于前方的士兵。 紧接着,后方三人驾马沿迹突过,虚掩的门只阻碍了后方追至的骑兵,弄的一阵人仰马翻。 玩家纵马奔于田野,畅笑起来。 公报私仇,走着瞧吧。 回到艾瑙城,几人下马,玩家入城后便进了家售价不菲的贵族服饰专店,找到一对雅黑的连指袖套,蕾丝编身,鹅毛柳絮浅覆袖尾,他立即掷金买下,这才再入宫中。 杰克普洛和女王交代了情况,女王满意点头,令人去取纸笔。 玩家看着她臂后伤疤,女王注意到目光,笑说:“陈年旧伤了,老不见好。” 玩家拿出包装尽美的礼盒,递给身边代收的家臣,含笑说:“我在城中店里碰到一双精致袖套,想着和陛下看去十分搭乘,便买下当作迟来的见面礼物。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澳丝蓝卡金瞳稍稍一怔,对那礼盒眺看,随后微笑摇头。 “为何要将手臂挡起来,因为这道疤吗?” 她扬起眼角柔道:“每道伤痕都是独属我的荣耀印章。” 说完却伸出玉臂,从家臣手里将礼盒纳入怀中,抹起一笑:“但是,感谢你的好意,谢谢。” 玩家跟随家臣与杰克普洛进后室签字。 他快速翻完合同,上面说了资产负债双方平摊、年化收益不归他、暂停奴隶运输以上几点,他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杰克普洛将笔递给他,说:“对了,他们都叫你普雷尔,到底是怎么拼的?” 玩家把字写出来,拿给他看。 杰克普洛长长“哦”了一声,接过笔头,在旁边废纸上也写了个词,点点上面的字母:“这是我的名字。我叫甜心宝贝。” “普雷尔是真名。” 玩家道。 “甜心宝贝也是真名。” 杰克普洛说。 “那好吧甜心宝贝达允,” 玩家端笑,说:“麻烦把字赶紧签了。” 杰克普洛狎昵问:“签甜心宝贝这个词吗。” “可以,只要你从此改名甜心宝贝。” 他从善如流地又抽出一张纸来:“这一张就做改名申请,我陪你去民政单位。” “哼。” 杰克普洛低头签字。 一式两份,各自收下,玩家把葫芦交过去,杰克普洛把结印法及口诀教给他,就此完成交接。 杰克普洛说去酒吧喝酒庆祝。现代社会里,合作达成后的酒席应酬确实必不可少,于是他答应去了。 杰克普洛与众美男美女搭讪一圈,回来明显已有醉意,端着酒壶对他说:“之前啊,多有得罪。” 玩家挑眉看他一眼。 “但你也让我过了几天苦日子,算互相抵消了吧。” “话都让你说了。” 玩家浅笑,以杯身相碰。 闲聊了会儿,杰克普洛问:“后面几天你什么安排啊?” “去完成组织的任务。为了你已经耽搁好几天。” “真忙啊,”杰克普洛打了个酒嗝,仰头叉腿地靠在沙发背后,忽而拍拍他的肩:“对了,你分得真的挺快,为什么,性格不和?” 玩家略牵动嘴角,继而笑笑没做声,倒下杯辣酒,仰饮入腹。 杰克普洛看他的样子,连啧几声,提壶道:“干!今夜忘了他!一醉方休!” 夜过半旬,酒馆里依然沸沸扬扬,玩家感到有些醺神,告辞以后回到兽人给他小队准备的歇息院舍。 他洗去一身酒气,换上睡衣,拍枕躺下,让醉意相伴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