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砖瓦》十二 你还真是善良啊
人是可以在一瞬间堕入深渊的。 郑强被绑住手脚，扔在一个堆满杂物的屋子，灰尘遍布，只墙顶，开了一扇小窗，郑强透过那处光，看到高高的树，枯叶遍布，未曾见过，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他一个活生生的人，像一个物件被扔进去，高个子的人无视他的哀求，狭长的眼睛看着他，像一把锋利的刀，冷漠的落了锁。 周围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似乎是府里破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方，郑强一身粗布衣服，沉在黑暗的的屋子里，满眼仓皇失措。 他还未见到练启棠，未见到他的小郎君，心心念念许久，被人生截了来，满心的思念被斩断，他一点点往前爬，贴着门听外面的声音，寂静，门上连光都透不出，冷风却能钻进来。 那黑衣人说，是练启棠的父亲要杀他，郑强不敢信，明明他老实的待在院子里，到底是犯了什么罪，才被关押至此。 练启棠回到院子见不到他，会作何念想，郑强心慌，眼睁睁看着窗户透过来的光一点点弱下来，最终暗沉到一丝光明都没有。 身体被绑住的地方发麻，疼且痒，这些郑强都不在意，他只在心里反复想，小郎君在何处，在寻他吗，找不到会不会很着急。 迷迷糊糊睡去，醒来的时候天亮了，已过去了一天，睁开眼看到一双鹰目，是昨天关押他的黑衣人，坐在他身边，把玩着一把刀。 郑强挣扎着坐起来，手脚被绑住，他只能屈膝往前爬，张张嘴，才发现嗓子哑了，咳了一声才能说出话：“大人，求你，求你放我出去吧。” 晋良没理他，眼神灼灼的盯着手上那把刀，吹口气，刀锋上起了一层薄雾，很快被空气中的冷意抿去。 “放你走，那我杀谁？”晋良说完，盯着眼前的人，声音低沉，眼神冷漠，像是在看一个毫无用处的物件。 “我，我未曾犯过错，为何抓我”，郑强不明白，他上一秒还在等练启棠顺利回来，下一秒就被拖到这阴冷的地方，何其无辜。 晋良嗤笑了声，许久未见这么不识时务的人了，如果不是得了老爷的命令，要放他出来，谁会和这种蝼蚁盘旋呢。 他提提裤子，蹲在郑强前面，用刀背侮辱性的拍拍他的脸，这离近了才发现，郑强的眼睛很清澈，连一丝杂痕都无，现在里面盛满了难言的情绪，身体因为什么颤抖着，晋良想笑，就算眼睛干净那又怎样，这世间，绝不会有纯良的人。 “你的低贱，就是你的错，明白吗，你就是一条狗，被杀还需要理由吗”，晋良面无表情，他不屑和郑强说什么，从来最讨厌弱小的人，像这样的人，就该被蹂躏而死才对。 对面的人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睁着泪眼说起晋良最不屑的儿女情长：“大人，能告诉我小棠现在怎么样了吗，求您”。 晋良一双鹰目微眯，他不懂，死到临头的东西，不关心自己的命，在这操心别人，真是良善之辈呢。 不由笑出声：“练启棠啊，那个只会藏起来的废物，也被绑起来了”，看着眼前人瞪大的眼睛，里面带了一丝绝望，嘴角上扬的继续说：“练老爷要在你们两个人中，选一个人活下来，你说，该选哪”，还没说完，话就被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 “选我，求你了，放过小棠，他一直都做得很好，放过他”，郑强说着，好像有些累，又极其难过，靠着后面的东西急促地喘息，眼泪从脸颊落到衣襟，一片片的晕湿，他哭腔散开：“求你，别再让他受累了”。 晋良的不屑收敛起来，他静静看了郑强一会儿，又突然大笑出声，像是嘲笑眼前这个泪眼朦胧的人，在说些不知所谓的胡话。 “你真是善良啊，你求我啊，我高兴了，就不杀他了”，晋良说完，站起来靠着一个箱子，居高临下的看着郑强。 郑强带着满脸泪痕，一身皮肉已经酸涩到难以忍受了，他还是直起上半身跪着，在晋良的脚前，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怕他不满意，磕到额头出血才停下，地上的土被滴落的血晕开，形状像练启棠之前摘给他的海棠。 晋良哈哈大笑，有趣，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般愚蠢的人，确实应该好好教训一下，眼睛微眯，一脚踢过去，郑强砰地一声倒在后面的一堆东西上，痛呼出声，腰被有棱角的东西撞到了，一阵火辣辣的痛。 “这一脚，我不满意，爬过来”，晋良垂下眼皮，用袖口擦着刀，他个子高，面目苍白，虽俊秀，但心里阴暗狰狞的像个怪物，对郑强的肆虐让他快乐，罕见的血热了起来，只要不玩死，还活着，练老爷不会怪他。 更何况，他喜欢杀人，往常都是一些比他强的人，第一次对眼前这个眼神纯善的弱者感兴趣，在痛苦与绝望中死去，才应该是郑强这类人的结局。 郑强是一点点挪过来的，他沉默着，眼神平静，等挪到晋良身边了，才喘口气，随后安静的等待对方的恶意，如果他受的这些苦，能换来练启棠平安，是值得的。 他明白，河边的莲蓬怕是摘不了了，还有那树下蓝色的花，盛开的时候真的很好看，他还想让小棠看看呢，小郎君人长的俏丽，一朵花插在黑发上，定是极好看的。 往日种种，一瞬瞬在眼前，最多的是练启棠的模样，还有家乡许久未想起的双亲，这些人是他的前半生，时间的河流卷走他的天真，卷走他的亲情，也回馈给他爱意与缠绵，如此这般，倒也够了。 晋良握着刀柄，举起刀尖对着墙顶的窗户，一束散下来的阳光照在上面，看了许久，突然转身看向跪着的郑强，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脸开心的说：“你喜欢练启棠那个废物对吧，不如这样，我呢，在你身上刻下这三个字，你要是忍下了，我就不杀他了好不好”。 语气轻快，像是在商讨什么好事，又忽地蹲下来，直视着郑强：“哦不对，这样吧，你要是忍下了，我就告诉你练启棠关在哪，让你去救他，我不插手，这样行不行”。 他以为，郑强听了这些话，眼里会露出不甘与绝望，会哭着喊着求他放过自己，会和所有他杀过的人一样，暴露人性的丑恶，怒骂着狂吼着来发泄自己的愤怒，模样丑陋狰狞，用最恶毒的话诅咒着亲近的人。 但郑强没有，他还是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看着他，说了句好，除此之外，只平静的跪着。 晋良调笑的表情阴沉了下来，他冷着一张脸，眼里怒气弥漫，手上把玩的刀被他一下刺进郑强的腿里，刀尖没入腿中，郑强上一刻平静的脸此时被痛填满，满眼痛楚。 晋良心想，这才对啊，就要痛，就要哭，人怎么能在生死关头这么平静呢，人就该痛苦难捱的死去，他从来不知道快乐是什么滋味，他最喜欢，打破别人的快乐了。 “你真是大义凛然呢，不如我让你尝尝，什么是真正的痛”，晋良声音低沉，笑意满满，红艳的薄唇绽开，拔出腿上的刀划向郑强的后背，动作狠戾，刀尖一点点划开衣服，划开柔嫩的皮肤，血浸满衣服。 郑强痛到哽咽，他直不起身子，莫大的痛楚让他痛哭出声，往日练启棠面前带着暖意的声音，此时被凄惨填满，挣扎着想逃开，却被晋良牢牢抓住，眼泪扑簌簌的落。 他身体痛到控制不住的痉挛，此时脑海里没什么念头，唯一的念想，只希望能再见到小棠，见他喜欢说反话却很可爱的小郎君，想再把对方拥入怀里摸摸毛脑袋，告诉他自己好好的。 但如果见不了，或许是真的应对了庙里的签，是他的错，不该去求的，是他的贪念导致了现在的结果，所以受苦，只需要他一个人来就好了。 郑强垂着脑袋，痛到快昏过去，晋良冷漠的把人拥住，软肉弹在他身上，仔细闻还有着若有若无的体香，眼前的男人抱起来异常舒服，晋良愣了一秒，下一刻立刻蹙眉，收起刀离开郑强身边。 晋良眼神若有所思地瞧着忍痛忍出满额头汗的人，对方没了他的支撑，砰地一声倒在地上，背后一个带血的练字，醒目可怖，人还在断断续续的说些什么话。 短促的声音饱含深情，他在一声声唤着练启棠的名字，晋良突然觉得恼怒，从未有人这般喊过他，明明只有他才能掌握郑强的命，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去喊那个废物，而不是来求他。 说不出的情绪让他的声音暴躁：“你知道练启棠在哪吗，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他可没来找你，昨日就去了东苑，是练府里最好的院落，而你对于他，可有可无罢了”。 说着又蹲在抖着身体的郑强面前，一脸假装的同情：“他没来找你，既然你想见他，那满足你好了，你的美梦，确实应该由爱的人来打破，这样的惨剧，才最好看”。 晋良把人抱起来，走出屋门，看看太阳的位置，快到练老爷说的时辰了，他的脚步轻快，怀里人的痛呼也没打破他的好心情。 他是真的迫不及待的想看，被太傅只看了第一场试的卷子，就大呼妙哉，排名必定在三甲之内的练启棠，面对功名利禄和郑强，会做出什么样的取舍。 被抛下是既定的结局吧，到时他就接手过来，他要让郑强，一点点的看遍人性丑恶，让他的眼中的单纯褪去，让他明白，良善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需要的东西。 那时，刀尖要划满这个人的身子，变成专属于他晋良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