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轩辕荔见到秦时，眼睛登时一亮：“秦大哥！” 夏霜玄听得声音，便从里间走出来。 轩辕荔发现房中居然还有另一个人，这人穿着和秦时一样的衣裳，还披着秦时的白狐裘，不由得心神一凛，多看了他几眼。发现这人虽然容貌不俗，但脸色苍白，颇有病容，便显得不是那么好看。 她问道：“秦大哥，这位是……” 秦时道：“这是我的一位旧识，在港口偶遇的，便邀他来与我同住。他姓夏，你叫他夏前辈。霜儿，她就是轩辕伦的孙女轩辕荔。” 轩辕荔向夏霜玄行了一礼，口中道：“见过夏前辈。” 夏霜玄“啊”了一声，口中道：“轩辕伦的孙女都这么大了……”他声音中略有些彷徨，却很快恢复正常，“今日相逢，便是有缘，我给你一件见面礼吧。” 他浑身上下别无长物，只得一支碧玉簪，便将碧玉簪取下来。 秦时一看吓了一跳，那簪子插过什么地方，夏霜玄难道忘了？这是能送得出手的？ 他连忙将碧玉簪截走，说道：“这簪子是你的珍爱之物，小孩子不能夺人所好，我帮你代送一件吧。”便从储物戒中拿了一支玉镯子，递给轩辕荔。 轩辕荔笑吟吟地戴在手上，向两人行过了礼：“谢夏前辈，谢秦大哥。” 夏霜玄自然知道秦时是在帮他做面子，大约是不想让他在小辈面前丢脸，但他心绪混乱，无意应酬，便朝二人微微颔首：“我身体不适，先去休息，你们聊吧，我失陪了。” 轩辕荔例行向秦时问了自己修行所遇到的疑难，待秦时解答以后便告辞了。 她一边走一边纳闷，这位“夏前辈”脸色那么苍白，好像是受了伤，手头还紧，浑身上下值钱的东西几乎都是秦时的，却还要把唯一一件碧玉簪给她，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明明他自己还是筑基期。 虽然这位夏前辈生得的确好看，但她私心里还是觉得秦大哥更俊，更有男子气概。 …… 秦时送走了轩辕荔，走到里间，看到夏霜玄坐在那里，神色间甚是迷惘。 秦时走过去，把碧玉簪插回夏霜玄的发间，看着他黯然的表情，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 他见到夏霜玄在冰里那日，心中虽然焦急紧迫，但感知到夏霜玄的生机，便没有那么多感触。 元婴修士一闭关就是几十上百年，时间对他来说无形中是缩短的，只要活着就还能修炼。 秦时本来还想找个机会责备他轻易将自己冰封在山谷，导致浪费多少光阴，可是今日夏霜玄见到正值芳年的轩辕荔，那一瞬间的失魂落魄，却让他心里有些隐隐的痛楚。 想必是曾经朝夕共处过的人，所以不忍心见他寿元将至。 夏霜玄看向他，直接问道：“秦时，你告诉我，距离那一天，到底过去多少年了？” 秦时知道骗他没有意义，于是坦然道：“已经过去一百年了。” 夏霜玄听到这一句，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一百年了…… 竟然已经过去了一百年。 这一百年，秦时居然都没有回来找他。他却以为只过去了三五年，还对秦时前来相救而暗自欢喜，表面上和秦时争吵，也只是因为秦时不会说话罢了。 如今想来，秦时的冷淡是真的，倒是他的反应，真像是笑话一样。 或许他自己也是早有预感，所以从来不问，宁可放纵自己沉浸到这丝本不存在的关怀之中。 明明秦时的功力绝不可能是三五年就能练成，偏偏他就能无视。 他轻轻笑了一下，低声道：“不想光阴骤逝，竟已百年。你见着了轩辕荔，必然是回过南荒洲吧？故人都还好吗？” 秦时见夏霜玄如此平静，便知他其实心潮起伏，只是强自镇定而已，不由得眸光微动：“我前两年回去的。那时轩辕大哥早已去世。不过他这一生过得很是太平，虽然到了晚年才回京，但与一妻三妾感情甚笃，六子四女虽然无修行天赋，但都很孝顺，而且他最后是无疾而终的，这在凡人当中，算是极为难得了。” 夏霜玄自从对秦时开始了那段狂热迷乱的感情以后，就对不回应他的轩辕仪放下了。没想到一问起故人，秦时就只提起轩辕仪。 回想起他和秦时决裂时，秦时自称他钟情的其实是轩辕仪，和他的纠葛只不过是因为那一枚阴差阳错落到他手里的龙鳞。 夏霜玄自然明白了，自己是放下了，秦时却可能未曾放下。心下莫名地一痛，脸上却是淡然：“那我师尊和我那三个弟子呢，现在又如何了？” 秦时对于这种与他无关的人没有多少关心，但元婴修士的记忆力超群，略一回忆，便想了起来：“华峰主没有破境结丹，享年一百三十九岁。至于那三位师兄，都没有进入筑基期。” 言下之意，那三位弟子应该是不在了。没踏入筑基期，寿元必定不满百，即便极为幸运能拿到一两枚延寿丹，也于事无补。 这三名弟子，夏霜玄当年原是不想收下的，既然没有超凡的天资，勉强修炼只是浪费资源而已。但他当初为了掩护秦时，所以收下了他们。 现在看来，他的想法并没有错，如果别人成道的希望渺茫，那么一开始就不要给他们希望，还不如让他们早点回家。 夏霜玄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的想法再对，遇到了妖孽的秦时，也是无用。 师尊寿元一百三十九岁，那就是在他和秦时出海后十多年就故去了。 他现在的身体和师尊一样受过重伤，虽然天资比师尊强，但他道心破碎，算起来的话，两者正好抵消。如果没能结丹，他的寿元最多一百三十多，也就是只剩下十年左右。 夏霜玄原就是一个上进心极强的人，此时发现自己白白耽误了上百年，虽然觉得肉痛无比，但过去了的事无法挽回，为今之计，只能抓紧时间，在最后的十年里努力结丹。 他发现此时的自己已然对秦时心冷了，虽然知道双修有用，但现在知道秦时对自己完全无意以后，自己再与他双修，只会破坏心境。 他本来最难的就是道心破碎，再破坏心境的话，双修提高的那点功力完全不划算。 看来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和秦时断绝所有关系，双修万万不可，得自己努力清修才行。 他沉默地坐着，思索了片刻，很快就振作起来。 一抬眼，发现秦时正看着他，眼神似乎带着一抹探究和关切。 关切？ 莫非是他方才意志消沉，竟然激起了秦时难得的同情？ 夏霜玄心念斗转，记起自己的目的，神色瞬间颓丧许多，嗓音嘶哑地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行吗？” 秦时沉声道：“可以，你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但不要钻进死胡同里去了。自己酿的苦果自己吞，别人帮不了你。” 他说完，便出了里间。 夏霜玄看着他的背影，恨恨咬牙。 他当然不会指望秦时帮忙。一百年都不回来的人，他不会再对他抱有一丝幻想。 夏霜玄很快就抛弃了所有杂念，开始盘膝打坐，再次试着自己修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