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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难

    一双瑰艳又幽沉的眼睛攫取了她的视线。瞳孔氤氲着黝黑的光芒,光底是看不清方向的漩涡。

    他一怔,似乎是纳闷在这里碰见林惊墨,随即,又换上了那副看街边垃圾的表情。

    之所以形容为街边的垃圾,是因为不是自家的,连一点波动都欠奉。

    林惊墨接收到了他释放的信号,很识相的往旁边一挪,给大佬让出路来,心里却好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联想到上次在虞晚工作室外看到他,总觉得不是巧合。毕竟虞晚也是厉铭泽的未婚妻,大家同为东港上流阶层,互相认识也很正常。

    只是不知他是否跟虞晚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来。

    如果是,自杀那位是他的亲朋好友?还是说他是当事人?

    林惊墨走到护士站侧头扫了一眼,果然见程耀司推开虞晚朋友那间病房进去了。

    ……

    林惊墨帮老人缴完费,又回到病房外的走廊座椅边。

    刚坐下,虞晚推门而出,大约是想要给屋子里两人沟通的空间。

    林惊墨没有道德感的想要窥听一点里面的动静,可惜,房门隔音还挺好,她凝神一阵,毫无收获,只能先收起心思跟虞晚聊天。

    虞晚心不在焉,手机微信回个没停,大约也是在谈朋友自杀这事儿。

    又过了几分钟,屋里忽然传来女人激动的声音:“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

    对面没声响,虞晚已豁然起身推开门走了进去。

    ……

    眼前场面十分混乱。

    不知道程耀司跟宋芷萱说了什么,她的执拗和偏激被激起,一下拔了手腕上的输液针,跳到窗台上,猛地拉开了窗户。

    这是八楼,风灌进来,吹乱了宋芷萱的发丝,她半边腿伸了出去。

    就连向来岿然不动的程耀司面上表情也开始皲裂。

    “芷萱!你疯了你下来!”虞晚吓得大叫。

    宋芷萱满脸泪痕,哭着对程耀司道:“我不要你的钱,一毛也不要。”

    “你心里那个人死了,你记她一辈子,我现在死在你面前,你记得我一天也好。”她哀伤又绝望的看着程耀司,看他为自己皱起眉头,骨血竟感到一丝快活。

    她要在他的人生中,留下一抹惨烈的痕迹。

    然而。

    “他不会记得你。”

    剑拔弩张的病房里忽然响起一道清丽的声音。

    她尾音平平,宋芷萱的心却跟着那话里的意思不住的颤抖,她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病房里的陌生女孩,为她漂亮到妖异的脸而心惊。

    “你是谁?”她哽着问。

    虞晚不赞成的拉了一下林惊墨,似是想让她闭嘴不要再刺激宋芷萱了。

    林惊墨却走到程耀司身边,故意模棱两可:“你说呢?”

    宋芷萱的视线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来回巡探,被他的薄情震地彻底心碎,他来跟他摊牌,还带着新欢。

    窗外开始下雨,风云际会,飘落的雨丝一点一点打在宋芷萱的身上,她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却没感到冷。

    她又开始自说自话:“你怎么这样……”

    程耀司给虞晚使了个眼色,虞晚心领神会,赶紧出门报警。

    林惊墨道:“他本来就不喜欢你,当然不在乎你了。”

    把得宠新欢的得意劲儿演的有点过头,可宋芷萱没看出来,她听叁米外的小贱人嘴巴一张一合的刺激她:“就算你从这里跳下去,能为你真情实意哭一场的也就你父母。对了,你不会是独生女吧,那就惨了,你爸妈一把年纪,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没准,就跟你一起跳下去了。”

    宋芷萱勃然失色:“你,你闭嘴!你怎么这么恶毒?你就看上这样的女孩子?”

    最后一句,她是对着程耀司说的,却见他的眼神在女孩儿身上流连。

    林惊墨明目张胆的翻白眼:“我这样的女孩,比你年轻,比你漂亮,不是很正常。”

    狂妄的可以,却让人无法反驳。

    宋芷萱那条腿伸了回来,作为支撑,要跟林惊墨好好吵一架:“那又怎么样,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你以为很少吗,他迟早会像抛弃我一样抛弃你!”

    林惊墨朝她走近一步,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脸:“像我这么漂亮的也不多吧。再说了,就算他真要抛弃我,你也看不见了,毕竟你不是马上就要死了吗。啧啧,年龄不小了,长相么,也就还行,脑子还这么不灵活,为了个男人就要跳楼,不死也没用了。”

    宋芷萱气地发狂,从窗台上下来就要扇林惊墨的脸:“你!你!”

    林惊墨上前一把抱住她,大喊:“虞姐!”

    虞晚已从门口进来了,连同几个医生护士一起,将回过神的宋芷萱按在了病床上。

    ……

    功成身退,林惊墨从人群里挪出来,不期然又撞上一双眼睛。

    “过来。”大佬对她吩咐。

    林惊墨刚才打他的名号,也是为了拖延时间救人,救的还是他自己从前的枕边人,这人不会这么小气吧?

    林惊墨腹诽不止,但还是老实地跟了上去。

    二人来到楼梯间,程耀司站在外面一派凄风苦雨的窗前,他明明志得意满,不到叁十岁,顶级的身家,言辞无法赘述的优渥的一切,但却跟身后的灰败难言的契合。

    有一种暗物质在萦绕。

    “你心里的那个人死了”。

    他被这句话刺痛神经。

    他双手插兜,转过身来,看着林惊墨,她刚才活灵活现的嚣张已经尽数消散,问道:“你最近见过天与么。”

    林惊墨诚实以对:“见过一次。不过,是他喝醉了来找我。”

    程耀司目光一深,从兜里拿出烟盒,语气散漫又带着点压迫:“你这么有本事,应该能让他不再找你。”

    说完,偏着头点烟,锋利的下颚线像把兵不血刃的刀。

    林惊墨出于良好市民的本能反应,想要提醒他医院不能抽烟,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抽吧抽吧,抽出病来也是到处风流的报应,最好现在有人出现举报他,狠狠地罚他!

    烟雾从他薄唇里溢出,他隔着雾蒙蒙的灰色看林惊墨,似是要等一个承诺。

    林惊墨垂下眼:“对不起程先生,我只能尽力。”

    “我不要尽力。”程耀司打断她的余音,发号施令已经习以为常。

    林惊墨暗自捏拳:“您的外甥您更了解,我除了尽力,给不了您任何保证。”

    他知道她说得是实话,但就是想为难她。

    刚才不是利用他利用的很顺手么。

    她在自己面前倒是变了。木讷,呆板,有问必答,逆来顺受的一块顽石。仿佛在病房里的伶牙俐齿和急智只是昙花一现。她就这个样子勾得叶仲叙老房子着火?肯定不是。

    不过,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程耀司觉得自己有点想多了,包括在这里跟她无聊的对话,也很莫名。

    咚咚的脚步声响起,沉闷,像现在的氛围。

    一个搬运工扛着东西上楼,肩上的零件太长,走不了电梯也走不了货梯。

    闻到烟味儿,他抬头看了一眼程耀司,人模狗样的精英范儿,是惹不起的架势,身边还有个天仙似的女孩。

    这年头,好东西都是有钱人的。

    搬运工扶着栏杆默然走过。

    零件的尾端从程耀司肩膀处扫过,对面的林惊墨站得靠边,视线恍惚好像在出神,她漂亮的小脑袋被零件擦到之前,程耀司伸出手,在她头上轻轻推了一下。

    突如其来的碰触,两个人都有些微愣。