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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是走剧情

    徐砚秋濒死得救,愣了一会才发现惩罚已经结束,他已力竭,连嘶哑的哭声都发不出了,只昏昏然不断流泪,扯起父亲的衣裳擦拭。

    长宁侯温热的手掌轻柔抚慰着他滚烫麻木的皮肉,带来一丝纾解。

    可他刚开始贪恋这爱抚,父亲就推他起身,命他向天子叩谢宽恕。

    他撑了好几下地面才得以站起,双手提着衣裳后摆,露出受责的红臀,向君王深深叩首。

    “臣谢主上不罪之恩。”

    很好,规矩不错。阮旻更加满意,示意少年抬头。

    徐砚秋鬓发凌乱,泪眼朦胧,依稀看到天下最尊贵的男人笑吟吟的样子。

    “你从屏风后面扑到朕脚下,朕还当是哪来的花精野魅呢。”

    后来的深宫岁月里,皇帝曾经许多次向他提起这不算美好的初见,说相似的话。天子总会怜爱地抬手抚摸他的发顶,或是揉弄冒着热气的红臀,而后与他缠绵许久。他就以为,这至尊是真的只把自己放在心尖上。

    十六岁的徐砚秋对命运还无知,可是上位者莫名的笑容让他隐忧。

    皇帝从身上解下一块游龙飞凤的玉佩递给他,用垂下的璎珞温柔地蹭了蹭他红肿的面颊。

    “拿去玩儿吧,可怜见的。”

    徐鸣琅忽然起身辞谢:“陛下,此物过于贵重,犬子不配。”

    天子笑着,眼神中却都是不容置疑,“他是你的孩子,怎么会不配?”

    长宁侯冷眼看着天子安排了软轿把儿子送回别院。君臣饮酒对弈的雅兴至此算是被破坏殆尽。

    行宫守将早就被宣召,此刻上得厅中,披甲跪拜于地。

    天子没有发火,只沉声问道:“杨守御,此山可会经常出没野狼?”

    杨帆不知他何意,忐忑中如实回禀:“山林深处有野兽,可温泉行宫只在山腰低处,平日从未见过,况且主上御驾来此,宫室提前清扫,四处都有内卫巡逻——”

    言下之意,即便真有猛兽下来溜达,也会被巡逻的宫卫发现。

    除非,是有人故意驱使孤狼避开他人,暗中发动袭击。

    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当今皇家和贵族都喜欢奇珍异兽,行宫之内自然也有兽苑,问题必然出在那里。

    “这里可有技艺高超的驯兽人?”

    这次发问的是车骑将军。杨帆是跟随他出燕云纵横大漠的旧日部属,自然恭敬殷勤。

    “君侯,兽苑有驯兽师五人,其中以一年轻女子技艺最好,此女是贪狼国战俘,一年前被分配到行宫中服役,她平日可以熟练地操控各种豺狼虎豹。”

    气氛随他的话音落下更加凝重。

    天子与长宁侯都默然无语,杨帆困惑中有些似懂非懂的忧虑。

    打破宁静的是小黄门快速的脚步声,他拜倒在君王面前尖声细气禀告:“陛下,君侯家的琴奴在送回府的路上死了!”

    “有黑衣人潜入马车内将他一刀割喉,惊动车夫与护卫后破开车顶离去,没看清长相!”

    这像一道惊雷,天子的脸色顿时难看无比。

    “把那驯兽女拿了来!”

    杨帆慌忙下去照办。

    无论他还是徐砚秋都不知道,离这不远的临照楼是天子往常最爱下榻的所在。夏夜里楼上八窗落尽,正对着湖面莲叶田田,清风徐来,湖中心的高台上,歌吹遏行云,舞低楼心月,最有看头。此次出游原本也属意那里,只是见了残荷枯叶觉得萧索无趣,才换到长宁侯钟情的千灯书院。

    敌国战俘驱使孤狼到皇帝差点游幸的所在,府中琴奴骗三公子往那里跑,事后还被灭口。

    徐鸣琅的心思转动。试图行刺天子?未免太草率,这里防卫严密,皇帝本人武艺娴熟,光靠一匹狼杀人几乎不可能。为什么要算计砚秋?养在深闺一弱质少年,无官无爵,唯一能引起忌惮的点就是身为他的儿子……

    那御兽女已被押解到堂上,绳索紧缚下身段毕露,黑发因挣扎而凌乱,抬头时一双碧眼灼灼,美貌惊人。

    “是你把狼放出来攻击徐三郎的?”

    天子开口就直接指认。

    那女子不惶恐求饶,也不否认,而是斜睨了一眼徐鸣琅,无声冷笑。

    长宁侯额角一跳,心道,果然。

    “徐将军统御军队如指臂使,却管不好家宅啊。”

    驯兽女操着生硬的汉话嘲讽曾经带给自己家破人亡的敌国将领,被杨帆怒而一脚踢翻在地。

    女子口吐血沫,却更加得意:“是你府上新宠薛娘子叫我放狼吓唬你家小儿,她说徐三天生有心疾,遇到袭击必然受惊发病,大概率会死。”

    爱妾勾搭敌国战俘谋害爱子,还在天子行宫中动手,这等上不了台面的丑事当众揭露出来,这该死的徐将军怎么也得急怒。在皇帝面前也要落个治家不严的坏印象。

    杨帆大骇,这薛娘是他远房表妹,二人在京中没有旁的亲人,所以时有来往,没想到竟扯上这等祸事!

    他心里发凉,薛氏八成是通过他的关系打点了行宫中人,结识了这个异国俘虏。

    长宁侯已经猜到,并不想迁怒,也不羞恼,甚至眼里含着戏谑的笑,像一尊傲慢的神袛,高高在上地俯视卑微猎物。

    微云玦被这种永远胸有成竹的样子激怒,滔天仇恨湮没了她的心智。战败被杀的父王和殉情的母妃,还有无数被俘虏到中原王朝奴役的部落族人……离丧和血雨落在心头。亡族的公主唯一执念就是报仇,手刃眼前这个带来无尽灾难的男人,奈何做着最下贱的劳役,连接近贵人的机会都没有,无意搭上侯府的宠妾让她欣喜若狂,今日就是孤注一掷的尝试。

    “你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我吧?”

    脚下的女子不甘又怨愤地盯着他,默认了这个结论。

    “让我猜一猜,薛氏胆子再大也不敢让你带着狼在天子行宫乱窜,必然是叫你等在三郎居住的地方周围,或是趁他出来时,或是夜里闯入院内吓他。”

    徐鸣琅端着茶水润了润嗓,继续懒洋洋地推测:“你等在那里时恰好遇到传话的琴奴,以为他要来见我,遂心生妄想,一路尾随他,试图到时攻击本侯,没想到琴奴撒谎,机会又成泡影,所以怒而欲害我儿,对吧?”

    杨帆在一旁听着,又惊又怒,这该死的俘虏竟然用心如此险恶!他抬脚又发力狠踢了几下,沉重坚硬的军靴落在柔软的小腹上,微云玦顿时喷出一口热血。皇帝也是一脸冰霜,恨不得叫人立刻把这女子拉下去凌迟。

    徐鸣琅作为当事人最平静,甚至抚掌叹息:“蠢呐!能隐忍筹谋这么久,还搭上了我家爱妾的线,却一时激愤导致暴露。”

    “……”

    “不过本侯好奇的是,薛氏答应了你什么条件,让你甘心供她驱使?”

    微云玦见无论是爱子遇险还是内宅倾轧的丑事都无法激到这位冷心冷肺的杀神半分,而听说自己陷入被刺杀的阴谋对他而言更像一个笑话,毫不在意,她也逐渐从怨怒绝望到麻木,冷冷回答:“她说事成之后就把我带入侯府放在身边调教,找机会引荐给你,必然能得垂青,因为你曾经很喜欢一位番邦舞姬。”

    变成枕边人后,自然可以找到机会刺杀这个男人。

    长宁侯今夜第一次拿正眼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而后付之一哂。

    “你虽然也是美女子,可是皮肤粗糙发黄,腰不够纤细,不如那位舞姬,你这样的本侯看不上。”

    “……”

    驯兽女被带走处死,久不说话的天子忽然打开了八卦的阀门:“玉郎!这薛氏莫不就是引得你和长公主大闹一场的扬州名妓薛意匀?”

    他的爱将没有摇头,那就是承认了。皇帝如发现什么惊天大趣闻一样呵呵直笑。长宁侯俊丽风流之名传遍天下,他有一个爱救风尘的毛病,有事没事就往内院搜罗各地的花魁艳妓。这个薛意匀听闻是淮扬第一瘦马,据说花轿抬进门的时候端慧长公主都嫉妒她的容貌,大发雌威与驸马吵了一架,一气之下回了公主府至今未归。

    “玉郎啊玉郎,这回可闯祸了,看你怎么和长姊交代——”

    皇帝幸灾乐祸,长宁侯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古怪而复杂的神情,可怎么看也不像心虚。

    皇帝还以为他强装镇定,笑得更微妙。

    徐鸣琅干脆抬手捂住天子的耳朵,义正辞严地说:“主上身为人君,怎么如此热衷探听臣下的风流韵事,这可不好,快改了吧!”

    皇帝一掌把他按倒在玉簟上,两人衣袖交握,罗带纠缠,温热呼吸喷在彼此的皮肤上。

    阮旻顺势抽出他永远别在腰上的折扇,轻轻抽了一下那富有弹性的臀部,笑骂道:“臭小子,你越发反了!”

    徐寒玉不怕他,抓住那只作恶的手,挑眉而笑。

    两人闹了一会,仿佛回到了少年青葱相伴的岁月。可有两件事萦绕在长宁侯的心头,他在等皇帝开口。

    天子的念头其实已经酝酿了一段时间,见到这位三公子本人后算是彻底坚定下来。然而回头看到少年相伴至今的最钟爱的臣子露出那种神情,他也额角突突发疼,无比心虚。

    他侧过目光,挑起了另一个话头:“寒玉,你二姐怕是要不好,朕……朕和你说过的。”

    意料之中。

    可是徐鸣琅那颗久经宦海沉浮的心依然刹那悲恸,不能自已。

    他从小父母双亡,和两位胞姐相依为命,她二人先后嫁与帝王家,长姐为中宫皇后,诞育太子时难产身亡,因此天子又纳二姐为贵妃,前年开始缠绵病榻,熬到如今已经是油尽灯枯、寿限将至。

    二姐生下的两位公主也是体弱多病,襁褓之中就撒手人寰。

    长宁侯痛苦闭眼,徐氏女仿佛遭受上天的诅咒,在深宫之内注定凋零。

    天子无比怜惜他,抚着爱臣的后背许出今日第二个诺言:

    “玉郎,你永远是大周和朕的椒房贵戚。”

    这温柔诺言是安慰,更像一种不祥的宣判。

    年轻的车骑将军唇角绽出苦笑,我永远得是椒房贵戚,可我已经没有适龄未婚的姊妹,所以,这未知的命运终于轮到我的孩子。

    皇帝读懂了他的哀然,但只能沉默以对。

    徐家是罪臣之后,与正常的选官渠道无缘。最初是想给他一个外戚宠眷的身份,便于进入军队。

    后来,幼鹰长成了周帝国的架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

    阮氏世代流淌着多疑冷酷的帝王血,高祖凌迟了帮他征战天下的枕边人,行刑的宴云宫至今阴风鬼影,血迹未干。太宗逼死了平定内乱的亲舅舅,文皇把他的大将军夷灭三族……历代功高而死无葬身之地的武将车载斗量!

    这些尸身残缺的怨主从阮旻的梦里走过,桀桀怪笑着预言他和徐鸣琅注定血腥伤惨的结局。

    我爱他入骨……

    我把这只雄鹰养大放飞,我要和他一起创造百代功业,将帝国的辉煌推动到极致……

    阮旻一遍一遍告诫自己。

    你有办法保证此后不管发生什么,都永远信任他,永远不会杀他吗?

    冤死的厉鬼一遍一遍诘问。

    英明神武的君王不能应答。

    因为他那些同样英明神武的祖先已经否定。

    醒来时的人间至尊泪沾玉枕、汗透衣衫。

    于是他拼命为自己和将军加深纽带,他把唯一亲姊下嫁给徐鸣琅,尽管二人有十多岁的年龄差,他把徐氏所有未婚的女儿纳入后宫,给予高位,可是薄命的美人们已经或即将香消玉殒。

    朕是为他好。

    他应该理解和感激。

    天子不容置疑地告诉自己。

    想到长宁侯少子那张七分肖似乃父的脸,还有泫然泣下时的动人神态,他强行按下心头的旖旎和不能见光的念头。

    那又如何?你是没入掖庭的世家子,因容色受我一回顾,本该终生做个柔顺乖巧的低等采嫔,除了等待帝王临幸无事可做,可朕解开了繁华牢笼,让你振翅高天、出将入相、位极人臣,你家一个庶出的哥儿,总该让朕尽情消受吧。

    皇帝深谋远虑,皇帝傲慢霸道。车骑将军长宁侯跪伏顿首:“臣代犬子谢主上垂爱,不胜惶恐。”

    直起身时,天子几乎是缱绻地抬手抹了一下他清窈的眼尾。

    “玉郎最体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