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阿西深
日光晒下，迷雾渐稀，玩家身下“坐骑”忽一阵下陷。 他一键换衣，爬出口袋，眼角闪过数道不怀好意的兵器银光，在翠绿的树叶间辉闪。 巨人把陷入泥浆的脚抽出，再走一步又被看不清的丝绳险些绊倒。 玩家立刻叫他停下，指挥说：“你们所有，倒数三下后，一起起跳。” 史隆高吼一声。 “三……二，一。” 十余巨人弯腿起跳，轰然重落，把整片林震得鸟兽皆惊，地面仿佛都在晃抖，树枝狠摆，将藏身之人一个个甩掉下来。 “哎呦”声连做一片，一名小个子精灵率率先打地滚起，在其余面前半跪起身：“所有士兵听我号令！举弓！” 小个子精灵秀发及胸，金镂麻辫垂于额角，面貌柔美却略显稚嫩。其他精灵武器皆为弓箭，唯有她腰挎弯刀，说话间已寄出刃锋。 乱成锅粥的弓手们纷纷整顿身型，就地举弓，一排排对准耸如高树的巨人。 “等下！” 玩家抓上巨人肩膀，举双手示意无害。 “那边那个！” 精灵单手扬着实拳，高声厉喝：“来自哪只部落！为何与巨人在一起！” “请带我见族长，我有要事禀报，阿西深的树千万不能砍。” 玩家大声道。 地上弓兵相互对视，一瞬嘈杂。 “何出此言？” 精灵清眉皱起。 玩家简短概要地答：“此事说来话长，总之神树是世界根基，将它破坏会招致灾难，必须即刻停止砍伐。” “你那消息又如何得来？” 精灵眉头依然怵着，音色维系着敌意，显然不会轻易受言语侵扰。 玩家便道：“我有卷轴可译巨人语言，他们恒古在此守护，最是了解，观看卷轴即能明白一切。” 他说着欲要卸下袖上之物，可精灵只是冷眼看去巨人队列，道：“他们受控于神树，为了迷惑来者，自然什么话都会说。” 看来光靠说行不通。 玩家向前空踏，如叶轻落，跪降的霎那，五指压于土壤，在电光火石间对最前方的精灵放出幻系术力。 幻法以生命簿为介，经落蝎宝石加强，弹道沿地表一路传导，在小个子反应过来之前，将她拉入了幻境领域。 他遂而站起，步到跟前：“我是说真的，末日将近，请为我引路。” 小个子在原地挣扎着一晃，随后奕奕之瞳空洞了下去，持弯刀之手垂落腰旁，仰头呆呆看他，低喃回应：“好，我这就带你过去……” 说罢恍惚转身，令镇守防线的精灵团让出路来，巨人在身后排一字跟上，精灵侍卫不明情况，但将军发话，便由他过境。 穿越雾境边缘，隐约可见里头连绵扎营，营里升着白色烟火，似在午餐，矮人在一旁的矮山坡上歇息，再往远便是无尽的绿意盎然，一座山丘平地拔起，上植一颗无花果树，枝果繁盛，树干宽有百丈。 他凝起精灵瞳，视线投放数里以外，只见果树下方围了百人组成的砍树大队，树干遭遇拦腰劈斩，大队从两边捏拿巨齿之锯，已经斩至根尾。 巨人在千里传至的尖锐锯声中变得越加急躁，速度猛然加快，抓起玩家直跑起来。 拉开距离的金发精灵愣然甩头，魔法牵制褪去，双眼恢复清明，可巨人已经冲过迷雾一路狂奔，她再想阻拦不成，只能大惊追上，边追边喊：“站住！给我站住！” 前方皆是高架围栏，史隆一撞，木栏轩然倒塌。本围在火炉巨锅旁恰饭的各族皆是骚动，帐里精灵听声钻出，兽人慌后立刻四散寻刀。 一望无际的草坪中有几十巨人横倒，四肢皆被铁锁拴起，身上伤痕深浅不一。史隆捶胸高吼，巨人全体发出洪亮嘶吼，好似重获新生般翻滚挣扎起来。一颗巨大石块朝史隆头颅飞至，他一拳迎上，将石头砸了粉碎，矮人推着巨石战车，一击无果，便又装载一轮。 “等等！” 玩家稳在史隆的脑袋上，使劲挥手：“请各位放下武器，听我一言！” 一名成年女精灵冲出众前，朝他惊问：“普雷尔？” 那精灵金发波浪，身穿丝绒纱袍，容颜绝美，可以说是大陆的颜值天花板。她开口便道出同氏之人的名字，发顶的花冠昭示了与众不同的身份。 “敌人来袭，列阵迎击！” 兽人营的小头目将手中瓷碗砸下，喝令指挥，所有士兵手忙脚乱地捡起了武器。 倩婉身形踏云而出，甩袍打下两支箭，捞下巨人头顶的普雷尔，免得他受牵连。 那十几名巨人个个如独立战车，迈开擎步直捣入矮人堆里，砸起石车。 “步浪酋长！” 先前拦路的小将军气喘吁吁地赶到，稳住身形后一把将酋长挡到身后，弯刀横前：“小心歹人！” 酋长扶住小个子的肩膀，不在意说：“阿诗法，不要紧张，这是我步浪的精灵。” 她把阿诗法抚到一侧，举头看去那些相争的巨人：“普雷尔，我需要解释。” 玩家摘下绣上卷轴，立刻说明来意。 他脑中有数件事物交织，可此时，坡上的苍天巨树数根几乎被磨了个透，只剩一线相连，他便暂放其他，只说巨人提到的灾祸。 周围围来甚多好事之人，步浪酋长细白五指拂过巨人卷轴，愁意渐沁，在听到末日字眼后眉心一颤，道：“若此事为实，确实需要从长计议……” 酋长越过群众头顶顾盼过去，数十个兽人与矮人拖着大锯，一左一右合力奋砍，如碉堡般粗壮的枝干在协调拉扯中又断开一丝树心。 她驻足思考着转身向后，询问：“是否暂停砍树，将他所言调查清楚？” “不能停！” 人群之后，男声愤道。 围者自两侧排开，一名中年男精灵手持杉木长杖大步迈来，发顶同样配带代表了不同地位的花冠。 “工程马上完成，大业在即，怎可停止？” 他语带怒意责问。 “石板将神果之力称为至高无上，我们对它所知甚少，如果妄动神树真的招致灾祸，那我们要如何对得起各位阿祖，这此行动，我初听时便觉不妥，我们理应更加谨慎……” 步浪酋长说道。 “开什么玩笑！” 中年精灵瞬间噗之以鼻：“人类灭我贼心不死，一再得寸进尺，现在我族得知果实之力，不可能再坐以待毙。难道只因为一个没来头的小子说了没头没脑的话，就要将一切停止？” 玩家即刻道：“不会有人拿大陆的存亡开玩笑，这棵树在园里待了几万年，由创世之初的巨兽守护，其神圣性毋庸置疑。世界根基如若被毁，到时候不要说什么人类、精灵，大家通通一起完蛋！” 他撂下的危言令现场一阵哗然，可有兽人立刻站出来，目光凌厉地道：“你和巨人一起出现，说不定你是被巨人利用了呢？” “说的没错。” 长杖精灵也斜眯起眼，毫不动摇：“你已经被巨人收买了，我不会让一个行径可疑的精灵干涉全族未来，让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 远处枝头上蹲着两个躲身之人。 佳尼尔托腮轻飘飘道：“我们伟大的枝庞酋长依然自负如往。” 另一边欧兰特凝目场上，对玩家以外的人全然忽略，手中抓握匕首，随时准备进入战斗。 佳尼尔看他动作笑说：“我们的出现会让事态变得更复杂，还是静观其变吧。” 枝庞酋长豪言壮语收买了一波人心，但步浪酋长听后，语气不善了下来：“休要开口闭口皆是污蔑。我了解我族的孩子，他不会背叛我们。神树固然重要，但不急于一时，既有危险存在，我们应当先查明档案，再继续不迟。” 枝庞酋长急恼地剁了剁手中长杖：“不要太天真了，步浪酋长！什么时候才能再有今天这样的集合，如果不趁盟友都在，将树砍下，等人类发现，就很难再有这个机会！” “人类早就发现了。” 玩家见缝插针地揭露：“天雾国早已取得神树消息，也早已探知各族参与情况，所以才派军在各关布下防御。它没有直接采取进攻，其实是在特意释放友好信号……” 还没说完就已被枝庞酋长打断：“到底是友好，还是不敢？我听闻那个姓德门的国王在二十年前大病一场，之后再不管朝政，现在的天雾国哪有胆子一次性对付我们这么多族？” 它真的敢。 玩家深吸口气，自觉空口无凭，便只是针对他言反讽回去：“枝庞酋长，请您统一一下前后发言。上一句还说若人类发现很难再有机会，后一句却说人类就算发现也不敢攻打过来。您瞧瞧，好像自己打自己脸一样。” 枝庞酋长被毫不留情地指出话中漏洞，支吾几声，却变得更加恼羞成怒。几名巨人得到解救，挣脱了身上枷锁，他连跺长杖，拨出自己的人去围，围去的精灵飞弹出去，狼狈坠落，又有新的兽人与精灵顶上。 本在现场指挥的一名华袍男精灵也来到了此处圈层，同样头顶花冠，只是面上无有表情，中音清冷：“我支持枝庞酋长。” “谢谢你，金耐酋长。” 枝庞酋长舒口长气，欣慰道。 “莫要谢我，我只是帮理罢了。” 金耐酋长目不斜视，云淡风轻：“人类生性野蛮，只知掠夺争抢，缺乏自制，近百年他们数量暴涨，让全陆都失去安宁，所以我们必须找出一劳永逸之法。神果可助我族力量大增，让他们产生忌惮，是为优解。我金耐得来情报，人类此时正忙于内乱，正是取果的绝佳时机。虽说此事确有风险，但至少眼下看来，回报大于威胁，所以应该继续。” 步浪酋长便又有些动摇，玩家问：“如果要的只是果实，为何不直接摘取，非要砍树？”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指挥回来的枝庞酋长沉哼一声，阴阳怪气：“各个好手都试过了，就像古记载里说的那样，树根不断，果实不落。” 玩家沉默下来。 人类前科累累，精灵无论为了自卫还是反击都不可能将此次行动轻易放弃。 四大部落中的第四位酋长终于在分潮的群海中来到圈内。 此酋长侧戴硕大耳环，身材凹凸有致，头上敞亮无发，额心环绕代表着族长头衔的额冠。 巨枪幻化于她的手心，枪柄上刻绕着密集的图腾，枪头散发青光，绿芒耀目。 玩家压下喉间腥甜，确定了它的来源。 “阿娘，对不起，是我没有守好边境。” 小将军阿诗法咬唇低道。 族长冷声漠然：“事后自去领罚。“ “是……” 阿诗法微微垂神。 凯腾部落在现任酋长的影响下，部落文化愈加丢失，本来同氏之人相互为亲，不论亲疏，现在却也认起了爹娘。 精灵四巨头在这刻聚集一处。 凯腾酋长于圈眼环视一周，沉稳女声暴然喝起：“我在树下监工，而你们却在此间偷懒！” “这家伙妄图阻止我们得到神果。” 枝庞酋长甩锅。 “我都听到了。” 凯腾酋长双眼直射玩家，不容置喙的肃言响彻连营：“就算摘下神果的代价是末日，那也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枝庞酋长马上接过话：“人类抢我水源，侵我地盘，奴我族类，步步相逼，与我不共戴天！是时候让他们尝尝痛苦的滋味！” 他越说越愤慨，指玩家说：“依我看，你难保不是人类派来的间隙。” 步浪酋长踏出一步，将玩家护在身后，双拳紧握，纤体中满是力量：“步浪的精灵还轮不到你来评判，他只是说了他的猜想，你又怎知不是空穴来风。”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了起来。 金耐酋长撇去枝庞酋长一眼，保持着绝对理性的立场，声无起伏：“指控要讲证据，还是不要下定论的好。” “罢了。” 枝庞酋长愤愤一甩袖子：“不管怎么样，神果一定要拿下！” 金耐酋长也一锤定音，淡然发话：“金耐部落支持继续砍伐。” 精灵把族事交于四个首领的民主表决，现下四族中有三票都投向了“继续”，获得压倒性胜利。 凯腾酋长见事态已定，转过身道：“人类多行不义，亡其之族必我精灵。” 说罢枪底敲击地面，顿时一声虎啸威慑振开，响声震天。 枝庞酋长举枪回应：“亡人之族必我精灵！” 众精灵纷纷举弓喝着相同口号，高诉没有回旋余地的决心。 玩家长叹一口。 他握住胸前项链，分身术赋予匕首之上，经落蝎力量加强的分身出现实质形体，他跳上匕首，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腾空翻越，直冲神树。 既然说不通，那便暴力通关。 这和以前闯关没什么两样，再陷的阵他都突过。 “普雷尔！” 步浪酋长讶道。 “拦住他！” 枝庞酋长高喊。 匕首带玩家在箭雨中左右闪躲，跳下地面后，成群结队的兵卒纷纷接壤，拦在他与山坡之中。玩家握起双剑，匕首成倍复制，像云雾一般罩笼全身。 大队向他袭来，他如一道宏伟的蜂潮，直冲入阵，武器与武器对撞在一起，刃心擦出火花。 “叛徒！我就说他是叛徒！该死的叛徒！” 枝庞酋长气急败坏地喊。 一伙迅捷的精装兽人于前方包抄，他反手斩断数只飞箭，斜挡白银刺刀，运巨人之力击开，将那兽人生生撞开三米，连翻了几滚才跌趴在地。身旁猛然贴近另把利刃，他折手转劈，兽人紧握的刀柄立时脱手，然后胸侧迎来一脚，被踹飞空中。 走刺客专业的精灵施展出狂战士的身法，两击停旋后，在背后位置大力下斩，本想偷袭的兽人提铡刀相迎，平平无奇的银剑将横起的巨大铡刀敲出刺耳赤鸣，鸣响形成弧型声波，浅浅震荡开来。兽人用手撑着铡刀另侧，堪堪抵接住压力，脚下土壤却徒然下陷，紧接着，刀上迎来毫不间断的数次狂砍，把他整身都埋进陷末头顶的坑里，精灵才提步迈开。 前方兽人见势头不对，接连刹车。连营与神树山坡之间的路拉成了一缕直线，线上纷攘全是堵截，可身形轻健的精灵眼凝前方，脸上丝毫没有怯意，反倒一点点提快步速。 漫天锋芒把两侧围兵挡开，让他一路直奔，万夫莫当，竖于最前的兽人被横扫的剑气带倒，下一秒，他已形只影单地闯入兽人抵抗军中，脚后拧跳，杀出一路。 在抵开一道颈旁锋芒时，他听声音惊呼：“你穿的是达允……” 他刹一思，拽人后肘一拉一拍，落掌在那人马甲背后，烙下达允家印，朗喝：“达允二当家在此，所有家臣让路！” 兽人皆是一愣，面面相窥，然后有一大半都收了武器，默默退后，在场上留出一道空缝。 他沿缝突围，又有矮人团体前来截挡，一个个握舞着手中大斧，面上如他一般全是狂徒战意。他遁地结术，幻法沿地面生长，直散开一公里，覆盖其中的矮人大量陷入呆滞。魔力在大范围使用中快速耗尽，他聚气翻剑撞入矮人堆，重型武器被精准之力凿出抓握，然后在眼花缭乱之中被漂亮的柄击掀倒在地。 全场皆是敌人，精灵却如入无人之境，将拦路之众不断剔除。被幻术迷惑的矮人终于苏醒，他忽高举女王令牌，在中央令喝：“女王令牌在此，葡立金全体退后！” 矮人们皆是怔愣，而后又有一大波人停下冲撞，退让了开来。 中央之人收起令牌，心下警铃却突然大作，他立时转首，折仰躲过蒙目的长枪绿芒，寒刃带怒风自眼前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